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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十八章三部曲下部

第十八章

流水十八章三部曲下部 艾洸 11798 2020-04-09 22:07:23

  十八

  樂隆下了樓,不知怎么,感到有些失落,恍恍惚惚地往地鐵口走去。地鐵過了徐家匯,他臨時起意,決定在錦江樂園下地鐵,去附近的一家“大木桶”足浴店,然后再坐公交車回家。樂隆上次跟金經(jīng)理吃飯,喝了些啤酒,于是邀請金經(jīng)理去洗個腳。他打開手機的高德地圖,搜索附近的洗浴,搜到這家“大木桶”足浴店,是個連鎖店。當(dāng)時正好店里促銷,三百元辦七折卡,他于是辦了一張。上次兩人花了不到兩百,所以剩下的一百多正好夠一次消費的。那一次,給樂隆按腳的是個胖乎乎的女孩,給金經(jīng)理按腳的是一個瘦瘦的,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孩。樂隆特意記住了她的手牌號,是28號。金經(jīng)理不斷地提醒她按重一點。給樂隆按腳的胖乎乎的女孩一直跟金經(jīng)理嘻嘻哈哈地說笑著,可是她卻不太說話,像是對金經(jīng)理有些生氣。樂隆當(dāng)時就想說,要不換過來按,可是沒有說出口。

  樂隆打電話過去,說預(yù)約28號。他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是害怕接電話的男服務(wù)生猜出他的心思。他更擔(dān)心28號已經(jīng)“上鐘”了,預(yù)約不到。電話里的聲音問他什么時候到。他說估計十來分鐘。他想著,要是她在“上鐘”,要等四五十分鐘,他就沒有時間了,回家趕不上吃晚飯了。電話里的聲音說,“28號剛‘下鐘’,我讓她等你一刻鐘,不接別的客人。不過一刻鐘之內(nèi)你要是沒到,就只好派她‘上鐘’了。”

  樂隆說,一刻鐘之內(nèi)肯定到。

  “大木桶”足浴店是在二樓,他走樓梯上去,在“大木桶”足浴店的大堂一眼就認(rèn)出了坐在木椅子上的28號,不禁一陣欣喜。

  樂隆跟她打招呼,問她道:“你坐在這里等我?”

  28號微笑著站起來,對他說道:“對呀。我剛‘下鐘’,邊等邊休息會。”

  她領(lǐng)著樂隆進了一間只有兩張沙發(fā)床的小包間。

  “做什么項目?”她問道。

  “全身加足浴,跟上次一樣?!睒仿』卮鸬?。

  “好的,您稍等。”

  她說完,就出去了。不一會,她把一木桶冒著熱氣的清水端過來。樂隆脫了鞋,開始脫襪子。

  “我來給您脫?!彼f道。

  “不用不用,襪子很臟。”樂隆說著,已經(jīng)脫了襪子,把兩只腳放進了木桶里。

  她笑了笑,問道:“用什么泡?艾草還是生姜?”

  “艾草吧?!睒仿』卮鸬馈?p>  她撕開一小包塑料袋,把里面像中藥一樣的東西倒入木桶里。

  “您先泡著腳,我先來給您按摩。”她邊說著,邊坐到樂隆旁邊的凳子上。

  “多按按頭部吧?!睒仿≌f道。

  “好的。”她回答著,起身把凳子移到樂隆躺著的沙發(fā)床后面。

  她一邊按著樂隆的太陽穴,一邊問道:“這樣可以嗎?力道夠嗎?”

  “可以,挺好的。”樂隆回答道。

  她按了一會,問道:“您上次來是什么時候?我都沒印象了?!?p>  “好幾個月前了。當(dāng)時你是給我朋友按的。”樂隆回答道。

  “啊?”她聽了后,似乎有些吃驚,說道,“難怪沒印象??墒?,你還能記住我是28號?你確認(rèn)沒有記錯人?”

  “不會記錯人的,我特意記住你的。我還擔(dān)心你不在這里了呢?!睒仿≌f道。

  “我一直在這里,都是老員工了?!彼f道。

  她按完樂隆的頭部,把凳子移到他的側(cè)面,開始按他的胳膊和手掌。他看著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的指關(guān)節(jié)起了很大的老繭。他輕輕捏起她的手指,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你這個工作很辛苦啊?!彼f道。

  她迅速地從他的手中抽出手指,把整個手掌藏到身后去,可是,她又似乎感覺哪里不對,又把手掌伸出來,用指關(guān)節(jié)使勁按壓著樂隆胳膊上的穴位。

  “不用使這么大勁,輕點按我還舒服些。”樂隆說道。

  “好吧。”她說道。她果然按得輕了很多。

  “你身體有些虛弱?!睒仿≌f道。

  “我食欲不好?!彼f道,“還有,還有,每個月失血很多?!?p>  “你多大了?”樂隆問道。

  “二十一。”

  “是哪里人?”

  “AH?!?p>  “有男朋友嗎?”

  “有?!?p>  “在老家?”

