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棠大病初愈,身體壓根受不得這般折騰,如今在沈家家門口吹了數(shù)小時的風,已然是快要撐不住了的。
程煜知道這是她決定要做的事情,就算他此刻帶她離開了,改日她還是會來,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一次撞著南墻,“姐——”乃棠終還是撐不住,整個人直直往下跌。
“有人嗎——”程煜摟住乃棠,跪坐在地上,這回他是真的慌了,這兒位置比較偏,加上夜已深,更是無人經(jīng)過,更別說是車了。
“有人嗎——開門——”他只能把希望寄于面前的沈家,“求你們了——開門——”他死死的抱緊懷里的人,她千萬不能有事。
“吵吵吵——吵什么吵!”管家睡眼朦朧的走了過來,卻沒開門,“要死死遠一點,別污了我沈家的地?!彼戳艘谎鄣厣系膬扇?。
“吵什么?”自從知道了柔嘉的存在,沈晟宗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實,一點兒聲音都可以把他驚醒。“怎么回事?”他看著這面前的場景。
乃棠費力的掙開雙眼,她從來沒有哪一像現(xiàn)在這么想睡過,“沈校長......告訴沈校長,我會離開A市,離褚楊遠遠的,求他......求他放過我的父親......”
程煜雙手緊握,指甲陷入肉中也不覺得疼,明明惡人就在眼前,可是受罰下跪的、被戳斷脊梁骨、活在地獄的卻是他們。
沈晟宗皺了皺眉,明明只是個十多歲的男孩,眼神里卻充滿了戾氣,像是被困在鐵籠里的猛獸,“讓他們走?!彼麛[了擺手,實在是不想再看見他們,轉(zhuǎn)身便進去了。
管家得了話,“聽到?jīng)]有,還不快滾?”他打開門,抬腿踹了地上的人一腳,像是踢開地上礙人的垃圾一眼。
程煜將乃棠護在懷里,死死得盯著面前的人。
管家后退了一步,“晦氣死了,滾遠點,“說完罵罵咧咧的將門關上了。
程煜費力的將乃棠背在身后,他恨自己為什么不再長大一點,這樣就能背的穩(wěn)一點,走的快一點。
“程煜,我是不是真的錯了?”身后的乃棠,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里,悶悶地說。
“沒有,錯的不是你,是他們?!?p> “可是大家都在罵我們?!北澈蟮穆曇粼絹碓叫。颂膶嵲谑且稽c力氣也沒有了。
“那我們回去罵回去,好不好?”
“我罵不贏?!?p> “我會幫你的,嗯?”程煜側過頭看了一眼后邊的乃棠,她雙目輕閉,呼吸淺淺的。
“我好累,想睡一會......”她實在是太累了,思緒正一點一點地抽離。
“好,睡一覺醒來一切就好了?!背天暇o了緊手臂,前面的路黯淡無光,似沒有盡頭。
......
乃棠再醒來,入目的是一片白,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滿整個房間,她想動,卻發(fā)現(xiàn)身邊的手被人虛握著。
程煜坐在椅子上,趴在床邊,一手虛握著她正在打點滴的手,似乎怕會跑針。他真的累壞了,緊閉的眼睛下是一片烏黑,可見這段時間,他幾乎是沒怎么睡的。
她想讓程煜多睡會兒,也就不再動,怕將他驚醒。
隔壁床的阿姨,忽然將墻上的電視打開,忽然出現(xiàn)的聲音使得程煜微微皺了皺眉,可他倒也沒醒,許是太累了的緣故。
乃棠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地想將他睡夢中依舊皺著的眉毛撫平,本是少年追夢最好的年華,可是他卻承擔了他不應該承擔的一切,所以才會連做夢都是苦的。
沈恪進來的時候看見這一幕,便默默退出去了。
他原不該幫他們的,可是他看見程煜背著乃棠的樣子,就想起那年他也是這樣背著沈文清,渴望會有人出現(xiàn)幫幫他們,可是沒有,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文清一點一點的閉上眼,沒有人會比他更懂這種無助的感覺,就像被全世界遺棄,就連你手里最后握著的一點希望,也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抽走,可是你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還是選擇幫了他們,他不知道的是,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這一天,他都無比的慶幸今日所做的選擇。
電視里正在放新聞,女主播的聲音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個一個字的往外蹦,“今日,廣受市民關注的“江某被殺案”有了新的進展......”
乃棠聽了,整個人都不禁僵直,女主播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據(jù)悉,今日凌晨作案人乃某在獄中死亡,具體情況尚在調(diào)查之中......”
“死亡”,乃棠忽然覺得這個字眼是那樣的陌生,陌生到她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就叫“死亡”?怎么可以用這樣的詞匯去形容她的父親?
程煜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的,他站起身看著躺在床上的乃棠,她眼神空洞的可怕,像是沒有靈魂的娃娃?!俺天?,我想回家?!庇醒蹨I,從她的眼睛里溢出,又隱入枕頭中不見了。
他俯下身,雙手捧住乃棠的臉,給她擦去眼淚,“好,我們回家?!庇袦I水從他的眼里流出,滴落在乃棠臉上。
程煜不停地在給乃棠撫去眼淚,可是怎么也止不住,直到匯集在一起的淚水,再也分不出到底是誰的。
到家的時候,程淼不在家,他把背上的乃棠放在沙發(fā)上。
她不說話,平靜的像是一具空殼,不屬于這人世間似的,這樣的感覺讓程煜害怕。
他坐在她的身邊,輕輕的抱住她,可是兩個沒有溫度的人,即使是抱在一起也是溫暖不了彼此的。
程淼是夜里才到家的,一身黑衣讓她與黑夜融為一體,她手里捧著一個小箱子,乃棠知道,那里面是她的父親。
她輕輕的接過,程煜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發(fā)。
只見乃棠將乃文的骨灰盒放在桌面上,平靜的可怕,程淼率先受不了,哭出了聲,轉(zhuǎn)聲回了房間,很快里面?zhèn)鞒鏊盒牧逊蔚目蘼暋?p> 可是乃棠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的,看著面前的盒子,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程煜站在她的面前,將她的視線擋住,他受不得乃棠這樣,他寧愿她像程淼一眼哭出來,也見不得她像現(xiàn)在這般折磨自己。
如果眼淚不往外流,那它就會往里,慢慢的,直至侵蝕整個心臟,讓人痛無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