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停職……
西郊公路附近河邊
這條不知名的小河位于北市近郊,河流兩邊的草大部分已經(jīng)枯黃,還有一些剛冒尖的新生兒,勉強維持著綠色。兩邊的雜草地呈v字形,河水中摻雜著泥土還有上面不時經(jīng)過的行人以及來往的車輛中所扔下來的垃圾。
分散的警務(wù)工作人員正在拿著一人多高的捕撈網(wǎng)不斷地在河流的中下游打撈尋找著,穆緣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手掌向下緩緩舉過頭,在額頭上方停住,正好遮住了她頭頂?shù)哪菈K陽光,以及她的滿目愁容。
楚無爭看著穆緣的樣子,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蹲下看了看地下的尸體,又看向陳可蓉。
“怎么樣?”
陳可蓉聽到問話,抬起頭摘掉臉上的口罩。“死者為女性,年紀大概28歲左右,死亡時間大概在八到九個小時之前,死亡原因初步判斷是溺死?!?p> 楚無爭抬手將半蓋在尸體身上的白布掀開,仔細觀察過后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觸碰到了女尸的手腕,稍微用力提起,觀察了一下尸體的胳膊內(nèi)側(cè)。而又伸長手臂,用相同的方法,檢查了另一邊相同的地方。
死者穿的是一件墨綠色的吊帶長裙,而露出的皮膚,幾乎每一部分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新鮮傷痕——包括剛剛楚無爭特意檢查的地方。
陳可蓉一早就看出了楚無爭的意圖,直到他停下手里的動作,陳可蓉才繼續(xù)闡述。
“死者身上的傷痕,都是死前形成的,她四肢上面的傷痕大部分呈片狀,而且附著著少量泥土,初步確定是皮膚與草地摩擦所產(chǎn)生的。”
楚無爭蹲在地上,抬頭看向一旁雜草地,回憶起剛剛自己下來的時候,感覺到的坡度陡峭程度……“這個坡的傾斜程度并不是很大,死者如果只是從上面滾下來,會同時形成這么多的傷痕嗎?”
此時的陳可蓉在楚無爭思考間隙,就拿出了筆和文件夾開始記錄。她像是已經(jīng)準備好了答案,聽到楚無爭的問題,自然而然地回到?!八晕覒岩?,死者不止?jié)L落下來一次?!?p> 陳可蓉手上的筆緊接著又在紙張上劃動了幾下,之后合上文件夾,蓋好筆帽。
“而且,死者背部的大面積傷痕,皮革化嚴重。這就說明,死者在死前,曾經(jīng)被長時間的壓迫摩擦。而從傷痕的走向來看,造成這一結(jié)果的行為應(yīng)該是,拖拽。”
拖拽?
楚無爭聽到之后,手壓上尸體的肩膀,想翻過尸體看一眼。
“楚隊,我們打撈到包了!”
楚無爭聽聞,還沒來得及用力就放開了手,快速起身,走向幾位圍在河邊正從網(wǎng)中拿出所撈皮包的探員身邊。
“前輩,麻煩!”手拿捕撈網(wǎng)的一位年輕警察站在距離楚無爭較遠的地方,只得求助靠近的穆緣,讓她幫下忙。
穆緣稍微一怔,迅速把想笑的情緒憋了回去。
這是剛剛從市里調(diào)過來的實習(xí)生向航,沒想到剛來一個月的她也可以在別人面前成為了前輩。
楚無爭接過穆緣遞過的滿是水的背包,放到地上,打開翻看了幾下,站起來對向航說到?!斑@包是在哪里撈到的?”
“是下游,和中游……的接口處。”第一次出現(xiàn)場的向航有些緊張,說話磕磕巴巴。
楚無爭看到向航的樣子,他笑了笑,摘掉手套拍了拍他的肩。“好的?!?p> 現(xiàn)在的向航就像是當年剛進警局的他們,初出茅廬,小心翼翼。沒有人比有過相同經(jīng)歷的楚無爭更知道他們需要什么——鼓勵和信任。
他看看向航指的方向,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包?!艾F(xiàn)在死者的包里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p> 穆緣看到被他放在地上的包,彎腰撿了起來。
“這可是今年的最新款,這女的夠有錢的??!”穆緣翻開皮包,查看了一下里面的東西,邊看感嘆?!斑€有口紅,粉底,睫毛膏……這一包東西在加上這包,怎么著也得值十幾萬吧……”
楚無爭聽見穆緣說這些,也不奇怪,畢竟女孩天生就有一種對于奢侈品的敏感。不過現(xiàn)在這種天生的感覺現(xiàn)在終于派上用場了,她提供的這些信息,現(xiàn)在看來,勉強還是有用的。
“馬上去查近期本市的失蹤人口,與死者條件相符的立刻發(fā)資料給我……”楚無爭對向航說。
向航聽到應(yīng)了聲是。
穆緣突然感覺到側(cè)兜里一陣震動,才意識到是手機響了,她快速地摘下手套,將手機拿了出來。
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局長江言鼎?!拔?!江局……”
“你們那邊怎么樣了?”電話那邊傳來老成的聲音。
“馬上就要收警歸隊了?!?p> 穆緣回答后有些奇怪,江言鼎要想了解案件情況,為什么不打楚無爭的電話?再說局長為什么這么著急……平常哪個案子也沒見他特意打電話到現(xiàn)場詢問進展。
“你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剩余的就交給楚無爭處理,有急事!”
