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夢中的決然分離

　　“咚咚咚！”孟夕夏的房門被敲響了。

　　“進(jìn)來吧。”孟夕夏回應(yīng)，她知道是孟冬正。

　　果然，是孟冬正聽到回應(yīng)后推門進(jìn)來。

　　“干嘛？”孟夕夏站在床邊看了孟冬正一眼，然后低頭繼續(xù)鋪床，說道，“我今天不想聊了，我想早點睡?！?p>　　孟冬正走到書桌旁邊，拉開椅子，把椅背朝面前跨坐在椅子上，雙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擱在手上，只是看著孟夕夏，也不說話。

　　孟夕夏鋪好被子，走到衣柜里去拿睡衣，轉(zhuǎn)身看見孟冬正還坐在那里，不走也不說話，她拿著睡衣站在那問孟冬正道：“我要洗澡了，你還不走嗎？”

　　“你下午的時候哭過了？”孟冬正說話了。

　　孟夕夏無情拒絕孟冬正的提問，面色冷淡道：“我說了，我今天不想聊這些。”

　　“你下午跟陸槿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這下反倒輪到孟夕夏不說話了。知道孟冬正不會走，她索性把手上的睡衣放在被子上，然后在床邊坐下，看著孟冬正，低頭撫摸著掌心的傷痕。此時受傷的地方早已一點都不痛了，只是看著那個被藥水涂過的傷痕，孟夕夏隱約中還能感受到上午受傷瞬間的那種痛楚。

　　“你這手劃了這么長一道傷口，到底怎么受傷的？”孟夕夏傷口的問題困擾了孟冬正一天了。

　　孟夕夏依然低頭撫摸傷口，語氣平淡地回答：“在植物園的時候走神了，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劃到樹枝上了。不算什么，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p>　　孟冬正看著孟夕夏臉上強(qiáng)裝的平靜說道：“就算你覺得無所謂，沒什么，但是受傷的時候還是會痛的吧。你現(xiàn)在看到這道傷疤，不會想起受傷的時候那種痛的感覺嗎？”

　　孟夕夏抬頭看孟冬正，雙胞胎的心靈感應(yīng)在他們倆身上，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都沒有淡化過，他們兩個之間互懂心思的能力，大概就是與生俱來的吧。

　　“會啊?！泵舷ο目粗f道，“會感覺痛又怎么樣？痛也只是一時的，傷口總會結(jié)疤，時間久了自然就會好了?！?p>　　孟冬正反駁道：“你說的那是身體，人心和身體是不一樣的。人心如果受了傷，你覺得會那么容易好嗎？”

　　“怎么不會？”孟夕夏繼續(xù)堅持自己的觀點，“只要時間足夠長?！?p>　　“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嘍？”孟冬正今晚和孟夕夏談話的語氣相當(dāng)冷靜，完全不似之前的容易激動和不平，“你還是要為了現(xiàn)在還不知結(jié)果的手術(shù)，堅持讓自己和陳楓的心受傷，然后就期盼著等時間能夠治愈你們。”

　　“是的，我現(xiàn)在還是這么堅持。”孟夕夏給他肯定的答復(fù)。

　　“那你自己呢？你還是會像這段時間這樣一直陰郁下去嗎？”孟冬正今晚不想再勸說孟夕夏改變主意重新和陳楓聯(lián)系，他只想提醒她，所有人都不希望她再這樣一直每天傷著自己的心過日子。

　　孟冬正起身，走到孟夕夏面前，直接坐在地上靠著衣櫥，眼神真摯地看著她說道：“夕夏，你知道我們大家都很愛你，看到你每天這樣子，我們真的很難過?！泵隙裢碇幌腴_門見山地說出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忍在心里的話，他想點醒孟夕夏，“的確，你的病是我們?nèi)也卦谛牡撞辉敢饨议_的傷疤。爸媽每天要面對隨時可能會失去你這個他們最愛的女兒，我要面對隨時可能會失去你這個我最愛的姐姐。不手術(shù)我們就沒有辦法看著你安心過日子，手術(shù)我們也擔(dān)心你會遇到危險。我承認(rèn)我們只要想到這些，就覺得實在承受不了。但是我們只要一想到你比我們?nèi)魏我粋€人承受的都要多，我們就會有更多的勇氣和力量去面對這件事情。”