  “在上海?!?p>  “做什么工作的?”

  “他?他也在足浴店上班。”

  “就在這里?”

  “沒有,在浦東。”

  “那為什么不在一起上班?”

  “在一起?不好。他看著我也不好,我看著他也不好。”

  “他是哪里人?”

  “跟我一個地方的?!?p>  “那挺好的,可以一起回家?!?p>  “嗯?!?p>  “關(guān)系好嗎?經(jīng)常見面嗎?”

  “一般。不經(jīng)常見面?!?p>  “多久見一次面?”

  “半個月吧。”

  “見了面都干些什么?出去玩?”

  “沒有,上班都累死了?!?p>  “哪里都沒玩過?”

  “就去過一次外灘?!?p>  “城隍廟挺好玩的?!?p>  “去了,就去外灘那一次一起去的?!?p>  “那平常都干什么?”

  “就吃個飯,然后開房睡個覺。”

  “那也挺好的。”樂隆沒想到,她把“睡覺”說得這么平常。

  “沒什么意思。他太小氣了,吃的住的都很差。”

  “也是因為掙錢不容易吧?!?p>  “嗯。”

  “什么時候結(jié)婚?”

  “結(jié)婚?沒考慮過?!?p>  “差不多可以結(jié)婚了吧?!?p>  “我不怎么喜歡他。”

  “嗯?不喜歡還在一起?應(yīng)該找喜歡的?!?p>  “到哪里去找?我們村在上海的也就認(rèn)識他?!?p>  “世界這么大,不一定非得一個村的吧?!?p>  “一個村的比較熟悉,回去了村里人也不會說什么,要不然,村里人還不知道我在大城市干些什么呢?!?p>  “哦,理解了。”

  “你理解什么了?”她咧嘴笑著說道。

  “都理解了?!睒仿∫残χf道。

  她把凳子移到木桶前面,坐下,手伸到水里,準(zhǔn)備給樂隆洗腳。

  “不用了,我兩只腳互相搓搓就行了?!睒仿∵B忙說道。

  “那好吧。”她說著,然后又問道:“用精油嗎?”

  樂隆想了想,卡里面的錢應(yīng)該夠,于是說道:“用吧?!?p>  她聽了,像是比較開心。

  她在給樂隆按摩腳的時候,問他:“你是上海人嗎?”

  “不是啊,外地人?!睒仿』卮鸬?。他想她應(yīng)該看得出來他不是上海人。

  “今天休息?不上班?”

  “唉,失業(yè)了,辭職了?!?p>  “真的假的?”她顯得很驚訝。

  “真的,不騙你。”樂隆從褲子口袋里掏出“退工單”和“解除/終止勞動合同證明”,遞給她看。她掃了一眼,顯然沒太在意,不過也許看到了抬頭。

  “也沒見你多難過啊?!彼f道。

  “難過有什么用呢?”

  “再去找工作?!?p>  “不找了,過幾天我就離開上海,回去了。”

  “回哪里?”她問道。

  “回西安。”

  “那么遠?”

  “沒去過吧?”

  “沒去過?!?p>  “西安也是大城市?!?p>  “那你來上海多久了?”

  “唉,快十年了。一個人在上海打工,老婆孩子顧不上,也沒掙多少錢?!?p>  “這回可以回去跟阿姨和孩子在一起了?!?p>  “是啊,年齡大了,也該回去了?!?p>  “那挺好的。你孩子多大了?”

  “十八歲?!?p>  “男孩?”

  “嗯?!?p>  “好小喔?!?p>  樂隆笑了,說道:“男孩十八歲就?。颗⒕筒恍??”

  “對呀,我十七歲就來上海打工了,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好成熟。我男朋友比我大兩歲,都還好幼稚?!?p>  “也是啊,男孩成熟晚。”

  “那你兒子上大學(xué)了吧?”

  “今年剛考上的大學(xué),在西安?!?p>  “那挺好的?!?p>  四十五分鐘很快就結(jié)束了。她送樂隆到大堂。樂隆結(jié)完賬,看到卡里還剩八塊錢。他對她說著“謝謝”。她顯得很開心,一直向他擺著手。

  樂隆出了足浴店,感覺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他沒走多遠就到了公交車站。還沒到下班的點,公交車站只有他一個人。他等了一會,感覺后背有汗往下滴。

  這時,他看到一個打扮很時尚的女孩往這邊走過來。她身穿淺青色緊身連衣長裙,顯得身材細溜溜的;她的臉白凈而瘦削,化了淡淡的妝;她的染成淡金黃色的頭發(fā)直溜溜地垂在肩上。她左顧右盼著,然后徑直朝樂隆的方向走來。他看了看周圍,沒有別的人。她一直注視著他,走到他的面前,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樂隆一時恍惚,感覺自己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回到了二十來歲。

