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干支歷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第八節(jié)氣,斗指甲,太陽達黃經(jīng)60度。
2022年5月20日,天氣:晴。
天空中的確沒有一絲云,仿佛它們集體離家出走??梢惨姴坏檬乔纾鞘谢颐擅?,偶爾看到黑色的羽毛從天空中零落,忽的抬頭,卻看不到那讓人感到晦氣的黑影。沸騰的空氣瘋狂的透入人們的每一個毛孔,惹得人們不停的咒罵,上層沒有一分子的水分,地面卻濕漉漉的,濕的很深,快要嵌入地底深層,從遠處望去隱隱約約透出刺眼的紅色。
“我真的是神經(jīng)???”黃無夢喊著,深黑色的瞳孔中閃著異樣的光芒,若不是他眉頭緊皺,這位醫(yī)生就會認為他不是在詢問病情而是在炫耀某種能力。
醫(yī)生沒有急著回答,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拆著自己手里的鋼筆,那是一支Montblanc產(chǎn)的大文豪系列1992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筆桿是橘黃色的,筆蓋采用了暗褐色的高級樹脂材料。黃金鍍金的外觀,加上18K金筆尖上刻著的海明威時代的紋樣,低調(diào)沉穩(wěn),透出絲絲貴氣。
他手法嫻熟,像退役多年的特種兵拆著自己的愛槍,給黃無夢帶來一種莫名的威壓,要不是先交了錢,他就要踱門而出。他總覺得眼前這個上身黑色西裝著身,下身的西褲微微發(fā)黃起皺,那皺紋就像花甲老人的皮膚一樣干癟,更讓人不敢恭維的是一雙大腳下黑絲襪加褐色涼皮鞋的中年大叔不像心里醫(yī)生,而是某個黑煤窯的黑心老板。可一分錢難倒大學(xué)生呀,他找遍了整座城,只有這家能夠?qū)?yīng)他三位數(shù)的賬戶。
鋼筆被重新組裝起來,看起來和原來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幾個汗唧唧的指紋。醫(yī)生目光微抬,以他自認為和藹的目光看向少年,“以你的描述來看,你的確患病了,而且是很嚴重的妄想癥和輕度抑郁?!?p> 醫(yī)生左腳不停的抖著,右手不停的在腦后撓著那枯燥泛黃的頭發(fā),左手在桌上來回拱動著那支筆。
“妄想癥是病嗎?不是說每個人都會幻想的人或事,有的還在他們的生命中有重要的地位?!?p> “那是幻想癥,而兩者之間有個界限,有幻想癥的人能清楚的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幻想,雖說不是總能保持著這份理智,但總能在某個時刻被各種因素拉回現(xiàn)實,然后產(chǎn)生類似被拋棄的失落感。你明顯失去這份清醒,認為那位扎馬尾的野性女孩是真實存在?!?p> 聽了這番話后,黃無夢眼皮微沉。雙手耷拉在兩腿之間,低下頭去,死死盯著腳下那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周圍的場景不斷變化著,他的思緒回到了去年5月20號,那天他終于滿了18歲,被國家認可為法定意義的成年人,他也終于離開那個家,不對,是那所房子。
因為幾個月后他便可離開這里,去到他12年寒窗苦讀換來的大學(xué)。漫無目的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他來到了憧憬的大學(xué),和普通大學(xué)生一樣,他聽信了高中老師的話“上了大學(xué),你們就解放了,一天沒有幾節(jié)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每天被安排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恼n表與那一如往常孤獨的社交關(guān)系,讓高中老班的激勵名言不攻自破。
場景再次變化,來到了一座光怪陸離的游樂場,他和練體育的表弟剛從那無情的大擺錘上下來,那240度公轉(zhuǎn)加360度自轉(zhuǎn)的機器,使他靈魂都快從肉體里暈出,周圍的游人在他眼里都變成了快速流動的灰色線體,他木訥的張著嘴大口呼吸著,仿佛一個暴食癥患者對著油膩的佳肴大快朵頤。