沒等穆緣回答,電話那邊就傳來一陣忙音。她只能皺著眉,發(fā)呆地看著手機,猜想著到底是什么急事需要找她來解決?
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聽電話中的語氣,好像是壞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楚無爭宣布收隊之后,眼見站在一旁的穆緣舉著手機屹立原地不動,便上前問到?!霸趺戳??”
“江局讓我現(xiàn)在趕緊回去去他辦公室,說有急事?!?p> 穆緣如實稟報,也希望能從這位江言鼎的老部下口中得知一些有關(guān)猜測。
“那你快回去唄,這里交給我了!”楚無爭倒也沒多想什么,他一向這么樂觀。
穆緣見他這么云淡風(fēng)輕,心里的石頭也就放下了一大半,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將手中的工具箱的給了一位工作人員,就吃力的開始攀爬上坡。
到了警局
穆緣連辦公室都沒來得及回,就趕到了局長辦公室,敲了敲門。
“進!”里面?zhèn)鱽砟巧n老又不失干練的聲音。
穆緣推開門,自然而然的走進去,反手將門關(guān)上?!敖?,你找我”
“來,進來”
坐在轉(zhuǎn)椅上的江言鼎招了招手,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年紀與江言鼎差不多的老頭。
穆緣打量了一下這位并不認識的老先生,不明白這是什么情況,正猶豫著要以怎樣的方式和人家打招呼……
“上午去易帆集團查的怎么樣?”
這句話一起,穆緣瞬間感覺一陣涼氣從腦頂灌入,然后從前胸擴散到每一根汗毛上面,從而導(dǎo)致她出了一身冷汗。
穆緣不好意思地舔舐了一下嘴唇,盡量想表現(xiàn)出冷靜?!笆裁础裁匆追瘓F?”
江言鼎抬了抬眼?!澳氵€在裝傻是嗎?你上午私自去易帆集團以警局的名義去調(diào)查,你知道這會有什么后果嗎?”
語氣堅定,疾言厲色,果然不愧是幾十年的老刑警。
“對不起局長……”穆緣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自知瞞不過,低下頭。
“我知道,你因為你弟弟的事情一直和易帆集團過不去,我也能理解??墒悄闳フ{(diào)查之前,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雖然明知道關(guān)于商量這種話只是江言鼎盛怒之下為了多些責(zé)備理由隨意說出的借口,但這句話還是把穆緣問得啞口無言。
“上面來了消息一隊隊長剛剛調(diào)走,一隊和三隊合并,楚無爭任命隊長,至于你,剛剛上面就打電話和我來反應(yīng)了,經(jīng)過協(xié)商,決定給予你……停職查辦!”
“停職!”
這兩個字對于穆緣的沖擊可是比剛剛的程度大多了,她的雙手手心在上衣的衣角處磨蹭著擦拭冒出來的汗,這這那那地組織了半天語言,才找回自己舌頭的正確使用方式。
“這可不行啊江局……這……一隊隊長剛剛調(diào)走,本來局里人就不多,現(xiàn)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啊!”穆緣后幾句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語速愈加愈快。
“上面派來了凌教授作為咱們的刑偵顧問?!苯远聪蛞慌宰谏嘲l(fā)上的凌教授?!安贿^現(xiàn)在人手是不夠?!?p> 穆緣聽到江言鼎的介紹,不好意思地對凌教授笑了笑,那慈祥的老頭回以了善良的笑容。
“就是,江局,你讓我留下吧,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
穆緣快速走到江言鼎辦公桌前,手扒上前面的桌沿,彎下腰,急切地搖晃了下身子,接近哀求。
“不行!”江言鼎嚴肅地說。“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能改變,這是對你濫用職權(quán)的懲罰。要是保證有用的話,監(jiān)獄里面就不會關(guān)著那么多人了!”
