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尚且?guī)装贇q的小仙孟依依曾問過教自己法術(shù)的“老頭”玄衣仙人這樣一個問題：“老頭，為什么那些上仙只會笑，也不怎么說話呢？”她實在討厭這樣故作高深的笑意。比她大不了幾百歲的天帝二皇子陸言之老是嚇唬她，說她以后也會變成這樣。

　　玄衣說，仙人嘛，都是如此的，凌駕于一切之上了，怎么能不笑呢？他說完彎了彎那雙好看的眼睛，白色的仙袍一塵不染，同他銀白色的頭發(fā)一塊兒融入月色。

　　其實玄衣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老，甚至比起天帝來似乎還要年輕了幾分，可天上卻沒有一個仙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他渡了這一任天帝成仙，教了天界斬妖大將軍孟糾一身本領(lǐng)，他笑瞇瞇地看了孫悟空大鬧天宮不言一語，連打了數(shù)年的仙妖大戰(zhàn)也不理不睬。

　　沒有人敢說他什么，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么。即便是從小就由他教授的小仙孟依依、二皇子陸言之，小酒仙穸以和小妖仙薛瞳也不知道。玄衣看著九重天上凌然的天條，眼神黯淡。

　　薛瞳跌跌撞撞地跑來，小心拉了拉他的袖擺：“師父師父···依依，依依她又跑到天梯上頭的云頭上去了，陸言之和穸以怎么也拉不住她?！?p>　　明明是仙妖大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期了，依依怎么也待不住，又跑去看，薛瞳有些著急。她從不敢去那邊的云頭細瞧，她原本是妖，被穸以一盞仙酒從頭到尾淋了個透，沾了仙氣才修成了仙，她很怕云頭下面在和這些仙人打斗的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們······

　　玄衣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他安撫似的拍了拍才到他腰部的薛瞳的小腦袋說：“我知道了。你愿意幫我去我府邸的書閣取一卷書嗎？等你回來的時候，我也就帶著依依回來了，你就可以不用擔(dān)心害怕了?！?p>　　“嗯！”小薛瞳跑了開去，她也不想和師父一起去，她不想看見那些消亡的生靈。

　　玄衣又望了一眼天規(guī)，一擺袖，往天梯的方向走去。他不急，也不能急。有些是可以改變的命途，有些是不能拯救的命數(shù)。

　　快到天梯口的時候，他突然聽見小女孩稚嫩的一聲：“陸言之，你走開！那是我爹！在那兒為你爹天帝陛下拼死拼活的是我爹孟糾！”玄衣腳步一頓，卻又立刻恢復(fù)了常態(tài)，臉上浮現(xiàn)一抹仙人式的笑意，接著向前走。

　　受了打擊的陸言之匆匆往回走，卻恰好撞到了玄衣懷里。耳邊，仙界戰(zhàn)勝的鼓聲傳來，妖主的怒吼聲響徹云頭，陸言之回過頭去，那個站在那兒歡呼的小女孩卻一下子沒了身影，他心頭一顫，忙往那頭跑。

　　玄衣一驚，失了從容淡定，快了陸言之幾步?jīng)_到原來小女孩站著的云頭。然后快速轉(zhuǎn)身定住了陸言之，他捂住小男孩的耳朵，用衣袖遮住了小男孩的眼，然后看著不遠處朝著自己欠身的身影，低聲說到：“陸言之，師父要你，什么也別聽，什么也別看?！?p>　　那個人影一動，消失了。

　　玄衣背對著云層下的世界，伴著妖主的慘叫，那個男人痛苦壓抑的叫聲傳了出來。玄衣忍不住合了眼：你也太狠了，他可是戰(zhàn)神孟糾啊。

　　陸言之動彈不得，聽不得又看不得，又急又慌，卻不知護住他的玄衣希望看不見、聽不見的人是自己。要是看不見，就不會悔了，要是聽不見，就不會痛了。

　　終于，歷時百年之久的仙妖大戰(zhàn)，結(jié)束了。仙界大勝，萬妖之主魂飛魄散。

　　待那駭人的叫聲停止，玄衣飛下那云頭，抬手之間，陸言之松了束縛卻一下子癱倒在地。地界人間，滿地尸骸，妖的、仙的混雜在一起，天兵天將鮮紅的血和妖族暗紅色的血混在一起，發(fā)著惡臭?？尚戮秃孟窨床灰娨粯?，徑自往前走。那些試圖抓住他的怨靈竟隨著他干凈的衣擺消散開去，被血腥染漬的大地，隨著他一路的步子淡了眼色，開始生出零丁綠意來。

　　混沌消散，天氣也清明起來。

　　他走到昏倒在一團黑氣中間的小女孩身邊，低下身，試圖抱起她，一身白袍子這一路不沾一點灰塵，卻在此刻掙扎起來，似乎在和那團黑氣奮力抗?fàn)?，可奇怪的是，這團詭異的黑氣似乎只是單純想護住小女孩，再無其他的舉動。

　　玄衣輕嘆了一口氣：“阿糾······”那黑氣似乎了悟了什么，通了靈性似的不再抗拒他。玄衣終于將小女孩抱在懷里。孟依依皺緊了眉頭，小手不安地抓住玄衣的衣襟。玄衣低下頭，輕吻她的眉心，似乎在對待寶貝一般小心。那黑氣漸漸散去，玄衣轉(zhuǎn)過身時，來時的路已被踏出了綠道。

　　玄衣看著面前以太上老君為首的幾個仙人個個手執(zhí)武器，卻滿臉笑意。太上老君上前一步，恭敬作揖：“仙君有禮。不知戰(zhàn)神何處，吾等特來迎他復(fù)命。”玄衣瞅了瞅其被身下尸體染黑的衣擺，淡然笑道：“戰(zhàn)神孟糾幸不辱命，已與妖主葉茯苓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