一個嬌艷的紅點從灰色的背景中快速綻放,引得身后繽紛的色彩齊齊爆發(fā),像子民迎接自己的女王眾星拱月繞著那野性的不停轉(zhuǎn)動。他瞇了瞇眼睛,使自己的視線凝聚,這一眼便萬年。從此那女孩穿著紅黑色格子衫唇齒微揚,充滿野性的馬尾被微風(fēng)輕起,靈動的眼神就一直陪在他身旁。
他忽的想起他見過這女孩很多次,去大學(xué)的大巴上,他甚至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在學(xué)校里也總能見到她拿著書在圖書館里輕語的復(fù)習(xí)著。他想學(xué)著老式日本水手漫畫的情景,對身旁的水友說:“嘿,看到那個女孩了嗎?總有一天我要娶她為妻?!?p> “你說什么?”表弟變聲期粗獷的聲音將他一下拉回現(xiàn)實,他發(fā)現(xiàn)那女孩不在了,只剩灰色的人群流竄。
“你沒看到她嗎?她那么驚艷”他有點慌了,拉著表弟的胳膊不停的晃,表弟卻突然也變成了灰色的碎片崩散開來。
他猛地一驚,隨即甩了甩頭,讓自己變得清醒,眼前依舊是廉價的坑洼水泥地。
“妄想癥是病嗎?”他看著醫(yī)生又問。
“什么?”醫(yī)生似乎沒有理解他話語。
“我剛剛問過你,你沒回答,所以我再問一次,妄想癥是病嗎?”他用平靜的語氣問著。
“你想要這只鋼筆嗎?”醫(yī)生歪著嘴笑著問。
“不想?!彼恢泪t(yī)生為什么問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這不是在浪費他時間嘛,是為了拖延時間多收點錢嗎,但出于禮貌他木訥的回應(yīng)了。
“那你就是有病了,因為沒人可以拒絕全世界2萬限量的鋼筆?!闭f完便像自己講了個很幽默的笑話自顧自地笑起來,那笑聲像會說話的唐老鴨......“咳咳.....當(dāng)然是的,不然心理醫(yī)生怎么叫醫(yī)生呢?!贬t(yī)生看到少年懷疑的眼神,便停止了尬笑,立馬換了一副為人師表的嘴臉。
“那你怎么證明我就是妄想癥?!鄙倌晁朴胁桓实膯柕健?p> “你追問我妄想癥是不是病,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好吧,還有一種更有說服力的驗證方法,你不是說曾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嗎?那你告訴我她的名字?!?p> “怎么治?”少年最后一絲掙扎失去,因為他翻遍了所有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回憶,都想不起她的名字,對一個男孩重要的女孩,男孩又怎么怎么會記不清她的名字呢。
醫(yī)生似乎很高興,轉(zhuǎn)身去后面的藥柜。
天落了,有點沉。
一束希拉的燈光照在男孩的臉上,顯得蒼白無比,男孩半躺在床上,看著那個醫(yī)生開的藥,雜七雜八的,寫著什么:奧氮平,利培酮.....還有一瓶已經(jīng)被打開過得不知道叫啥的安眠藥,他想起醫(yī)生給他這瓶藥時眉飛色舞的說道:“你一來,我就看到你那布滿血絲的眼,你肯定長時間沒睡著,你這病啊,需要好好休息.....“
“噗。”黃無夢笑出了聲,那醫(yī)生嘚吧嘚樣子像極了古代鴇母拉客。
希拉燈光熄滅了,少年吃了藥,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著了。
夜長夢多,少年睡著了,夢也就開始了。夢里那女孩又出現(xiàn)了。女孩不語像只乖巧的小貓靜靜的看著他,他沉默一會兒,便走向女孩,一邊走一邊低語,“你存在嗎?你存在嗎....”殊不知前面便是陽臺。
“有人跳樓了。”巨大聲響打破了小區(qū)的夜晚的寂靜,引起了熬夜者與失眠者的大叫,他們不停的向外張望。
男孩蜷縮在凹陷的車窟窿里,劇烈的疼痛伴隨著無盡的黑暗襲來,他無法思考了,他還有最后一絲光明時,低語了最后一句,“你存在嗎?!?p> 天空依然無云,可的確也不是晴,地面越來越濕,涂著詭異紅光,籠罩了整座城市,與漫天的黑羽——水乳交融。
無夢大爺
這章可能比較壓抑,但痛苦之后便是快樂嘛,畢竟還有什么比痛苦更痛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