穆緣就算被罵得不能集中注意力,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聽出江言鼎話語中的義正言辭,一字一句都表示出這件事情明顯的毫無轉(zhuǎn)機。
雖然如此,可是對于這個嚴重結(jié)果遲遲不能接受的穆緣,還是抱著嘗試的心態(tài)繼續(xù)著以博憐憫為目的開始自言自話,而江言鼎也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原則,將穆緣每一句求情的話都給解釋成了狡辯。
“老江……”沙發(fā)上的凌教授說話了,他從中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還是一點沒變,一直這么死板,丫頭啊!別求這個老頑固,沒用,他這思想就是這樣……禁錮的很?!?p> “可是教授……”
穆緣轉(zhuǎn)向凌教授的方向,見他說出的話有幾分中立的意味,就立刻想將剛剛的話語轉(zhuǎn)變個方式再說一遍??墒遣砰_了個頭,凌教授就站了起來,走向江言鼎。
“老江,你現(xiàn)在這警局里的人手確實有點少。”
江言鼎看了看穆緣,見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快速應(yīng)和著點頭的樣子,然后將視線轉(zhuǎn)向凌教授。
“但這也比當年還多一點呢……”
凌教授聽到江言鼎的話,不由得笑他太想得開。
“不過想當年,雖然少,但是還是有南劭在啊……”
“對啊。”聽到這個名字,江言鼎像是豁然開朗?!耙悄馨涯羡空埢貋?,這樣的話就輕松多了?!?p> 凌教授背過手,嘆了口氣,明顯是表示出對于這個提議不太可行。
“你以為誰沒想過呀,這些年有多少個警局請他去做刑事顧問,他都拒絕了。他呀,肯定是當年的陰影留的太深了?!?p> 江言鼎搖搖頭表示惋惜,與面前的凌教授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啟了敘舊模式。
看著兩個老同志聊的那么投機,已經(jīng)被迫接受停職處分的穆緣有些按耐不住了,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她決定放手一搏,保住自己的這個職位。
“我可以……把他請回來?!?p> 穆緣語一出,兩位老先生全都齊刷刷的看向她。
凌教授首先反應(yīng)過來,笑出聲?!靶」媚铮阒牢覀冋f的是誰嗎?”
“呃……不管是誰,我都能請回來的。”穆緣堅定到。
南少?是外號嗎?不過,竟然能被這兩位提到,一定是一個教授之類的人物,如果能夠把他請到警局幫忙辦案,辦案效率也會高很多。
“這是不可能的,你還是安心接受處分,等到過一段時間,看你表現(xiàn),再說?!?p> “江局,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拜托了……”穆緣來不及理會江言鼎的勸說,雙手合十,很是虔誠。
江言鼎見她苦苦哀求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接著說下去。
“你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可以試試,不過即使你請了他回來,你也不能繼續(xù)待在警局。處分就是處分,必須執(zhí)行?!?p> 穆緣被這句話頂?shù)糜行┱Z塞……看來局長這死板的毛病是改不了的。
“好吧!只要能為警局做貢獻,我可以……”
她表現(xiàn)得極其大義凜然——現(xiàn)在看來,這也是可以讓她想到的彌補過失最有效的方法了。
穆緣從局長辦公室出來,攥著手中的名片,碰到了楚無爭。
“怎了穆警官?江局找你什么事??!”楚無爭問。
穆緣一見楚無爭,就把上午發(fā)生的事情以及剛剛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一下子在腦子過了個遍,瞬間酸澀就涌上心頭,情緒連帶著就低落了。
不過還是持著好消息在前的原則,向他道喜?!肮材惆?,升官了,總隊隊長是你的了?!?p> “這個我早就有耳聞了,不過江局找你是為什么啊?”
楚無爭本來是想得意下,可聽出她語氣里面沒有一絲恭喜的意思,再看看她印刻在臉上的勉強微笑,就明白這件事情一定不是重點。
“還能有什么事,上午私訪的事情暴露了唄。”穆緣實話實說到。
楚無爭聽完后很是頭疼,心情也被帶得即刻就沒有剛剛的喜悅。可這都不及在他明白穆緣一人承擔(dān)所有責(zé)任導(dǎo)致停職的消息之后的震驚……現(xiàn)在警局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誰需要她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面那么仗義去大包大攬啊!
“這樣吧,我去跟江局說,咱們兩個承擔(dān)責(zé)任,這樣就不會這么大影響了吧?!背o爭說著就要往辦公室里走。
“別……”穆緣立刻攔住了他。
穆緣了解楚無爭這個人對于朋友是真的講義氣,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她三言兩語的懇求就愿意冒著風(fēng)險陪她去調(diào)查。
既然他都舍身取義了,那么禮尚往來,她自然也不能連累他。
“我現(xiàn)在接受了個新任務(wù)?!蹦戮墝⒚贸鰜怼澳阏J識……南劭嘛?”
“南劭?你問他干嘛?”
“我現(xiàn)在要為警局做貢獻,去請他回來辦案。如果能成功,我就能盡快復(fù)職啦!”穆緣邊說得云淡風(fēng)輕,信心滿滿,邊著將名片放在口袋里。
“我現(xiàn)在要去他的心理診所,去做說客!”
楚無爭聽聞這句話,心里不免感嘆了一下穆緣的天真。這明擺著是江言鼎的計謀,給她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這樣既不會傷彼此的面子,又能讓她有個努力的方向,還可以讓她慢慢接受被停職這個事實……果然,老奸巨猾!
楚無爭倚靠住墻壁,看著她滿懷希望的樣子,本身不忍心打擊??墒菣?quán)衡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請他回來?那我估計你是的下輩子復(fù)職了……”
“為什么?”
穆緣聽見他的話,馬上拋棄剛剛淡定的情緒,回頭問。
“出去說……”楚無爭伸長胳膊,摟住穆緣的脖子,帶她走出了警局。
穆緣一下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又掙脫不開他強壯的手臂,只得緊倒步伐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