猴子提著燒紙走到外面,把袋子放在一邊,掏出打火機,點了幾次,卻怎么也點不著:“這紙錢是不是受潮了?”
“用這個。”
我遞給他一盒火柴。
只劃了一根,立馬就點著了。
猴子問我:“要不要喊本主收錢?”
“你知道本主叫什么?”
我讓他別多說,只管往盆里續(xù)紙錢。
猴子加快了速度,火焰升騰,很快在火盆上方形成一個氣流的漩渦,將燃燒的紙灰打著旋的卷到空中。
我看向瓦片房,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你死前受了委屈。可既然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無論有什么怨恨執(zhí)念,都應(yīng)該放下了……你收了錢,就上路吧。”
我看看電子鐘顯示的時間,心說:只要能挨過子時,局面就基本定了。希望順順利利,千萬不要出岔子。
皮蛋好像說了句什么。我沒聽清,眼盯著瓦片房,讓她再說一遍。
她抬高了聲音:“我說,為什么用打火機點不著燒紙?”
我聽她說話莫名的含糊,扭臉看清她的模樣,心猛然一沉。
“你流鼻血了!”
“又流血了?”
皮蛋像是才發(fā)覺,立馬仰起頭,“快給我拿紙……”
一句話沒說完,后背往墻上一靠,向地上滑去。
我急忙過去扶住她,她眼皮向下耷拉著,長長的睫毛不斷顫動,像是想要努力睜大眼睛卻怎么都無法辦到。鼻子里更是止不住的汩汩往外冒血。
我再也顧不上旁的,把燈籠一扔,緊緊抱住她,“猴子!叫救護車!”
猴子已然看到了這一幕,把燒紙丟在一旁,慌亂的掏出手機,點了幾下:“沒信號!”
“我XX媽!去下邊、去外頭打!”
我腸子都悔青了。
上次在醫(yī)院,我已經(jīng)更深入的了解到皮蛋的病情。醫(yī)生護士私下里都說,她能活這么久,實在是個奇跡。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永恒的奇跡!
該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我恨不得掐死猴子,更加怨恨自己。
三阿婆都說皮蛋快死了,我為什么要同意她跟來?為什么不堅持送她去醫(yī)院?
猴子著急忙慌的跑下樓。
閆馮偉渾身濕漉漉的跑到門口,見狀也是大驚失色:“這小妹子怎么了?”
我哪顧得上跟他說話,伸手從門外抓了把燒紙,小心翼翼的替皮蛋擦鼻血,魔障似的反復(fù)念叨:
“你沒事的,一定沒事,你才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閆馮偉愣了愣,忽地跳腳道:“你他媽還傻愣著干什么?趕緊送她去醫(yī)院??!”
我被他一言驚醒,抱起皮蛋跌跌撞撞想往外走。
“小珍,別窩著了!出事了,趕緊的,一塊兒跟著去醫(yī)院!”閆馮偉在身后喊了一聲。
我抱著皮蛋下到車庫,剛把她放到車上,閆馮偉忽然把一個手機伸到我面前,“你剛才掉的,有人打電話找你!”
“還接什么電話……”
“他一定讓你聽,他說他知道怎么才能救皮蛋!”
我猛一怔,接過手機貼到耳畔,聽筒里立時傳出一個男人快速且不失沉穩(wěn)的聲音:
“我知道你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如果你現(xiàn)在堅持送裴小凡去醫(yī)院,到不了醫(yī)院她就會死!想救她,就聽我的,立刻帶她回閣樓!”
“胡鬧……”
“聽我說!”對方猛地打斷我道:“我是孫景!”
我渾身一震。
對方緊跟著說道:“我現(xiàn)在離你所在的城市,相隔一千四百八十公里,但是今晚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和親身經(jīng)歷一樣!你應(yīng)該能想到這是因為什么!”
“你用相語跟蹤我?”
“不是你,是裴小凡!”
孫景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明顯放緩了語速:“在醫(yī)院的時候,我看過裴小凡的病歷。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她的狀況——醫(yī)生救不了她。如果你想她活著,就按照我說的去做,她或許還能再多活一陣子?!?p> “你想我怎么做?”我終于完全回想起孫景的身份,也意識到他說的是事實。
孫景立刻道:“帶她回閣樓!然后我會教你接下來怎么做?!?p> 我快速點了免提,把手機塞給閆馮偉,把皮蛋從后座抱了下來,走出兩步,驀地想到一件事:“這里信號不好……”
孫景再次打斷我道:“我會用我的方法幫你,不需要手機。”
“你為什么要幫我?”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因為我想改變命運!”
……
回到閣樓,我把皮蛋放進小沙發(fā),拿回手機,已經(jīng)斷線了。
閆馮偉瞪眼看著我說:“我是信邪,但不是迷信。這女孩兒病成這樣,你還不送醫(yī)院……你是不是瘋了?”
“我以前不信邪,現(xiàn)在——信!”
我一遍遍撥打著剛才那個沒有標注的號碼,卻始終無法接通。
孫景,是一個罪犯。
在我眼里,他算是十惡不赦。
但是,我沒有忘記,他上次在電話里說過,他和我是同門,而且入門比我早了整整三年!
現(xiàn)在我雖然還不能把持利用相語,但是他或許已經(jīng)能夠通過相語,看到我所看不到的東西。
或許,這個我所不齒的混蛋,才真的具有逆轉(zhuǎn)未來的能力。
關(guān)鍵兩點:他提醒了我,皮蛋早已病入膏肓,突發(fā)病狀,除非醫(yī)護就在旁邊,還有可能搶救過來,否則,在送醫(yī)過程中,有太多因素會令病患的狀況更糟糕……乃至中途死亡。
另外,如果孫景的功力真達到了,能夠?qū)h在千里之外的人施加相語的程度,那他就應(yīng)該知道,皮蛋現(xiàn)在只在生死一線間。
明知道人快死了,他何必還要多此一舉?
他如果這個時候還要撒謊,那就真是腦子有問題,最終招致的結(jié)果,就只能是多了我一個死敵!
“二十一……”皮蛋忽然抬了抬手。
“我在!”我趕忙把她摟進懷里。
她的眼睛仍不能完全睜開,卻是靠在我懷里,竭力仰著頭,已然黯淡的目光和我對視良久。
她突然笑了:“對不起,我騙了你……”
“騙我什么了?”我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替她抹去鼻血。
“我根本就不喜歡你……”
皮蛋笑意更濃,嘴角卻不自覺的間斷抽搐:“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我舍不得我媽。我……我臨走之前,答應(yīng)和你交往,是想……是想讓你替我照顧我媽,我不……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