　　孟冬正把身體向前挪動一些，握住孟夕夏的手，把手搭在她的膝蓋上看著她說道：“姐，你忘了嗎？是你從小一直安慰我們，是你用自己的樂觀和堅強(qiáng)給了我們力量。”孟冬正回憶起小時候，“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知道你可能會隨時死掉的時候，我抱著你嚎啕大哭，一直喊著叫你不要死。你那時緊緊地抱著我，肯定地告訴我你不會死。你還說我那時候哭得像個傻子，你幫我擦干眼淚，你叫我不要哭，你跟我說你一定會一直開開心心地和我一起長大。就是因為你當(dāng)時跟我說的那些話，你看著我的堅定的笑容，讓我不相信我這么漂亮、這么可愛的姐姐怎么可能會死呢？是你讓我相信你一定不會死。你看，我們不是一起快樂地長得這么大了嗎？”孟冬正的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淚花，繼續(xù)說道，“從小到大無論任何事情，都是你給我力量的！是你從小到大告訴我要開心要快樂！可是你現(xiàn)在每天都這么抑郁這么難過，你怎么忍心把我從小到大一直這么依賴的力量從你身上給奪走呢？”

　　“冬正?！泵舷ο目粗鄯簻I花的弟弟，這個多少年都沒有再見他哭過的弟弟，此時因為自己，又重新留下了眼淚，心疼不已。她抬起手抹掉孟冬正眼角流下的淚水，用泛紅的眼睛笑著看他說道，“你放心，姐姐一定不會死的！我還要一直快快樂樂地跟你、跟爸爸媽媽一起，永遠(yuǎn)生活下去！”然后像是對孟冬正，也是對她自己，她做出承諾，“冬正，你放心，我不會再這樣下去了。等你明天早上醒來，你會看見一個和以前一樣，和小時候一樣開心快樂的夕夏。我保證！”孟夕夏的手用力地握緊了孟冬正的手。然后蹲下身去，跪坐在孟冬正面前，輕輕抱著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姐，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孟冬正雙手用力地抱緊孟夕夏，算是自己回報她的力量。

　　“嗯！說到做到！”孟夕夏的語氣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血色的朝陽在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只露出半個腦袋，一片氤氳的綠草地上，只有孟夕夏一人。她環(huán)顧四周，認(rèn)不清方向，似曾相識卻又不知身在何處。忽然，她的眼神凝固在遠(yuǎn)處那棵大楓樹上。朦朦朧朧中，仿佛有一個人影從樹后走出來，然后向她慢慢靠近。孟夕夏定睛凝視，人影越來越近，她依稀看出那身形好像是陳楓！她呆立在原地，而那個熟悉的身影則繼續(xù)向她靠近。突然身影在離她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住不動，不再向前。孟夕夏慢慢走近，看清那的確就是陳楓！他正用他最溫暖的笑容看著她。

　　孟夕夏一邊緩步走近，一邊難以置信地輕輕喚一聲：“陳楓？”

　　“夕夏，你不要過來?！标悧魍蝗婚_口道。

　　孟夕夏停住腳步不再向前，她看到陳楓臉上的笑容也隨著他剛才的話消失，同時面露出了絕望的神色，然后孟夕夏聽見他以一種生氣的質(zhì)問的語氣說道：“孟夕夏，你為什么要離開我？”

　　孟夕夏心急解釋道：“陳楓，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樣！我沒有想要離開你！”

　　孟夕夏看到陳楓的表情又在突然間變得十分冷漠，就像她第一次遇見陳楓時看到的樣子。她聽見他失落至極地說道：“算了，你走吧。”然后又以非常決絕的語氣說道，“你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我也會永遠(yuǎn)地離開你！”陳楓說著，半字也不聽孟夕夏的解釋，轉(zhuǎn)身就走。

　　“陳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孟夕夏對陳楓喊道，可是陳楓完全不理。

　　孟夕夏慌了，她萬分焦急地追上去，想要抓住陳楓?？墒蔷驮诿舷ο目煲飞详悧鲿r，他忽然消失在了楓樹背后，巨大的楓樹也跟著他一起消失無蹤。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片平坦的綠茵草地，在晨光薄霧里，除了孟夕夏自己，再也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她轉(zhuǎn)動身子四下尋找陳楓的蹤跡，無助而絕望地呼喊著陳楓的名字。

　　“陳楓！不要走！不要離開我！陳楓！陳楓！”

　　孟夕夏在對陳楓的呼叫聲中瞬間驚醒。張開眼睛的同時，一滴眼淚從孟夕夏的眼角滲出，順著鬢邊滑向耳朵。她松開剛才因夢境而緊緊抓住被子的雙手，支起手肘撐著身體坐起來。她抬起右手放在心臟位置，能感受到此時心跳加快的速度，還有剛才夢境中陳楓決絕離去，她找不見他時的痛徹心扉。孟夕夏抬手擦掉遺留在臉上的淚水，在房間四面包裹住她的黑暗里，靜坐了一會兒。然后她轉(zhuǎn)頭看向擺放在床頭柜子上的電子時鐘，上面顯示凌晨三點。她重新慢慢地躺下去?？粗钌畹暮诎担テ鸨唤?，把自己埋進(jìn)了被子里。

　　此時的泉清鎮(zhèn)，上午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