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夕歸澗出來,才回時與殿,玱玉便迎面撞上了一個滿面急色、匆匆忙忙的小侍女。
因走得太過匆忙,沒有留意到玱玉迎面行來。二人相遇之時,玱玉來不及躲閃,她便一下子被撞得跌落在地。
肩頭被撞得生疼,摔倒之后腚也生疼。
她顧不上留意是誰撞倒了她,一面揉著被撞疼了的地方,一面潑辣地嚷嚷起來:“在無盡夜中行走,你怎這般不長眼睛?!”
玱玉倒是一愣,她回自己的居所還要左顧右盼不成?
小侍女得理不饒人地繼續(xù)責(zé)備道:“本應(yīng)罰你三十杖刑,可現(xiàn)下我身有要事,需得去尋尊上。你自去阿闌姑姑那兒領(lǐng)罰吧!”
說罷,小侍女頭也不抬,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要離去。
玱玉頭一回見到自己身邊竟還有這等潑辣的侍女,不禁有些愕然。
然而,在聽了她說要去尋自己的言語之后,便忙伸手拉住了這位著急忙慌、火燒眉毛的小侍女。
一下子又被拉住胳膊,身負使命的小侍女只覺得自己心中突得燃起熊熊怒火,正要回身要將這個敢撞倒自己并阻攔的人大罵一通的時候。
只聽得那人柔和又略茫然地問道:“你要找我何事?”
“我找你?!”小侍女嗤笑一聲,翻著白眼、罵罵咧咧道,“你的臉倒是挺大??!盡給自己貼金了?我那是要去找尊上!關(guān)你屁事?”
玱玉挑著眉,好笑道:“關(guān)我什么?”
“關(guān)……”小侍女這才抬眼向玱玉瞪去。
待看清玱玉的衣著容貌,她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眼前的人身著一襲墨色的衣裙,發(fā)間的燼夜花簪閃著細碎的寒光,一張精致而果決的面容上帶著頗有些玩味的笑意。
哪怕是打死她,她都不敢和眼前的這位嗆聲。
小侍女一臉蒼白,又急又怕?;艁y之中,急中生智勉強道:“關(guān)……關(guān)、關(guān)系重大。”
“呵?!鲍o玉輕笑出聲,她本也不準備同這個好玩的小侍女計較。
想起她匆匆忙忙的樣子,玱玉正色問道:“你說你要找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侍女這才恍然想起,自己要找的不正是眼前這位?
想起自己身上的使命,她忙又急又喜地向玱玉回稟道:“阿闌姑姑讓婢子來尋您,說是五長老已醒了!”
醒了?前面的話都已不再重要,玱玉耳邊只剩下“五長老已醒”這五個字。
池袖昨夜才說,三日之內(nèi)他會醒來,沒想到今日就醒了。
驚喜之余,玱玉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復(fù)又問道:“他真的醒了?”
小侍女并非貼身侍候之人,略一思索后,答道:“阿闌姑姑讓婢子如此傳話,想必五長老確實醒了?!?p> 條理清晰,所答流暢,玱玉暗中暗了點頭。
既是阿闌所說應(yīng)是真的了!
丹越醒了!
她也顧不上在下屬面前維持儀態(tài),將裙擺一提,轉(zhuǎn)身就向?qū)嫷畋既ァ?p> “尊上!小心些?!卑㈥@站在寢殿外迎她,一眼便看見了裙擺飛揚,身形焦急的玱玉。
來不及喘息,她方才站穩(wěn),扶著阿闌的胳膊忙問道:“如何了?”
阿闌見她心急,便回道:“長老他方才剛醒?!?p> “池姐姐呢?”雖然心急,但她仍是顧慮周全。
“已傳信過去,尊上放心?!卑㈥@知她心中所想,亦安排妥當(dāng)。
玱玉便不再多言,松開了手,舉步向室內(nèi)走去。
阿闌輕輕關(guān)上了門扉,留下了一室靜謐。
越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苦藥的味道越重,本來是從小到大傷情無數(shù),早應(yīng)習(xí)慣了各種各樣濃烈的藥味。
只是看到床上那人的面容,玱玉突然覺得有些忍受不了。
這一次,自己是真的錯得太過。
若是聽了丹越的話,不心生好奇,不暗自探究,也不會連累丹越受傷至此。
“又是在自責(zé)什么?”溫和輕柔的話語傳入了耳中。
淚眼朦朧之中,只模糊得見床榻上的人伸出了手。
玱玉握住這修長蒼白的手,眼淚就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
床上的人微微嘆了口氣,淺語道:“很久沒有見你如此落淚過了?!?p> 玱玉看著他虛弱無力的模樣,心中十分難過。上一次落淚是在什么時候呢?久遠到自己已經(jīng)記不太清楚了。
“是我太不分輕重了?!鲍o玉自責(zé)道。
“何為輕?何為重呢?”丹越伸手抹去了她的淚痕。
玱玉垂了眼眸,道:“我為輕,魔族之事為重?!?p> 擦淚的手頓了頓,丹越看著她落寞的神情,安撫道:“可在我心中,魔族之事為輕,你為重。”
聞得此言,玱玉有些驚訝地抬起了眼眸。
眸中水光盈盈,看得人心生柔軟,丹越不由得在心中一嘆。
“魔族安穩(wěn)也能庇護與你,只是有些事情太過復(fù)雜黑暗,縱然你我已見慣生死,可我私心里,卻更希望你能無憂無慮?!钡ぴ捷p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說道。
玱玉看著他,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何嘗不是她內(nèi)心的期許呢?
幼年時,家破人亡,她與丹越相依為命。若不是機緣巧合遇到了愿意收留她的浸寒,恐怕她二人不是死于饑寒交迫生路無門,就是死于饕餮之口。
活下去,曾經(jīng)對于她和丹越來說是重中之重。
而如今,能夠好好活下去,希望丹越能活得比自己更好,也是她的愿望。
丹越勉強說了這么一大串的話,又是剛從昏迷中蘇醒,已有些力竭。頻繁喘息之后,胸中忽覺異樣。喉頭一甜,偏頭便咳出一口鮮血。
“丹越!”玱玉見他情形不對,忙附身扶住了他的肩膀。
門外的阿闌聽見玱玉的呼聲,忙打開了房門,正欲進來。
丹越自受了重傷,便昏迷不醒。此番咳出了這口郁結(jié)于胸的淤血,只覺得胸中舒暢了些許,忙擺手輕聲道:“無礙的,你不用……”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向玱玉看去。
卻見她皺著眉頭,身體僵著,手緊緊抓著他的錦被。
房間中原本苦澀的藥味之中隱約夾雜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推門而入的阿闌也神色驚慌地捂著鼻子,她將門又“呯”地一聲重重關(guān)上,整個人猛地后退,庭院中傳來她嚴厲急促的喝令聲:“全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