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妖外傳

　　待老頭離去，小謝不禁嘆氣：“老爺爺這樣好心，上天真是不公，為什么讓他們到了晚年，還要忍受骨肉分離之痛？我瞧那老婆婆和我姥姥很像，看她木木的樣子，心里一定很難過吧？從前我在山上拾柴迷了路，有大半天沒回家，姥姥都能急哭，這老婆婆現(xiàn)在一定很想念她小女兒。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妖怪，這樣狠心，非要將好好的一家人拆散?！?p>　　只聽狐貍大聲叩瓶壁道：“別嘰咕了，悶死我了，快放我出來?！?p>　　小謝剛一打開包袱，狐貍便化作白光落到地上。小謝想起它方才在堂屋里出言輕慢，讓自己很難堪，不禁責(zé)怪它道：“你剛剛怎么那樣無禮？老爺爺好心收留我們，你怎么反說人家茶水不好，果子不好，東挑西挑的，他聽了該多傷心呀。”

　　狐貍滿不在意：“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難道他收留我們，他遞過來屎啊尿啊我也要往嘴里塞，抱怨一句也使不得了？”

　　小謝聽他滿口粗話，渾然不像個神仙，不禁皺起眉頭：“你說話怎么這樣難聽。”

　　狐貍道：“難聽又怎樣，反正他又聽不見。你沒發(fā)覺嗎，我在瓶子里說的話只有你能聽見?！?p>　　小謝聽了，恍然大悟道：“這么一說還真是，你方才啰里啰嗦說了那么一大堆話，他們好像一句也沒聽見似的，我還只當(dāng)是兩位老人家耳背呢?！?p>　　狐貍嗤笑她道：“你真是呆瓜啊，后知后覺?！?p>　　小謝道：“說來也怪，以前我從來聽不見這些精怪說話的，現(xiàn)在莫名其妙的，竟然都能聽見了?！?p>　　狐貍道：“你仔細(xì)想想，從什么時候開始能聽見的？”

　　小謝想了想：“就是那日在山上遇到兩頭蛇以后。我刺那兩頭蛇時，濺了好多血到我眼睛、耳朵里了。”

　　狐貍道：“正是了。那妖孽雖未卸去鱗甲，卻也有些造化了，它的血也有靈性，因此你的眼睛和耳朵，才能看到、聽到常人所未見、未聞的東西?！?p>　　小謝大驚失色道：“那我豈不是也成了妖怪？”

　　狐貍冷笑道：“你可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鱉！跟別人有些不一樣處就是妖怪了？好比有人生來只有一個耳朵，有人只有一個眼睛，有人不會說話，有人舌燦蓮花，有人滿腹經(jīng)綸，有人肚子里都是稻草，難道就因?yàn)閯e人和自己有些不同，就一股腦兒都認(rèn)作是妖怪？天底下哪來那么多妖怪！”

　　小謝挨了狐貍一通說，倒是松了口氣：“不是妖怪就好。對了，你方才為什么一口咬定，老爺爺?shù)呐畠翰皇呛偩珨z去的？莫非你知道那妖怪的來歷？”

　　狐貍道：“我可沒說一定不是狐貍攝去的。我只是說，沒有證據(jù)表明一定是狐貍做的，而且據(jù)我判斷，多半不是狐貍攝去的。大凡狐貍修道，總不外乎兩種，第一種是集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修煉內(nèi)丹，等金丹煉成，大道可證也，就好比我這樣。第二種走的就是旁門左道的路子，也就是人們所說的采陽補(bǔ)陰之術(shù)，這種修煉方法需要攝取生人精元，功力到了，也能成仙，然而多為我輩中人所不取。雖說第二種狐貍也有不少，可是從未聽有誰是直接將人擄走的，多半是那些人在自己家里被迷惑，還盼著妖精三不五時地上門來與自己幽會呢。所以我說，此怪多半不是狐貍?！?p>　　小謝道：“也許是狐貍怕來家中被道士擒獲，才將人擄走，也說不定。”

　　狐貍嗔道：“這更是胡扯。茅山道士，十個有九個是騙人的，畫畫符妝妝神，說兩句誰也聽不懂的‘玄之又玄’，把人哄得云里霧里，那些鄉(xiāng)民也不肯動動腦子想想，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地全聽他忽悠，騙不完的人頭。那道士真有本事，為何眼睜睜看著妖怪將人擄走？又為何施法多日還擒不住那妖？他若沒有本事，妖怪又何必怕他？可知其中必定有詐。”

　　小謝還是有些不信，小聲嘀咕道：“這未必不是你護(hù)短，聽說是同類做的事，就找借口替它遮掩。”

　　狐貍聽了，圓眼怒睜：“呔！哪個護(hù)短？你沒聽過一個故事么，某莊里有個少年，夜里常有一位美貌少婦逾墻來與他幽會，少年心里愛她，又恐她來路不正，那婦人便掐尖了嗓子裝模作樣道，‘我乃狐仙，因與你宿世有緣，特來相會?！倌暧谑巧钚挪灰?，正要與她赴巫山之會，誰知墻頭飛來瓦片，正中那婦人腦袋，只聽一個聲音道，‘你這不知羞恥的淫婦，自己做這等茍且之事，何故壞我名聲？’原來這婦人假托狐貍之名私會情人，卻正巧被住在隔壁的狐仙給聽了去，這才飛瓦片打她。我看今日之事，也未必不是有人假托狐貍之名為非作歹?！?p>　　小謝聽得入神，待它說完，不禁點(diǎn)頭道：“這么說似乎也有道理。只是我看老爺爺夫婦很可憐，你既然是狐……是上上上上仙，一定有辦法幫他們找回女兒吧？”她原本脫口欲說“狐仙”二字，想起狐貍自負(fù)是“上上上上仙”，便順勢奉承了它一句，想它若是高興了，肯幫二老找回女兒也未可知。

　　誰知狐貍聽了，連連搖頭道：“閑事莫管，此乃明哲保身之道也！”

　　小謝努了努嘴：“仙人也這樣俗氣嗎？”

　　狐貍笑道：“正是這樣俗氣，方可成仙哩，否則修行未半就叫人害死了。你不是著急去救你姥姥么，何必為他人之事，耽誤自己功夫。”

　　小謝心下悶悶不樂，躺下休息時，也總想著老婆婆那悲傷木訥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