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何為英雄
渡口，風很大。
一張茶桌，對影兩人。
若不是兩人身后各有一百肅殺之士，這風景顯然極好。
水霧氤氳，瞧不出徐明輝的神色，而林權(quán)依然是那副撲克臉。
“我沒想到徐兄會親自前來?！?p> “這雖然是一場戲，但我好歹也是重要演員，結(jié)尾處不出現(xiàn)豈不是很奇怪？”徐明輝忽地歪頭笑道，“倒是林兄前來，未免奇怪，往常這些事情林兄不都是交給常四處理？”
“徐兄也說這是結(jié)局，我自然要重視些?！?p> “不過就是做一場戲，和戲臺上武生假打沒有什么區(qū)別，我覺得林兄有些認真了?！?p> “徐兄不認真嗎？”
這確實是一場不需要幾分演技的戲，為了大局，為了徐大壽能夠坐上工部局董事席位，這是一場徐明輝必須要輸?shù)舻膽颉?p> 但輸也有不同的說法，林權(quán)帶來的一百人死傷殆盡，徐明輝打勝卻說輸了，這也是輸了。
可林權(quán)不喜歡這種結(jié)局，既然徐明輝一定要輸，那就輸?shù)膹貜氐椎缀昧恕?p> 徐明輝不置可否，“其實在我的想象中有過這樣的場面，你我針鋒相對，拔刀相向，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會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p> “那在徐兄的設想中，是我勝了，還是徐兄勝了？”
“林兄這樣說未免太傷人心，我對林兄，一片冰心在玉壺，怎么會讓這種情況實現(xiàn)？”
說到這里，徐明輝指著林權(quán)身后一百黑衣之士，又指了指自己身后一百紅衣壯漢，“但世事豈能盡如人意，這種情況已然出現(xiàn)。我就大膽猜測一下，我覺得此刻你我好比楚漢黑紅相爭，林兄是楚霸王，而我則是漢劉邦。”
“人生于天地，如浮游般渺小。孔子學問通天，一代文圣，也曾困于陳蔡。姜太公武略超群，也要在江邊垂釣坐等文王上鉤。韓信文弱書生做了漢朝大將軍，馮唐兵馬嫻熟，到老無半官可封。有人滿腹經(jīng)綸，卻白發(fā)不第。有人才疏學淺，卻富貴功名。世事無常，你我何能談論誰敗或不敗？”
徐明輝哈哈大笑，“林兄，我覺得今日的你與往日有些不同?！?p> “哦？”
“你不再稱我為徐公子，言語間也多了幾分霸氣，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林兄言語間透露出些許銳氣。”徐明輝自說自答道，“不過這也不奇怪，林兄之鼎盛包圓諸方碼頭，旗下萬余苦力效力，在這上海灘，也當?shù)钠鹨宦暳窒壬?。所以林兄就覺得自己這次能贏？”
林權(quán)淡淡道，“世事無常，想要抓住每一個機會都太難，所以我做事從來都是做萬全準備，而幸運會留給努力的人?！?p> “林兄何必這么認真，不過一場走走過場的比試而已?！毙烀鬏x端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林兄一杯，還希望你我莫因此失了和氣?！?p> 林權(quán)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而這仿佛是一個訊號，一場開戰(zhàn)的信號！
風吹響竹，仿若戰(zhàn)曲！
數(shù)百人一擁而至，沒有花哨，只有刀與血的碰撞！
徐明輝面色平靜，他確實不想輸?shù)暨@場比試，即使這是一場早已注定結(jié)局的比試。從頭到尾都是被林權(quán)牽著鼻子走，他是徐明輝，可不是狗！
今天這一百人是他從數(shù)千江湖人中挑選的各種好手，今天他要輸，但要站在林權(quán)頭頂輸。
空氣中的血腥味逐漸濃厚，一身黑衣勁裝的常四是重點關注對象，徐明輝曾暗中下令，能殺常四者賞一千大洋！
常四面色如冰，在他周圍有十余個好手在游走，但常四并沒有慌張，不急不慢地將刀綁在手上，系牢再系牢！
他心中沒有緊張，只有興奮。
因為林權(quán)告訴他，今日這一戰(zhàn)后，即使他手中無刀也再無人敢對他拔刀！
“林兄，常四的情況似乎并不妙，要不要我下令停一下？”
“電影既然開場，哪里會有暫停鍵？”林權(quán)眼皮都沒有抬，“更何況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這條路有榮耀自然也有失敗，我想他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我曾對徐兄說過，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常四自然也不例外。”
啪啪啪！
徐明輝撫掌而笑，“我就是喜歡林兄這樣的見地，可惜這世界上太多人被道德，規(guī)矩，情義所束縛，去做一些飛蛾撲火的蠢事。林兄，越是了解你，我真是越喜歡你，你真是一座寶藏?！?p> 但此時場內(nèi)，局勢異變！
常四手持長刀，如筆直青松，在他面前是已經(jīng)失去知覺的兩人。
其實常四也受傷了，在胸部和背部，但他那張死魚臉很有欺騙性！漠視自己，更漠視別人！
常四沒有遲疑地一直向前，走的很慢，這樣他不會留下破綻，每一個揮刀上來的人，只要他出刀的速度更快，就可以輕易將對手放倒。而突然提升出刀速度，對他來說并不困難，畢竟他每天揮刀千次，從無間斷。
一將勇猛，手下自然無敵。而徐明輝找來的這些人單打獨斗是好手，百人大戰(zhàn)講究的是一個氣勢，若無氣勢，則和潰兵無疑。
“看來我敗了?！?p> 徐明輝是一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能看清局勢，也不屑于掩飾。但這個結(jié)果似乎并不意外，徐明輝內(nèi)心并無多少沮喪。
“是的?！绷謾?quán)對這個結(jié)果似乎也不意外。
“我以為林兄會嘲諷我?！?p> 林權(quán)環(huán)著茶杯，“或許世事無常，或許命運不公，或許自有天數(shù)，但人之精彩不就在于一個爭字嗎？夏啟不爭怎有數(shù)百年家天下？劉邦不爭終老也只是一個小混混。人力有時盡，霸王被逼自刎烏江，司馬遷以宮刑殘身茍活，可他們就不是英雄了嗎？所以凡事不以成敗論英豪，當唯心耳！”
徐明輝哈哈大笑，“我些許爭強好勝之心在林兄嘴里竟成了大英雄，我且去痛飲三百碗，一醉方休才配此話?！?p> “那這些人？”林權(quán)指了指被常四包圍住的眾人。
“我與林兄稱友，又豈能讓林兄專美于前。這也是他們做出的選擇，自然要承擔相應后果?！?p> 徐明輝一臉冷酷，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