  她猶豫了好一會,終于微笑著開口了。“阿叔,我想問儂?!?p>  她的一聲“阿叔”把樂隆拉回到了現(xiàn)實中。樂隆一直覺得,自己雖然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十幾年,卻始終游離于這個城市之外,她對他說上海話,使他有些受寵若驚。難道他在上海呆了這么久,有些像上海人?上海話他能聽懂一些,卻不會說,他覺得有些尷尬,只好“嗯?”了一聲。

  接下來,她又說了一句。樂隆知道,她是問哪一路公交車在什么地方乘坐,可是他沒聽懂她說的到底是哪一路,數(shù)字沒聽懂。

  “你是問哪一路車?”樂隆只好用普通話問她。

  女孩見他說普通話,更加猶豫了,似乎是覺得問錯了人。

  “911路?!彼挠闷胀ㄔ捳f道。

  “911路?”他不知道911路在哪里,覺得幫不了她,像是犯了什么錯一樣,有些慌神?!拔?guī)湍悴橐幌??!彼诨艁y中想起來了用手機可以查到,于是掏出手機,打開“蜂窩移動數(shù)據(jù)網(wǎng)絡(luò)”,然后打開高德地圖。他很快就查到了,就在前面那條馬路的拐彎的地方。他把手機里顯示的地方給她看,并把走的路線指給她。

  “謝謝儂?!彼f了一句,微微一笑,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樂隆額頭上的汗珠已經(jīng)往下淌了,于是掏出衛(wèi)生紙來擦著汗。幸虧她及時轉(zhuǎn)身走了,他想著,要不然讓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就太尷尬了??墒牵?dāng)她裊裊婷婷地向他走過來的那一刻,他的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多么美好的感覺??!只要你還活著,你就會繼續(xù)遇見陌生人,這就是生活的意義吧!

  樂隆回到家,吃完晚飯,忽然感到頭暈,于是躺在床上,打算先休息會。

  “什么味???”劉惠中吸著鼻孔,問道。

  “哪有什么味?”樂隆反問道。

  “一股劣質(zhì)香精的味,真難聞?!?p>  “沒有啊?!?p>  “怎么沒有?就是從你身上發(fā)出來的。你干什么去了?”

  “我?!睒仿≈啦m不住了,只好如實說道,“我去洗了個腳?!?p>  “洗腳?真有你的?!眲⒒葜姓f道,“到什么破地方去洗的腳?也不怕傳染上病。”

  “哪有那么嚴(yán)重?”

  “怎么沒有?”劉惠中說道,“你趕快去洗個澡,把身上的衣服都換了。”

  “我有點頭暈,歇會再洗?!?p>  “滿屋子都是臭氣!今天晚上我只好睡沙發(fā)去了?!?p>  樂隆生氣起來,說道:“隨便你吧!煩不煩人啊!讓我先歇會?!?p>  劉惠中出去后,樂隆迷迷糊糊地睡著。他后悔,不該用精油的,不用精油,劉惠中就不會聞出味來。

  他睡了一覺醒來后,覺得腮部一陣一陣酸疼。他用手指揉搓著腮部,揉著揉著,又覺得牙齦酸疼。他想著,白天那么熱,自己在外面走著,肯定是上火了,有點中暑了。他起身,打算出去到藥店買點下火的藥。

  劉惠中見他要出門,問他道:“大晚上的,到哪里去?”

  “我有點上火,出去買點下火的藥?!?p>  “發(fā)燒沒有?”

  樂隆用手掌摸了摸額頭,說道:“沒有?!?p>  “中暑了吧?”

  “可能吧?!睒仿≌f著,出了門。

  他去小區(qū)門口的“雷允上”藥房,買了兩盒蒲公英沖劑,藥房的售貨員推薦的,花了八十多元。他回來后,沖了一包,喝完后繼續(xù)躺在床上。他感覺很疲累,不僅腮部和牙齦酸疼,渾身的關(guān)節(jié)也酸疼。他怕劉惠中還會來催他去洗澡,她卻沒有再到房間里來。

  他躺在床上,疼痛使他無法入睡,可是這種疼痛又是可以忍受的,并不是劇痛。“哪里痛就揉哪里”,他通過揉搓疼痛的部位,能夠使疼痛減輕很多。他倒是并不焦躁,反正不用上班,睡不著就睡不著吧,明天晚點起來就是了。

  他的右眼眼角開始發(fā)癢,奇癢難耐。他忍不住用手背去磨蹭眼角。通過不斷地磨蹭,奇癢被止住了,可是,他感覺眼角火辣辣的,像是被蹭破了。

  他迷糊了一會,醒來后,感覺眼角像被針刺一樣的疼痛。這種疼痛是間歇性的,他估算了一下,大概每隔半分鐘來兩下,快速的兩下。他調(diào)整呼吸,默數(shù)著數(shù),靜靜地等待兩下被針刺的感覺。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感覺額頭上火燒火燎的,想著是發(fā)燒了。他用手掌摸了一下,摸下來滿手的血水。他嚇了一跳,趕緊去照鏡子。他看到,右眼上方,額頭和眼皮,都已經(jīng)紅腫了,起了一大片水泡,很多水泡已經(jīng)破裂了,露出一個個凹坑,往下流著血水。他還看到,他的右眼充滿了血絲。

