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尬聊

　　“沒想到你自己跑去畫畫，能畫成這個樣子。這幅畫在家里角落也放了好久，這樣掛起來……還挺好看。”

　　楊維忠站在欣榮的畫作前，露出外行特有的那種不知所措的欣賞神情。看著畫面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有時看看旁邊的欣榮，有時看看周圍的人。然后繼續(xù)夸贊畫得很好。他是把日程前趕后錯了好久才挪出了這半天的時間。即便這樣誠心，在這個場合，他依然局促。對繪畫了解甚少的他的確不知該再說些什么。這個欣榮在初識他之時就是知道的，兩個人各有自己的興趣，當(dāng)時的欣榮還覺得很新鮮，遇見了那么遠(yuǎn)又那么不同的人。而這么多年過去了，自己的興趣還是絲毫沒有影響到對方。有時離家畫畫，楊受了朋友和婆婆的閑話，還會一起聲討她是丟下家務(wù)和孩子自己跑去玩了。欣榮終是知道了，當(dāng)年的新鮮正是由于并不志同道合，承了新鮮的好處，也必受其苦。彼此都知道對方有著自己全然不能了解的歡樂。

　　心里雖然五味雜陳，欣榮的臉上卻露出欣慰的神色。至少老公能來看展，并開口夸贊她。如果沒有老公無聲的支持，自己的確也難有今天的成績。外人看起來欣榮自己的事業(yè)和家庭主婦的職責(zé)兩件事都能做得很好。只是，她自己知道，這兩件事并沒有在她的生命里產(chǎn)生交集。雖都算是都做好了，該極讓人欣慰，但終究還是有那么點遺憾。這隱隱的遺憾要是和肖瓏或者美菱去說，總免不了要被說成是矯情。

　　“謝謝你能來。”欣榮對丈夫很感激。即便丈夫?qū)λ漠嬜魅徊恢埠?，欣榮微笑的看著丈夫，還以柔情。丈夫會意，知道妻子原諒自己的不懂。即便在家中怎樣覺得自己是一家之主，在這個領(lǐng)域，他對妻子是敬佩的，能堅持著把自己喜歡的事做出成績。

　　“原來畫家在這里?！鄙蛐〈òl(fā)現(xiàn)了欣榮，微笑著走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兒。

　　“沈先生。”楊維忠先向沈小川伸出了手，這讓所有人都有點詫異。沈小川有點受寵若驚，先遲疑了一下，露出商業(yè)微笑和楊維忠握手。

　　“姐夫，您還記得我呀，上次真是丟臉了。還煩您給我扛到醫(yī)院去?！?p>　　“那沒什么的。謝謝來支持欣榮的展覽。”這樣一來，沈小川就沒有和作者欣榮握手了。

　　“你怎么了？進了醫(yī)院？”沈小川身旁的姑娘淡雅嫻靜，面容嬌美，只是架了眼鏡，擋住了好看的眼睛。聽說沈小川進了醫(yī)院馬上擔(dān)心起來。顧不上和畫家打招呼。

　　“沒事，還是低血糖?！鄙蛐〈ㄝp松帶過。

　　“什么時候的事？”姑娘還是很擔(dān)心。

　　“早了，不提了，看展吧，你自己走走去?！鄙蛐〈▽媚锏膽B(tài)度頗隨意，應(yīng)該是認(rèn)識很久的朋友。欣榮和老公禮貌性得對姑娘點頭示意，姑娘只是笑笑，聽話走開了。

　　“那是？”欣榮露出了姨母八卦笑。

　　“哦，是我發(fā)小，叫紀(jì)蘭瑞，也是學(xué)美術(shù)的。說要一起來看展。不用招呼她?！?p>　　畫前留下這三人，楊維忠夾在中間。

　　“對了，欣榮?！睏罹S忠困惑的看著畫，開口道。

　　“什么？”欣榮馬上反應(yīng)。

　　“你畫這樣一幅畫要多久？”

　　“多久……一個星期左右吧?！?p>　　沈小川看著畫點點頭，這是幅油畫，正是他在畫室里剝開襯布見到的那張作品，那時還是線稿，是他見到的欣榮的第一張作品。此時已經(jīng)完成的作品依然保留了當(dāng)時靈動的線條，不僅完整度很高，還表現(xiàn)出特有的女性柔美和傳統(tǒng)中國畫中的禪意。光影的處理很有新風(fēng)格探索的意味，雖然光感很強，卻并沒有刻意用明度純度很高的顏色。畫面中仿佛飄蕩著一層微小的塵埃，給簡單的靜物增添了浪漫的律動感。

