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了好事也跟闖禍一樣
檐外不知何時竟突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少了許多。地面濕乎乎的,向外滲著潮氣。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被酒館對面的郎中趕出了藥觀,郎中不耐煩的擺手:“無藥可救!回去給他吃頓好的,準(zhǔn)備后事吧!”說完就轉(zhuǎn)身進了屋,留下一對可憐母子坐在藥觀臺階下哭泣。
婦人坐在冰冷的石板磚上哭泣,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躺在她懷里,雙目無神,只有喉結(jié)偶爾下意識的做出吞咽的動作。
望見母親哭泣,那個醫(yī)無可醫(yī),被郎中放棄的孩童,抬起瘦骨嶙峋的小手,想去抹去婦人的淚痕,沒想到惹來婦人哭得更兇了。
重慕顏收回目光,湊道云珩身邊,牽他的衣角扯了扯:“老仙,向你討個安神的仙丹?!?p> 云珩驚恐萬分,連忙坐遠了些與她拉開了距離,“小友,我們不是說好,不要與老夫坐得如此近??!你身上的鬼氣太過邪性,我……”
“好好好——”重慕顏自覺與云珩拉開距離,挪開身子坐遠了些,難得乖巧。可隨后一伸出手,仿佛天下皆是她的一般,匪氣全出:“拿來?!?p> 云珩嘆了一口氣,從懷中左翻右翻終于掏出一瓶白色瓷瓶放到她掌心。
重慕顏拿著藥,不緊不慢的起身,轉(zhuǎn)身走了過去,懷川低眉順目的緊緊跟上。在重慕顏踏出酒館那刻,懷川在她頭頂撐起了一把艷麗紅傘。
云珩目送忠心耿耿的懷川護著重慕顏走出酒館,心道:這個小跟班也真是細心體貼,化作鬼形打得了仗,變回人形又當(dāng)?shù)昧吮D?。也不知道懷川天天隨身背了多少家伙。今天陽光明媚,連他都沒想到會下雨,沒想到這個小跟班居然帶著。
重慕顏透著骨子里的邪魅,這是遮掩真身也遮不掉的天生氣場,她朝那對母子走去,好像要找人麻煩一樣。
眾人皆以為她一雙冷眸緊緊盯著那患病孩童,其實她盯得是那附著在孩童身上的冒著淡淡鬼氣的青皮小鬼。
那小鬼自然也看見了她,知道自己今日死到臨頭,立刻退了孩童的身。它與重慕顏二者在血統(tǒng)上存在的天生壓制,讓它虔誠跪伏在一旁瑟瑟發(fā)抖,因為恐懼,他的獠牙不受控制的上下碰撞,發(fā)出咯咯的輕響。
地府法律嚴(yán)明,陰間之物斷不可糟害人間,附身吸陽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重慕顏眼皮都沒眨,彈指凝出一團冥火,瞬間將惹事的小鬼焚得連渣都不剩。這一幕,從頭到尾,凡人都看不到。
“啊……”嘶啞難聽的聲音,男孩枯瘦的臉上浮起痛苦之色,青皮小鬼一退了那孩童的身,這孩子立刻便昏厥過去。
婦人被這動靜驚了一下,連忙恐慌的抱住兒子的身體,手足無措的看向她們身邊的重慕顏,失控的對她喊:“你對我兒做了什么!”
重慕顏絲毫未惱,而是蹲下身去,將白瓷瓶塞到這女人懷里,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我還能做什么?自然是給你送藥。喏,這藥是那邊的老頭送的,給他服下,睡一覺就好了?!?p> 重慕顏無視這女人呆滯的臉,自顧自的從懷川懷里抽出一張黃紙疊了一個護命符,一并塞到女人懷里,笑道,“這符也是那老頭開過光的,回頭給你小孩帶好。”
說完轉(zhuǎn)身離開,待回到桌旁,那女人正對云珩三跪九叩表達感恩。
“哈哈,老仙!這女人這么拜你,給你加多少功德?”重慕顏回到酒桌坐下笑道。
“明明都是你做的,我的藥不過是哄他安睡一刻,你為何說是我做的。”
“她拜你,你加功德,拜我有什么用?你這樣的一看就是名門正派。我這樣的,一看就是妖魔邪祟,我說我?guī)退?,她讓嗎?”重慕顏邊說邊笑,“感恩戴德還是讓你們做仙的來承吧,我這種小魔頭就不湊熱鬧了?!?p> “小友趕去了小鬼,又給了那孩子一個護命符。你可知你賜的護命符,比你品階低的鬼差可都勾不走他的魂,怕是只有閻王爺親自來拿人才行。”云珩看著重慕顏無所謂的模樣,心道:這是要讓那孩子長命百歲的節(jié)奏?
懷川安靜立在重慕顏身后,小姐每回做好事,總能做得跟闖了禍一樣,他都習(xí)慣了……
重慕顏笑了下,透著漫不經(jīng)心,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惹來滿口醉香與辛辣:“我今天就是心情好?!?p> 她給自己斟了幾杯竹葉釀,喝盡最后一滴,心滿意足。桌上只剩下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空酒壺。
酒香沁人,重慕顏心情更好了。
“老仙,天上的神仙多如牛毛,你不如隨我下了地府,我給你要討個官做做?!?p> 云珩嘴角扯動:嗯,看得出來今天她的確心情好,這不,開始濫用職權(quán)了。
云珩連連擺手,“小友你不懂,我們修仙的人吶,入人世已是濁,這要是再往下入,那就是墮,會不得好死嘞!”
“不得好死怕什么,你過了奈何橋,我去接你。就算你直接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放心,我去撈你!”
“小友,你還是快回家去吧。”說完,云珩擼起袖子,枯槁的胳膊已經(jīng)腐黑了一片。這正是和重慕顏長時間接觸所致。
重慕顏微微偏著腦袋,此時挺乖挺好看。
她看著那片腐黑忍不住笑,“好吧好吧,饒你一條老命?!闭酒鹕韥?,她卻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贊嘆道:“不過和你在一起,這仙氣熏得我皮膚倒是怪滋潤的!走了!”
她裙擺被風(fēng)吹起,像一朵綻放的白色鳶尾。
云珩并非極致剔透清晰之人,但這抹身影愈來愈遠,竟好似寒燈朦朧,浩渺如海。
兩人結(jié)識十幾年來,共飲一壺酒,互為知己。他知妖美是她,蔑世是她,冷血是她,嗜酒是她,自在逍遙亦是她。
倏地,云珩面容一改,褪去一身滄桑垂暮的逍遙之相,儼然一位超然脫俗的仙官形象,笑著吐聲,“頑皮至極!”
桃井繪海奈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