  他趕緊洗漱完,趕緊倒了一杯開水,倒入蒲公英沖劑,喝了下去。

  劉惠中聽到動靜,推門進來了。

  “?。窟@是怎么回事?太可怕了!”劉惠中驚訝地喊道。

  “沒事,估計是天氣太熱太毒了,上火了?!睒仿≌f道。

  “怎么沒事?趕緊去醫(yī)院吧?!?p>  “醫(yī)院?我不去。排隊都能排死人。我把這兩盒藥喝完,就沒事了。”

  “這個藥沒用的,趕緊去醫(yī)院吧,要不就耽誤了?,F(xiàn)在還早,早點去排隊吧?!?p>  “你別說了,我不會去的?!睒仿詻Q地說道。

  “唉,真拿你沒辦法?!眲⒒葜袊@著氣,離開了房間。

  吃完早飯,樂隆想去“雷允上”買點消炎的藥涂在額頭上,再買點醫(yī)用棉簽,擦一擦流下來的血水。

  “我在網(wǎng)上查了,你這個是得了帶狀皰疹?!眲⒒葜袑λf道。

  “帶狀皰疹?不可能啊,帶狀皰疹不是在腰部或者胳膊上嗎?帶狀皰疹帶狀皰疹,形狀是帶狀啊,我這哪是?”樂隆怪劉惠中有些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在額頭上也很普遍。你要不信自己查查吧?!?p>  樂隆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有些相信自己是得了帶狀皰疹。他心里害怕了,他聽母親說過,春暉的繼父蔣老師就是得帶狀皰疹死的。母親說,那種病俗稱“蛇纏腰”,得病的部位紅腫、有水泡、疼痛難忍,只要得病的部位繞腰一圈,形成了一個閉環(huán),人就肯定沒救了。樂隆胡思亂想著,小時候被我砍死的那條水蛇,又要報復(fù)我了?還有完沒完呀?可是,我的并不是“蛇纏腰”,只是額頭上有一片而已,并且并不覺得疼痛難忍。他想著,也許是得的部位不同,額頭上就是一層皮,比腰上痛感輕吧。

  “嗯,估計是帶狀皰疹。”樂隆說道。

  “帶狀皰疹是病毒性的,得趕緊吃藥。我查了,吃阿昔洛韋。我去給你買點來?!?p>  “我自己去吧。藥店的人見了我這種癥狀,沒準(zhǔn)知道拿什么藥呢。”

  “那也行。你告訴藥店的人,是帶狀皰疹,買治帶狀皰疹的藥,或者直接問他有沒有阿昔洛韋。”

  樂隆答應(yīng)了,便出門往藥店去。到了藥店,他問有沒有阿昔洛韋。

  售貨員看了看他的額頭,說道:“你得了帶狀皰疹?”

  “是啊?!睒仿』卮鸬?。

  “沒有阿昔洛韋,只有伐昔洛韋膠囊,是一樣的。”

  “確認(rèn)是一樣的嗎?為什么名字不同?”

  “名字不同成分是一樣的。”

  “哦,那就買吧。”

  “一天一盒,一個療程七天,得買七盒?!?p>  “一盒多少錢?”

  “三十五。”

  “這。好吧?!睒仿≌f道。

  “還得買涂的藥,還有,你的眼部感染了,要買滴眼液?!?p>  “都拿過來看看?!睒仿≌f道。

  售貨員拿過來一盒“噴昔洛韋軟膏”和一瓶“阿昔洛韋滴眼液”。

  “這些得買多少?”

  “這個不一定,看你用的量了。軟膏先買兩盒吧,滴眼液先買一瓶,用完了再來買。”

  “可以。”樂隆說道。

  “你這個就是因為抵抗力下降,還應(yīng)該吃點增強抵抗力的藥?!?p>  “什么藥?”

  “善存片吧?!?p>  “多少錢一盒?”

  “這個貴,兩百多一瓶?!?p>  樂隆猶豫了一會,說算了,下次再買吧,先把病治好再說。

  樂隆回到家里,開始吃藥、涂藥、滴眼藥水。

  兒子起來得比較晚,見了他,嚇了一跳,問道:“你怎么成這樣了?”

  “得病了,帶狀皰疹?!睒仿≌f道。

  “哦,難怪媽媽睡在客廳呢。”

  樂隆想著,這倒也好,要不然還不好解釋呢。

  劉惠中對兒子說:“你離他遠點,這種病是病毒感染,會傳染的?!?p>  “從哪里傳染的病毒?”兒子問道。

  “誰知道呢?沒準(zhǔn)地鐵上?!睒仿≌f道。

  “什么地鐵上!”劉惠中有些不屑地說道,“你爸爸昨天去洗腳了,肯定是在那里傳染的?!?p>  樂隆有些生氣,怪劉惠中在兒子面前太不給他面子了,大聲說道:“你就那么確認(rèn)?洗腳的又不止我一個人,難道都會得???”

