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他被孟槐從軟被中絲毫不留情面地掀了起來,而淵黎早已梳洗更衣完畢。隨著他推門而出,幽厄驚悚地發(fā)現(xiàn),天竟還黑著!
自他跟著慕?jīng)W成為隨侍仙官,還從未在閑暇時候,起得這樣早過!他心中頓時對明霜起了一絲絲的同情之心,能被自家兄長狠心拋到這樣‘慘無仙道’的地方教習(xí),是得多慘!
原本只有淵黎與明霜二人的書閣,卻突然多了一個人。其實多一個人也無妨,只是這個人還一直打著哈欠,讓明霜勉強(qiáng)壓下去的瞌睡又再次泛了起來。
良久,她出聲抗議道:“淵黎,他在這我沒辦法安心看書!”
看著她略顯困倦又有些淚意的雙目,淵黎輕輕一抬手施法將幽厄定在了原地,只余兩只眼睛能滴溜溜地轉(zhuǎn)動。
幽厄瞪大了眼睛看著淵黎:你這就是叫讓我‘隨侍’?我在這被定得和一個燈柱子似的,我怎么隨侍??
淵黎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你現(xiàn)在想睡就睡吧?!?p> “???”幽厄給了他一雙更大的眼睛,這要怎么睡?這哪能睡得著?
“睡不著也沒有關(guān)系,正好醒醒神,看看日出。”
“?。?!”我看日出……我犯得著起這么早嗎?現(xiàn)在離看日出還有至少一個時辰吧?!
可是淵黎卻不再看他了,書閣之內(nèi),為明霜點(diǎn)的醒神香煙霧繚繞著飄散開。
二人在書閣中奮筆疾書,照抄記錄。明霜偶有不明白的地方,淵黎皆會耐心詳細(xì)地解釋給她聽。
百無聊賴的幽厄的眼睛轉(zhuǎn)著轉(zhuǎn)著,突然就不動了。他向一處細(xì)細(xì)看去,然后反復(fù)對比,眉梢就緩緩揚(yáng)了起來,連同嘴角都微微翹起。怪不得,他坐在明霜身邊釣魚時總感覺渾身不自在,竟然是這樣的原因!
少女的坐席上放置的是比淵黎還要高一些的墊子,想來是怕她長久端坐不太習(xí)慣,便特意加高了一些,兩個墊子依舊是一模一樣,若非仔細(xì)去看,也看不出太大的差別。
她書案上的燈盞是放于左側(cè),不僅可以避免右手拿東西的時候碰到,亦可以避免書寫的時候落下了影子。而她對面,淵黎上神書案上的燈盞卻是放在了右側(cè),既不利于置物,也會有落影。
這樣的唯一好處,就是明霜若要遞東西給他,倒很是方便。只需左手撐著書案,微微傾身,便可以讓淵黎抬手接到了。
幽厄不禁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笑意,實在是太像自家主上從前的某段經(jīng)歷了。悉心照顧,妥帖成全,卻從不愿為人所知曉。
待到天已大亮,淵黎才因處理公務(wù)而離開,離開之前,順手解了幽厄的定身咒。
他晃動著被定久了的酸疼肩膀,默默向明霜的案頭靠了過去。
明霜見是他,還一臉鬼鬼祟祟的模樣,便好笑道:“你怎么一副要做賊的樣子?”
“還不是天沒亮就被孟槐拖了起來,弄得我一點(diǎn)精神都沒有。還要陪你二人讀書!真的好累!”幽厄倚著書案,故作虛弱道。
“累的話,站起來轉(zhuǎn)轉(zhuǎn),放松一下就好了!”明霜整理著書冊,一本正經(jīng)道。
幽厄拖著聲調(diào),佯裝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他一面假裝要站起來,一面又跌坐回去,難過道:“坐得太久腿麻了,這墊子一點(diǎn)都不舒服!噯?我看你的就很好用!”
“墊子還不都是一樣的?”明霜無奈道。
“一樣嗎?”幽厄故意拿過淵黎的墊子,對她說,“你換一個我試試!”
明霜懶得和他爭辯,便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墊子抽給他,換上了淵黎的。
結(jié)果甫一坐下來,她就感覺到不對勁了。自己的墊子即使坐下來,也是軟綿綿的感覺,絲毫沒有跪坐不適之感。原來,竟然真的是不同的……
幽厄接過明霜的墊子,只一拿到手中,便知果真不同。他放下了墊子,起身轉(zhuǎn)到淵黎的書案后,倚著書案靠下來,胳膊支在案幾上,奇怪道,“孟槐真是粗心,燈臺怎么放在了右邊?”
聞言,明霜看向自己的書案,燈臺卻是好好地放在左側(cè)。她猛然想起,平日里經(jīng)常隔著書案遞送東西給淵黎,難道,就因為自己的這個習(xí)慣,他便把自己書案上置物的習(xí)慣也改了?!
一抹緋紅緩緩爬上了少女的臉頰,幽厄眸中閃過明了的笑意。兩廂情愿,真的是最好不過了!
因‘無意中’識破了淵黎的諸多細(xì)致的關(guān)懷照顧,明霜頓時覺得自己的臉竟像要熟了一般,可偏偏幽厄還不停往她跟前湊。
她只得抄起一本書半遮住發(fā)紅的臉頰,看著近在咫尺的幽厄,忽然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做那個賭約?!
幽厄卻換上了一本正經(jīng)的面孔,詢問道:“淵黎上神平日喜歡喝什么茶?”
“啊?”明霜猛地怔住了。
他眼睛微瞇,又緩緩問道:“他平日處理公務(wù)到幾時?”
“???”她依舊呆愣著。
幽厄嘆了口氣,再問道:“上神他有沒有什么小嗜好之類的?”
明霜這回瞪大了眼睛,回答道:“這些問題,你去問孟槐即可,他全都知道?!?p> “唉!”幽厄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道,“這些問題,我要是能問他,我還要問你做什么?”
“為何……不能問他?。俊泵魉苁遣幻靼?,這不就是一些生活瑣事嗎?這么不方便詢問?
幽厄一挑眉,口吻略嫌棄道:“你也算是在沉憂宮中住過一段時間了,對于宮中神主,這么漠不關(guān)心的嗎?”
明霜瞪大了眼睛,她對淵黎漠不關(guān)心?為什么她要對淵黎關(guān)心?他也不是很關(guān)心……
她神色凝滯了下來,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淵黎不過是因為哥哥的托付,才天天督促自己修習(xí)課業(yè)與術(shù)法??墒撬齾s忘記了,如今的淵黎,還會偶爾應(yīng)允同她一起四處游玩,因她不習(xí)慣長久跪坐,不知何時更換了坐墊,都是細(xì)節(jié)之處體貼入微的關(guān)照。
書閣之中,二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少女神思飛逸,眸光迷離,耳尖赤紅。幽厄卻倚在案旁傾身看著她,神情專注,面露狡黠。
這二人竟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書閣門口停下腳步的淵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