　　“那……沈先生，你覺得這幅畫，能賣多少錢？”楊維忠又突然問沈小川。欣榮也是沒想到。

　　沈小川被突然這樣問得有點懵，“嗯……嗯……”在畫展上直接被作者的老公要求開價，還是頭一回?！靶澜憬愕漠嬙谛氯死锼闶呛艹霰姡馨延彤嫯嫵隽诛L(fēng)眠先生那種格調(diào)，常玉先生那種禪意也算非常難得。以后的發(fā)展不可限量，能收藏一幅也很榮幸，我愿意出兩萬?！鄙蛐〈ㄠ嵵氐恼f，這個價格買新人的畫當(dāng)然算是捧了，但以欣榮畫作的水平來說也算是公道。

　　“兩萬……”楊維忠的表情看不出滿意與否，欣榮很驚訝，沈小川很困惑，他們透過中間默默不語似在權(quán)衡的楊維忠彼此看看。

　　“一個星期兩萬，那一個月的收入也是相當(dāng)可觀了，老婆，你這么能賺呀?！痹瓉項罹S忠是在算賬。他對著欣榮，認(rèn)真的說著這一番話，“老婆你要是當(dāng)了畫家，是不是就……”

　　欣榮不知該怎樣回應(yīng)才好。她說的一個星期是每天連續(xù)畫一個星期，當(dāng)然不是照看著家里大大小小一家子，到畫室畫那兩個下午那種一個星期。且作品也并不是每一張都能如此滿意……

　　這時，楊維忠的電話響了，“喂？??？好!我馬上到?！彼v著電話，就急匆匆的離去了，沒有停下來，只是揮揮手。不多時就走遠(yuǎn)了。

　　目送他離開的沈小川和欣榮留在畫作前。

　　“這是不賣的意思么？”沈小川轉(zhuǎn)頭向欣榮打趣道。

　　“哎……”欣榮像是苦笑又像是嘆氣，“您別笑話，他不懂畫。”欣榮不好意思的說：“他能來，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無奈笑笑。

　　沈小川看著欣榮，欲言又止，如有所感。收起了之前的戲虐。欣榮今天化了妝，簡單素凈的單色連衣裙襯出欣榮最近布展又照顧家里漸露出的清瘦白皙的脖頸。她哀怨的低下頭，垂順至肩頭的直發(fā)落于下巴處，被欣榮順手別在耳后，看上去與之前很不一樣。畫中的顏色為背景，襯得欣榮那樣文藝而清新。她又在嘆氣，可不是么，自己樂在其中，但家人不懂也不知怎么欣賞和支持，總是多多少少有些遺憾的。沈小川想起自己在家中的境遇也很相似，唯一支持的母親，年輕時也是舞蹈專業(yè)和影像算是沾點邊，父親與大哥對藝術(shù)也是完全一竅不通的。

　　“不是笑話，我愿意買，這幅畫出售么？”沈小川正經(jīng)起來。

　　“?。磕I，也該是來買美菱那張吧。”

　　“價錢還可以商量?！?p>　　“可是……”

　　沈小川靠近過來，“你應(yīng)該繼續(xù)畫，我想要幫你?！彼恼Z氣低沉而溫柔，眼神誠懇。不得不承認(rèn)，沈小川正經(jīng)起來還是非常有魅力。欣榮微微后退，仰頭驚恐的看著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幾乎有一種被擒的感覺，無處可逃，臉紅起來。她本就是有些容易臉紅的人，有時見到肖瓏認(rèn)真打扮也要臉紅一陣。她認(rèn)真的謝過沈小川，“多謝您看得起，”而后恢復(fù)了家庭主婦的狀態(tài)，“只是我這張拙作實在還不成熟，您喜歡送您就得。我還有一些事做，您隨意吧。”欣榮深知沈小川對自己藝術(shù)上的認(rèn)可難能可貴。但身份尷尬，似乎也不允許兩人更多的牽扯。

　　沈小川回到工作室?？粗巴獍l(fā)呆。面對的是人妻，雖然言語并沒有過分，事后沈小川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大概因為處境相似，惺惺相惜，于是共鳴吧。

　　此后，欣榮開始忙碌起來，一些作品真的出售了，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怠慢。每天逐漸忙碌起來，作畫更多，同時又內(nèi)疚不能回家照顧。沈小川那次之后終于還是買了欣榮畫的美菱。他把這幅作品擺在自己工作室的一面墻上，整面墻騰干凈只有她……而后干脆送給美菱，美菱又將這幅畫掛在自己小小的客廳中，每天端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