  “不會都得病,可是細菌肯定是有的,誰抵抗力差誰就會被感染?!?p>  樂隆找不到反駁她的理由,只好生著悶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感覺好多了,人有了精神,額頭沒有了那種燒灼似的疼痛,眼睛也沒有每半分鐘被針扎兩下的疼痛感了。他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很晚才起床。

  他在洗漱的時候,聽到劉惠中的喊聲,“??!無憂不見了!”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心里產(chǎn)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趕緊看看有沒有留下紙條什么的。”他說道。

  兩個人在兒子房間的桌子上、抽屜里、床上搜羅著,沒有發(fā)現(xiàn)紙條。劉惠中著急得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想要哭出來。

  “急也沒用。趕緊打電話吧?!睒仿≌f道。

  劉惠中撥打兒子的電話。電話信號正常,兒子沒有關(guān)機,可是沒有接聽。

  “怎么辦怎么辦?”劉惠中急得直跺腳。

  樂隆說道:“你先別著急,電話能打通,又沒關(guān)機,沒準(zhǔn)兒子只是沒聽到,沒準(zhǔn)是同學(xué)找他有事出去了。”

  “怎么辦怎么辦?得想辦法呀!”劉惠中顧自說道。

  “我給他發(fā)個短信試試?!睒仿≌f道。

  他考慮再三,給兒子發(fā)了這樣一條短信:無憂到哪里去了?也不說一聲,你媽打電話也不接,很擔(dān)心你。

  兒子很快回了短信:我正在醫(yī)院看病,沒事一會就回去了。

  樂隆把短信給劉惠中看。至少有回復(fù)了,沒什么大事,劉惠中放心了些,但立即又不放心了,說道:“去醫(yī)院看???得了什么病???”

  “那誰知道?等他回來就知道了?!?p>  “肯定是急性病?!眲⒒葜姓f道,“要么,是性病?不好告訴我們,所以才自己去的醫(yī)院?不會是看了網(wǎng)上的廣告,去的黑心醫(yī)院吧?這孩子,太令人擔(dān)心了?!?p>  “就別瞎猜了,等他回來再說吧?!睒仿≌f道。

  “等他回來沒準(zhǔn)一切都晚了!你問問他在哪里,我去找他。要是黑心醫(yī)院,騙錢是小事,肯定會治出毛病的。”

  “他說一會就回來了,意思就是不要去找他了?!?p>  “那這樣更令人不放心了!你問問他在哪家醫(yī)院?!?p>  樂隆于是又給兒子發(fā)了條短信:在哪家醫(yī)院?別到小診所去,誤診了就麻煩了。

  兒子回短信說:中山醫(yī)院。放心吧馬上看好了,馬上就回去了。

  劉惠中看了短信,稍微放了些心。

  樂隆和劉惠中在家里左等右等,卻沒見兒子回來。下午,劉惠中出去買點東西,樂隆一人在家里,等到下午三點多,兒子終于回來。兒子帶著口罩,手里提了一大袋藥。樂隆看到,兒子的額頭上和脖子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疙瘩

  “這是怎么回事?”樂隆問道。

  “你還問呢,是你傳染給我的病毒!”兒子沒好氣地說道。

  “???我傳染給你的?”樂隆深感驚訝地問道。

  “對呀,醫(yī)生說是皰疹,還有水痘,是病毒性的。你看看,開的藥跟你的差不多?!?p>  樂隆看著兒子從塑料袋里掏出來的藥,有幾盒叫做“泛昔洛韋膠囊”,有幾盒叫做“更昔洛韋軟膏”,有兩盒“彌可保甲鈷胺片”,還有三瓶“重組人堿性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樂隆想著,前面兩種藥應(yīng)該跟他買的差不多,只是名字稍有區(qū)別,這樣看來,至少他沒有吃錯藥、涂錯藥,這樣的話,等于兒子也替他去醫(yī)院看了病。另外兩種藥,他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就問兒子。

  “醫(yī)生說,‘彌可保甲鈷胺片’是鎮(zhèn)定神經(jīng)的,止疼的。這個什么‘重組人堿性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是過幾天病毒消了后用的,是促進傷口愈合和細胞生長的。我讓醫(yī)生多開了一份,給你用的?!眱鹤诱f道。

  樂隆聽了,感動得眼睛濕潤了。

  “醫(yī)生說,過一個星期要去復(fù)查?!眱鹤佑终f道。

  “嗯。”樂隆說道,“你今天為什么不讓你媽跟著一起去呢?”

  “我一個人去挺方便,她去了更麻煩,只會添亂?!?p>  “掛號不是很難嗎?”

  “我昨天晚上挖空心思想辦法,到處搜索,后來在支付寶的便民平臺上搜到了一個掛號服務(wù),只有一個今天一大早的專家號了,所以立即就搶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把你媽擔(dān)心死了。也就是說,昨天晚上你的疙瘩就起來了?”

