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亥時。
忘憂酒館的門開處,一個明艷的女子裊裊婷婷婀娜而入。
“你家店真的不收酒錢嗎?”
“能進門就是有緣人,當(dāng)然不收酒錢?!盨even微笑回答。
“哦”,來人似松了一口氣,赧顏而坐,小聲兒說,“出來得匆忙,錢包落家里了!”
Seven不置一詞,信步取酒,然后:分盅,啟封,倒酒。
全程若行云流水,絲毫不亂。
女子詢問:“這酒度數(shù)高嗎?我只喝過啤酒,白的沒喝過。”
Seven心想“我也不知道啊”,可面上還得裝逼,一副“聽我的準沒錯”的表情,說道:“邊喝邊說話,這酒很好過勁兒的!”
于是,女子愉快的接受了建議。喝了一小口酒,抿了抿唇,咂了咂舌尖的酒味兒,還不錯。
“那我跟你說說話,你會介意嗎?”再來一口。
“當(dāng)然不會,您隨意!”Seven看著將剩余的酒一飲而盡的女子,心想“你只要不耍酒瘋就行!”。
“其實,我是從家里偷溜出來的,媽媽不讓我出去,非要我跟男朋友分手?!?p> “其實我媽媽很疼我的,可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就是看不上我男朋友?!?p> 女子情緒有些低落,頓了一會兒,拿起酒盅喝了一大半,沒收手又來了第二口。
Seven一看,居然干了。
得,又是猛人一個。還是先緩一會兒再倒吧,別話沒說完人先醉了。
“家里就我和媽媽,她跟我爸離婚好幾年了。可能是被爸爸傷得狠了,對所有男人都有一種本能的仇視?!?p> “其實,說心里話我要是男人,也不太能接受媽媽這樣的性格。”
女子這次停下來看著Seven手里的酒,不說話但意思非常明顯“倒酒啊”!
Seven無奈,接著倒一盅吧。
女子一口悶了。
“我媽什么事兒都要她說了算,不由她就各種作。以前我爸動不動就喝酒很晚才回家,可能也是躲出去圖個清靜?!?p> “后來,才有了萍姨。其實要不是因為看我媽挺可憐的,不忍心刺激她,我早就實話實說了?!?p> “萍姨對我爸很好的,衣食住行體貼入微不說,我每次去了她都笑呵呵的忙前忙后,別說我老爸,我都不好意思裝出嫌棄人家的樣子?!?p> “哪有人會不喜歡那么溫柔安靜的女人?可我媽那脾氣就太火爆了,一個字兒不對勁兒都要數(shù)落到你啞口無言才行!”女子又干了一盅。
“爸爸雖然離了婚,可對媽媽那也是逆來順受的,也就萍姨那好性格,換了誰也不可能任由前妻對丈夫呼來喝去的?!?p> “以前太小,不知道爸爸對媽媽是否也有溫柔的一面,不過看現(xiàn)在都離婚了,還能給足了媽媽面子,無論人前人后都半個不字也不提,應(yīng)該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放棄的前一段婚姻。”
Seven聽著女子信馬由韁的敘述,也不打斷,如果忽略間或倒一次酒的動作,整個人安靜得好似是這空間背景的一部分。
“不理解媽媽,到底怎么想的。在一起不珍惜也沒個好脾氣,分開了還記恨總是天天不順心的樣子。沒有誰招惹她,也天天拉著臉。我要不是她女兒都會懷疑是不是給我臉子看呢?!?p> “我都31了,這年齡也不小了吧?男朋友都處了八年了,他們家里也一直在催婚。可我媽不吐口啊,前年說得處夠七年,七年之癢過了才放心,好吧,男友也認了;去年說解放那陣八年抗戰(zhàn)那么苦都挺過來了,你們天天能見面這好日子有什么堅持不了的?挺夠了八年再說!好吧,我們堅持。今年這又要過年了,男友家里又催婚了,我媽干脆提了個要他做上門女婿的要求!說得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才放心把女兒嫁給他。你說這叫啥事兒???”
