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下午,微風(fēng)徐徐地吹,禾守玉鼓足勇氣問了彈琴公子的姓名,沒想到他很爽快地回應(yīng)了。
“我乃前朝皇帝宮廷樂師白徵羽,素喜這寂靜之地,最后一次進(jìn)宮之后,莊宗大勢已去,我便不再復(fù)返?!?p> “果然是宮中之人,你可是得道修仙之人,如今的朝堂,可容不下你這位仙人了……”
“夫人見笑了!”
那月白公子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把團(tuán)扇,兀自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著。
“我說的是實(shí)話,當(dāng)初莊宗網(wǎng)羅人才,確實(shí)不乏高人,據(jù)說,八大樂師不僅僅彈琴本事一絕,武功也很了得,更有精通兵術(shù)者,是以,莊宗每次親自征戰(zhàn),必帶伶人出入,這時間一長,說閑話的人就多了,都說誤了莊宗國家的人,正是伶人們……”
“廢話,胡說!”
白徵羽將團(tuán)扇一扔,擊打在琴弦上,發(fā)出“咚咚”的沉悶聲。
禾守玉一怔,瞥了一眼夫君,他的面色疑惑,卻不露聲色。
禾守玉見觸到了白徵羽的痛處,索性把話挑明。
“公子息怒,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我可不是那說是非的人,只是,莊宗倒臺之后,伶人們確實(shí)不敢放肆,絕大多數(shù)都作鳥獸散了,像公子這樣日夜在此,癡癡彈著高山流水,以期遇見知音這樣癡情的人,實(shí)在是少之又少,就沖這一點(diǎn),公子當(dāng)值得我膜拜!”
說完,就要行拜禮儀,才發(fā)現(xiàn)腳踝不舒服,便潸然一笑,“抱歉,我、我的腳……”
“不妨事,夫人不必多禮,你這一番話到勾起我不少往事……”
說完,擺擺手,像是因禾守玉引起了興趣,斜靠在椅子上,半瞇著眼睛,饒有興致地看向禾守玉,“你……是皇家的人?”
“他是我娘子!”
葛威走到禾守玉身旁,冷不丁進(jìn)入白徵羽的視線,他就那么雙手抱于胸前,兩腿略微張開,隨意地一站,目光犀利地射向白徵羽。
白徵羽這才注意到葛威,“哦!”
他面上肌膚一凜,很快便笑容可掬,“這么說,夫人也是從宮中出來的?”
禾守玉暗驚,這人能看出端倪,料想也不是普通的伶人,一個洪山鹿已經(jīng)讓她覺得很了不起了,眼前這位公子,氣度更是讓人感到驚嘆。
“胡說,我娘子出自龍崗名門世家,公子小心說話?”
白徵羽微微一笑,繼而哈哈大笑,“壯士,別裝了,世家小姐會嫁給你?還名門呢?”
“你別小瞧人!”
葛威放下雙手,指著白徵羽,氣憤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是暗指對方瞧不起娘子還是瞧不起他這個窮小子。
白徵羽嘴角微勾,“夫人好眼光,壯士顯然很有骨氣……”
葛威哪聽得這廝在那里文縐縐地胡侃不止,便顧不得這些天在禾守玉面前攢下的友好表現(xiàn),突然臉色難看,一叉腰,怒目圓睜,活脫脫地把自己整個像箭一樣彈了出去。
“咋啦?有骨氣沒骨氣礙著你啥了?”
“夫君!”
禾守玉焦急不已,葛威這好斗的本性,怕是致命弱點(diǎn),怎么就不收斂收斂脾性,動不動就找人干架。
葛威沒有理睬禾守玉息事寧人的暗示,反正他早就看不慣這道貌岸然的家伙,半瞇著眼睛,在他的面前不知羞恥地看著娘子,他的心里哪容得下這一口惡氣?
任憑葛威怎么耍潑打橫,那白徵羽依然故我,索性重新?lián)焓氨凰拥舻膱F(tuán)扇,便又若無其事地?fù)u晃起來,仿佛云淡風(fēng)輕,那份氣定神閑,禾守玉給看得呆了。
顯然,尚未出馬的葛威已經(jīng)輸了氣勢。
葛威回頭,禾守玉的殷殷期望眼神令他心內(nèi)猶豫,她的腳傷未愈,“好漢不吃眼前虧”,顯然,現(xiàn)在不是逞強(qiáng)的時候,遂二話不說,退守一旁。
禾守玉方再次坐于椅上,微微行禮,“公子莫怪,我家夫君性情中人,不懂巧言令色那一套,還望萬涵!”
葛威一旁聽得可是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要不是她的娘子用眼神阻止他,此刻,怕是早就與白徵羽刀光劍影相見了。
平素間,葛威從未懼怕過誰,與人交往,也是拳頭說話,但今天行不通,他憋屈得很,但又不愿走出這棚子,生怕夫人嘲笑他氣度小。
“掃興是掃興了點(diǎn),不過,倒也威風(fēng)凜凜,怕不是那貪生怕死之徒?”
誰知白公子一席話,再度刺激了葛威,他可真是敢怒不敢言啊。
他的樣子窘迫得很,旦兒見了,拍手稱快。
禾守玉搖搖頭,外人當(dāng)著她的面損了夫君,雖不見得是天大之事,畢竟夫君也是好面子之人,且他已經(jīng)給了她的面子,若再不給他挽回一分,怕是以后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
“公子這話過了,我夫君雖然出生微寒,到也鐵骨錚錚,硬氣得很,這世上,像我夫君這般正義凜然之人,怕是少之又少,公子又何故奚落呢?”
葛威不免對禾守玉刮目相看,心里暖烘烘的,要不是在這樣的場合,他當(dāng)真會撲過去抱著娘子轉(zhuǎn)圈圈,像當(dāng)初他們剛認(rèn)識那一會兒,郎情妾意,眼里只有對方。
禾守玉這不咸不淡的話,當(dāng)真起了震懾作用,那公子黯然神傷,搖搖頭,很惋惜的語調(diào)。
“夫人此話怎講?難道你夫君是曠世奇才?莫不是比當(dāng)今皇帝還要尊貴?”
“白公子此言差矣!”
禾守玉激動得差點(diǎn)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娘子小心!”
“小姐當(dāng)心!”
葛威、旦兒一起靠近禾守玉。
她擺擺手,“白公子本是這深山中修行之人,想必修心養(yǎng)性有些時日,又何故口出狂言故意奚落我夫君呢?罷、罷、罷,我等不速之客打擾了,就此告辭!旦兒、夫君,我們走!”
葛威惡狠狠地抬眸瞥了一眼白徵羽,那廝一副尷尬臉色,顯然,他沒料到是這么個收場。
此刻,他到放得下面子,在禾守玉身后生生嚎叫。
“我說這位夫人,你咋這樣小氣呢?我這不是為你不值嗎?你家夫君確實(shí)、確實(shí)………”
話未說完,葛威轉(zhuǎn)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可憐白徵羽硬是把后面的話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