  “對呀。我睡覺后,躺在床上,覺得渾身奇癢無比,用手抓撓后,紅疙瘩就起來了,把我嚇?biāo)懒??!?p>  這時,劉惠中回來了。她見了兒子,又驚訝又高興,可是仔細看到他滿臉的紅疙瘩,嚇了一跳?!澳氵@是出麻疹吧?”她問道。

  “不是麻疹,是皰疹加水痘?!眱鹤诱f道。

  “皰疹?你爸傳染給你的吧!”劉惠中的表情十分怪異。

  “應(yīng)該是吧,我又沒出門?!眱鹤踊卮鸬?。

  劉惠中埋怨樂隆道:“你看你!叫你躲在房間里別出來,你就是不注意,現(xiàn)在好了,把兒子給傳染上了。”

  樂隆聽了,很生氣,大聲說道:“好!我就關(guān)在房間里,再也不出來了!”

  “早就應(yīng)該關(guān)在房間里了!現(xiàn)在傳都傳染上了,看你怎么辦!”劉惠中也大聲說道。

  樂隆氣呼呼地回到房間里,“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樂隆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吃著藥、涂著藥、看看書、看看股票,樂得清閑。一天三頓飯都是劉惠中敲門送進來。她戴著白色口罩,像個護士。她說在網(wǎng)上查了,得這種病只能吃清淡的,不能吃魚蝦和油膩的食物,所以樂隆一天的飲食是:早晨面包牛奶,中午米飯、雞蛋羹和兩個小菜,晚上稀飯饅頭加小菜。劉惠中除了買菜做飯,還要給兒子涂藥。涂藥是個大工程,因為兒子渾身都是疙瘩,一個一個疙瘩涂下來,一次要將近一個小時,每天要涂兩次。

  這樣,樂隆和兒子的病一天一天好了起來。由于沒法洗澡,樂隆渾身散發(fā)出一股酸臭味。劉惠中每次送飯的時候,總是要說一聲,“臭死啦!”樂隆雖然不大高興,但想著她每天要照顧兩個病人,也挺辛苦的,就每次都忍著不說什么。

  股市從六千多點跌到一千六百多點,又漲到現(xiàn)在的兩千二百點,樂隆一直滿倉持有股票沒有賣掉,他持有的中國銀行從最高七塊多跌到最低兩塊多,寧滬高速從十二塊多跌到四塊多,算下來市值從二十多萬跌到了七八萬。他想想,總體還算好的,很多股票都跌得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特別是小市值的股票。他慶幸自己比較謹(jǐn)慎,買了超大市值的股票,相對來說跌得少一點。他看中了“東方航空”這只股票,從二十四塊跌到現(xiàn)在的兩塊多。他按照股票書上說的“換股”操作,把中國銀行和寧滬高速全部拋掉了,換成了東方航空。他想著,只要東方航空漲到七八塊,他的股票市值又可以回到二十來萬了。他希望股市再等等他,等他把家搬到華陽,把上海的房子賣掉,然后花個一百萬來買上東方航空。要是再開通融資融券的話,就可以買兩百萬的東方航空,然后東方航空漲到七八塊,然后賣掉股票,把一百萬的融資還掉,賬上就會有五百萬的資金了!柏格森說過,“最大的成功者是那些接受最大危險的挑戰(zhàn)者”。紀(jì)德也說過,“我相信沒有我的熱忱戰(zhàn)勝不了的危險,任何謹(jǐn)慎都是怯懦,對危險的任何重視也是怯懦?!?p>  不過,這樣的事情只能想想而已,誰敢融那么多資呢?誰能接受那么大的風(fēng)險呢?只要股票跌一半,本金就沒有了!而從歷史的經(jīng)驗來看,股票跌一半并不是多么難的事情,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怯懦就怯懦吧,反正自己承受不了。即使自己能夠承受,家庭也承受不了。他記得有一次他出差到省城,順便去看看父母,快吃晚飯的時候,由于父母親都在廚房忙著,電視開著沒人看,他就把電視從中央一臺調(diào)到了東方衛(wèi)視的股評節(jié)目,左安龍主持的。他買中國銀行就是聽了左安龍的,那時候中國銀行大概是五塊多錢。左老師熱血沸騰地說,全世界沒有見過這么便宜的銀行股,連一個美金都不到。樂隆邊看著電視,邊想,還算好聽了左老師的,套在銀行股里,不至于血本無歸,也算是“穿越牛熊”了。

  父親盛飯出來,見樂隆在看電視上的股評節(jié)目,一臉驚訝地問他道:“你炒股票?”

  樂隆支支吾吾地說道:“買了一點?!?p>  父親顯得很激動,說道:“這種事情怎么能干呢?趕快收手!股市就是個賭場,這就是賭博!你看看賭博的人哪個有好下場?肯定都是血本無歸,家破人亡!”