女子哭笑不得,又喝了一盅。
“男朋友對我很好,性子溫潤,人也勤快。來我家什么活都干,對我媽也沒得說,恭敬順從,可你拘著我不讓嫁人說自己孤單我都能理解,可你也不能連女婿都把著不讓人家回家吧?”
“我男朋友都無語了。就這么好脾氣一人兒,跟我這兒待了一天,逼著自己就說了一句話?!?p> “你是跟我結(jié)婚還是跟你媽過,想好了告訴我。”
“我當(dāng)然是要跟他結(jié)婚的呀,可我媽那兒要死要活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招誰惹誰了?為什么給我出這樣的難題?”
“以前總有人介紹,她總說要等女兒長大;我現(xiàn)在長大了要嫁人吧,她還又舍不得,其實我媽就是擔(dān)心我被男人欺負,崔叔都等了她那么多年,自己不嫁還反過來苦情,什么女大不由娘,找了男人忘了娘,我也是醉了!”
“崔叔今天要是不過來救急,我還得被關(guān)在屋子里聽我媽訓(xùn)話呢!”
“崔叔也是個死心眼兒的,被媽媽百般嫌棄還甘心情愿的送上門兒來被虐。不過也就崔叔還能在媽媽氣急敗壞的時候敢說上幾句話,要是換我都得被罵死?!?p> “我出來之前趴著門縫看了一眼,崔叔在那兒哄媽媽呢。也是,對我媽好,也算崔叔有良心。當(dāng)年崔嬸臥病在床,要不是媽媽一日三餐的做好了再樓上樓下的伺候著,崔叔還能安心在國外進修?崔嬸那么胖的人兒,大夏天的翻一次身累得媽媽出一身汗,就那么費勁兒,也沒見讓崔嬸身上出一個疹子,連崔曉樣兒都服,說我媽是女金剛!其實我知道,崔叔是媽媽的初戀,年輕的時候也是蜜里調(diào)油的,后來被姥姥給打散了。要不是姥姥臨終跟媽媽說別記恨她,求媽媽跟了崔叔,我也不知道。對崔嬸好得沒話說,可能也是愛屋及烏。托了崔叔的福,崔嬸那么愛干凈的人兒,得了我媽的精心照顧,臨了也都是笑呵呵走的……”
“細想那時候,我媽也挺開朗的,不知道什么時候變了一個人兒……”
“聽姥姥說是爸爸移情別戀以后,媽媽才變成這么神經(jīng)質(zhì)的……”
Seven看著女子說兩句喝一盅,有時候兩口,有時候一口,沒有醉態(tài)卻也說得七零八落,可能真的只是在傾訴,沒想著得到聽眾的認同。
看著眼前的女子,Seven試著去想像那一個個鮮活的形象: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媽,逆來順受卻修養(yǎng)極好的老爸,溫順體貼的后媽,用情至深也懂得擔(dān)當(dāng)?shù)拇奘?,善解人意卻也倍受煎熬的男友……
各有所愛,也各有所擾。
身在浮世中,心有低迷時。如果真能靜下心來,彼此傾聽,那么可能許多困擾都能不藥而醫(yī)。
人間百態(tài),喜樂在心。
真正困擾著彼此的,從來都不是別人。
人活一世,又有幾人能參透生命的真諦?
菩提也好,明鏡也罷,若都只在你心中,那么心若無憂擾,何處惹塵埃?
女子已足足喝了有小半斤,Seven想:不能再倒酒了。
那女子也如幡然醒悟般,急著看時間,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表停了,才求救于Seven。
“九點二十?!盨even報的是外面的時間。
“糟了,糟了……”女子趕緊起身,“我男朋友說九點半來我家樓下等我呢,我得趕緊走了!”
“對了,”女子回眸一笑,眉眼彎彎,“這酒真的能忘憂!心情好多了,也想通了許多事:明天領(lǐng)媽媽去醫(yī)院看一下,她可能是更年期到了;找時間跟她好好聊聊,許多話早就該跟她說了;跟崔曉樣兒攤牌,我媽跟崔叔也該有個明確的意向了;還有我跟男友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要請你吃喜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