  樂隆當(dāng)時有些接受不了父親所說的話,現(xiàn)在想來,他覺得父親所說的是很有道理的,說到了事物的本質(zhì)。

  樂隆和兒子做了一個星期名副其實的“宅男”。樂隆的眼睛好了,額頭上的紅腫消下去了,水泡也不見了,只是水泡消失后留下的凹坑還在。兒子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小小的使人產(chǎn)生密集恐懼癥的紅腫疙瘩消掉了,露出了白色的好皮膚,大的紅腫疙瘩都結(jié)成了痂。他想,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用“重組人生長因子”了?用了以后,皮膚就會很快愈合吧?可是劉惠中說,“再堅持用幾天藥,把病毒殺干凈。病毒是很頑固的,不殺干凈,很快就會復(fù)發(fā)的?!?p>  樂隆聽了,覺得也有道理,再用幾天就再用幾天吧。

  兒子說要去復(fù)查,劉惠中說了要跟他一起去,可是兒子還是一大早就單獨跑去醫(yī)院復(fù)查去了。

  “什么孩子?。馑廊肆?!說好的一起去的?!眲⒒葜袣鈶嵉卣f道。

  “他都這么大了,愿意自己去就自己去吧?!睒仿“参克馈?p>  “一起去的話也好多問問醫(yī)生情況?!眲⒒葜姓f道。

  “掛號都是他自己弄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弄,不要小看他?!睒仿≌f道。

  劉惠中聽了,也沒話可說。

  兒子很快就回來了,興沖沖的、很激動的樣子。

  “醫(yī)生說了,病毒已經(jīng)沒有了,不需要涂藥、吃藥了,那種藥吃多了對肝不好。現(xiàn)在就是要保持皮膚干凈,避免感染,所以要沖個澡,把涂在身上的藥洗掉,再涂‘生長因子’就可以了。”兒子說道。

  “真的假的?”劉惠中問道。

  “真的呀!醫(yī)生就是這么說的?!眱鹤诱f道。

  “要是不吃藥了,再涂兩天藥吧?!眲⒒葜姓f道。

  “還涂什么藥?。酷t(yī)生都檢查了,病毒沒有了!”兒子不耐煩地說道。

  “那你問了吃什么藥能提高免疫力嗎?”劉惠中問道。

  “問了,醫(yī)生說的也是善存片?!?p>  “哦。那我一會去買點?!眲⒒葜姓f道。

  “那隨你。我要沖個澡了?!眱鹤诱f道。

  劉惠中似乎還有些顧慮,但又找不出理由來阻止兒子,畢竟醫(yī)生是這么說的。

  兒子洗完澡出來,劉惠中第一時間去看兒子的皮膚。

  “完了完了!”劉惠中說道,“結(jié)的痂全都掉了,皮膚上全是坑!”

  “完什么完了?”兒子生氣地喊道,“水一泡,痂不就全掉了?洗掉了開始涂‘生長因子’就好了。”

  “痂要自然掉,才不會落下疤。你看看你,全身都是坑,這么大的坑,特別是臉上,你看看,鼻子上都像是被削掉了一塊肉一樣。這怎么辦呀?這怎么辦呀?”劉惠中焦急地說道。

  “不要這么著急,涂涂‘生長因子’看看,沒準(zhǔn)就好了呢?!睒仿“参克?。

  “好不了了!一輩子都好不了了!”劉惠中哭喊著。

  “你怎么知道就好不了?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你就這么悲觀!”樂隆生氣地喊道。

  “要是能好,那世界上就沒有麻子了!”劉惠中繼續(xù)哭喊著。

  “我操你媽!”兒子突然爆發(fā)了,用手指著劉惠中的鼻子喊道,“你他媽的就那么在乎我的臉,是嗎?你他媽的再跟老子說一句屁話,你信不信老子拿把刀把臉劃了!”

  劉惠中一下子就懵了,不敢再吭聲了,只是“嗚嗚”地哭著。

  “無憂,不能這樣沖動?!睒仿鹤诱f道,“你媽雖然嘮嘮叨叨,但都是為了你好,你看她這段時間忙得,神經(jīng)也繃得很緊。你這樣罵她,實在是不應(yīng)該。”

  兒子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沖動,但當(dāng)他看到自己滿是凹坑的臉,像是擔(dān)心著到底醫(yī)生說的對還是不對,也擔(dān)心從今以后就是滿臉的麻子,于是撲倒在床上,“嗷嗷”痛哭起來。

  樂隆實在想不出辦法來安慰他們,只好上網(wǎng)搜索,看看有什么辦法。他搜索到,皮膚分為表皮層、真皮層和皮下組織,假如只是傷到表皮層的話,就根本沒有關(guān)系,因為表皮層一個月就代謝一次;假如傷到真皮層的話,會有出血,人會感到疼痛。聽兒子說過,他一直都不感到疼痛,所以即使傷到了真皮層,也應(yīng)該傷得很淺,通過涂藥應(yīng)該是可以恢復(fù)的??梢韵韧俊爸亟M人生長因子”,涂個把星期后再涂疤痕靈。樂隆查了,最好的疤痕靈是美國產(chǎn)的“硅凝膠芭克硅膠軟膏”。他把查到的這些信息告訴劉惠中,對她說可以先去買兩盒疤痕靈備著。

  劉惠中立即去藥店買了兩盒“硅凝膠芭克硅膠軟膏”回來。

  “好貴?。∫缓幸俣?!”劉惠中說道。

  “只要能治好病,貴怕什么?”樂隆說道。

  “但愿吧,但愿有效。要不然該怎么辦呢?無憂的人生都還沒開始呢!”

  “已經(jīng)這樣了,只好樂觀一點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還是趕緊給無憂涂‘重組人’吧?!睒仿≌f道。

  “你少在那里站著說話不腰疼!都怪你!誰叫你去那種骯臟的地方?自己得了也就算了,還傳染給兒子!”劉惠中忽然變臉說道。

  樂隆無言以對,只好回到房間里,關(guān)上門。

  他晚上躺在床上無法入睡,腦子里不斷重復(fù)著劉惠中和兒子說的話,心情煩躁不安,于是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他覺得,肉體的痛苦不算什么,精神的痛苦卻難以承受。人這一生,開心的時候為什么總是那么少呢?人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過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呢?

  他有些后悔去足浴店,但又覺得,不一定像劉惠中所說的,病毒就是在足浴店被傳染的,也很可能是在地鐵上被傳染的啊,地鐵上那么多人,有不少人打著噴嚏。一切都是偶然。不過,空氣中病毒很多,自己會被傳染,主要還是因為自身抵抗力太差,這一點是肯定的。一切又都是必然的。他真正后悔的是,足部按摩的時候用了精油,要是不用精油,劉惠中就不會知道他去了足浴店,就不會這么責(zé)怪他了。

  他多么希望兒子能夠好起來,這樣生活又能回歸平靜??墒呛闷饋硎切枰獣r間的呀,一個月至少了,也許要半年。再說,萬一真的好不了了呢?萬一兒子真的落下滿臉的麻子,生活的一切就毀了,就沒有意義了。想到這些,他的眼角滾下滴滴淚珠,心里滿是傷感和凄涼。

  過了不短的時間,他像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走在鐵路邊上,一列火車從身邊疾馳而過;他又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坐在火車的車廂里,跟隨著火車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不一會,他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樂業(yè)河邊釣魚,魚線綁在手腕上。魚咬著鉤,魚線一下一下地拽著他的手腕,可是每當(dāng)他扯魚線的時候,魚卻跑掉了。

  他看見父親帶著十來歲的他,散完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暗,父親穿著一雙草鞋,他穿著一雙涼鞋,走在田塍路上。他看見,一片田里堆滿了鱔魚,另一片田里堆滿了青蛙,雖然擁擠,它們卻都懶洋洋地、安安靜靜地趴在那里。他不小心踩了一腳牛糞。父親微笑著,沒有說什么。他們來到一條小溪邊,溪水清澈見底,有很多魚兒在小溪里游著。他在小溪里洗著腳,兩只腳掌互相搓著。溪水清涼,涼氣往全身浸漫,令他神清氣爽。這時,天空中劃過一道閃電,隨之而來的是一聲炸雷,預(yù)示著要下一場大雨??墒羌揖驮谛∠膶γ?,走過搭在小溪上面的石板橋就能到達,所以他的內(nèi)心并不著急。父親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他把腳洗干凈。

  不一會,他又看見自己站在樂業(yè)橋的橋墩上,背后不知被誰推了一下,自己往樂業(yè)河下掉去??煲舻胶哟采系臅r候,他驚醒了。

  他醒來后,焦躁不安的情緒不見了,心情異常平靜。他跟父親始終沒有說一句話,可是父親那平和寧靜的神態(tài)撫慰了他的心,使他沉靜下來。

  他想起來紀(jì)德說過的話,“你要始終不渝地確信,生活可以更加美好,無論是你的,抑或是其他人的?!痹俅蟮睦щy都會過去的,他堅信,兒子會一天一天好起來的,生活也會好起來的,現(xiàn)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滿懷信心地等待著就好了。

  等一切都好起來后,我還是要炒股票、看書,沒準(zhǔn)還會寫一寫自己平平淡淡的一生。比如我的頭腦是內(nèi)存,內(nèi)存是有限的,并且一旦掉電,內(nèi)存就會被全部清空。我很有必要把內(nèi)存里的東西保存到硬盤里去,甚至保存到U盤或者移動硬盤里去,先不管它有沒有用處。不管寫得怎么樣,我都會堅持寫下去的。有一天,假如我真的開始寫了,我會從哪里開始寫呢?如果把人的一生看成一條繩索的話,每一個打結(jié)的地方應(yīng)該是最重要的地方。如果把人的一生看成一條河流的話,每一個拐彎處激起的浪花應(yīng)該是最有意義的。他思來想去,覺得會從“雷擊事件”寫起,因為對他來說,那可以算是人生的第一次“重大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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