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知了聲響,風(fēng)極小,一般人早已躲到家中、樹下乘涼去了。
卻有一人在烈日下騎著馬匹飛奔。
灰沙在其身后飛濺,久久未落,從高空看去,有一條長長的沙線追逐著他。
致密的細(xì)汗剛剛冒出就被風(fēng)吹得消失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右手臂的袖口上殘留著干涸的血跡,似乎剛剛戰(zhàn)斗過。
他的臉上充滿了風(fēng)霜,卻掩蓋不住擔(dān)憂。
自從收到了師父生命垂危的消息,他便從戰(zhàn)斗中脫離出來,騎著馬匹,歸去。
他頭天夜晚踏上歸途,中途換了六次馬匹,到了夜晚,終于到了。
一定要趕上,他心道。
下馬,沿著山間石階走了上千臺階,一座巨型的宮殿出現(xiàn)在前方。
這里是天魔教的核心之地,位于東洲東南部的天魔峰上。
宮殿很新,修建的念頭并不久。
他邁入大門,行走了數(shù)里,進(jìn)入一座大殿。
殿內(nèi)站著上百號人,都是天魔教的重要人物,見他來了,自動讓出一條路。
有一人道:“教主要見你,跟我來。”
他便跟著此人穿過人群,沿著彎曲的小道走了一小會,進(jìn)入一間與四周格格不入的茅草房內(nèi),此房不大,家具不多,陳設(shè)簡單,病榻上躺著的人就是他的師父。
領(lǐng)路人走后,他一點點走到師父的塌前,不過半年沒見,師父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骨瘦如柴,生命的痕跡似乎在其身上消失了。
若非能聽到若有若無的呼吸聲,他一定會以為師父已經(jīng)死了。
“回來了?好!”
聽著師父有氣無力說著話,他的心頭仿佛被雷擊了一般,蹲下輕聲道:“師父,我回來了,你為什么不早點讓我回來?”
師父睜開了雙眼,渾濁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嘴唇干裂,下顎凹陷,他忙到了一碗水,送到師父嘴邊。
師父張著嘴,水卻沿著嘴角滑下來,一滴也沒有喝下。
滿滿的一碗水灑完了,也沒見師父喝下去一口,他的眼眶紅了,為什么會這樣?
倒是他的師父笑了笑,不過臉上的肌肉已經(jīng)不聽使喚,笑得很難看,“別白忙活了,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沒救啦!”
“不,不可能?!彼荒芙邮苓@樣的事情,伸出左手搭在師父的肩頭,向內(nèi)輸送內(nèi)力,可內(nèi)力如同泥牛入海,消散一空。
“我的好徒兒,內(nèi)力續(xù)命這一招我已經(jīng)用了三年啦。你內(nèi)力比我弱了好幾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用啦,留著些力氣,后面有大用?!睅煾篙p聲勸道,“松手吧……”
“不,不,不!”他加大了內(nèi)力的輸送,師父并未阻止,可過了好久,情況依舊,師父沒有一丁點的好轉(zhuǎn),好似好似真的要離他而去一般。他頹然的松開手,“怎么會?”
呆呆的看著雙手,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是因為我內(nèi)力低微么?
“我的時間走到頭了?!睅煾篙p聲道,“那個什么門派解決了嗎?”
“解決了?!彼p聲說,生怕吵到了師父。
“很好,很好。為師沒有看錯你……”師父咳嗽了一聲,已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
他伸手想去拍一拍師父的后背,卻怕自己的手太重,只能忍住,他撇過頭,“師父,你該早些讓我回來,讓我盡孝才是?!?p> “好男兒志在四方!”師父的咳嗽越發(fā)劇烈,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若沒有這三年的歷練和威望,我又如何敢將教主之位交給你?”
他伸手輕輕的替師父理順氣,早已咬緊牙冠,想說什么卻說不出口,化作一聲嘆息。
“眾人皆羨慕坐在教主位置上的人,以為風(fēng)光無限、權(quán)力無邊,又哪里知道坐在上頭如履薄冰。教中豺狼虎豹極多,稍有不慎便會被人殺了,取而代之?!睅煾竾@了口氣,“如今,我總算快要解脫了?!?p> “師父,你會長命百歲,青春永駐?!彼犞鴰煾杆坪跻淮z言,急了,忙說了句違心的話。
“你別去學(xué)教中之人,馬屁滿天飛,又頂個屁用?”
師父咳出了一口血,他連忙用紗布擦掉,然后將布匹緊握在手心,笑道:“師父,你會沒事的,沒事的?!?p> “哎……三年前我就該死了,可天魔教讓我放不下啊。所以硬撐了三年,如今你已經(jīng)比當(dāng)年的我更為優(yōu)秀,將天魔教教到你手里,我便放心了?!睅煾溉套×丝人?,“扶我起來!”
“師父?”
“翅膀硬了,便不聽為師的話了?扶我起來!”師父的語氣重了一些。
“是?!彼⌒牡膶煾阜龅剿白拢皇址鲋鴰煾傅暮蟊?,防止師父因為不穩(wěn)而倒下。
“跪下!”
他確認(rèn)了一遍眼神,雙膝慢慢彎曲,跪在師父面前。
“楚行遲,從今天起,你便是天魔教的新一代教主,秉承天魔教的教義,帶領(lǐng)教眾走向輝煌?!?p> 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全然不像個病入膏肓之人。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接過師父遞過來的教主令牌,心頭被悲傷縈繞。
“起來吧,以后你就是天魔教教主,不跪天、不跪地、不跪人。”
他站起來將師父扶到床榻上躺下,只見師父的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眼神逐漸渙散,似乎陷入了黑暗。
“師父……”他輕聲呼喚了一聲,生怕師父就此離開。
“天黑了嗎?”
“是的,師父。天黑了!”他撒了一個慌。
“徒兒,快些把耳朵湊過啦,給你說最后一句話?!?p> 打了個激靈,他緊閉著嘴,將腦袋湊了過去,聽到師父微弱的聲音,“從現(xiàn)在開始,你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時時刻刻都在想奪了你的位子,取而代之?!?p> “從今往后,你只能相信自己。為師走了……”
聲音漸漸微弱,直到消失不見。
在鞭炮聲中,天魔教迎來了新的教主。
他穿上教主特制的紫色長袍,走過九十九級階梯,坐上教主的寶座。
只見下方教眾紛紛跪下,大聲呼喊著“教主萬?!?。似乎早已從上代教主死亡的悲傷中恢復(fù)過來,臉上帶著喜氣。
這些人曾是是他的后輩、同輩、長輩,如今滿懷興奮和期盼,他無法分辨他們的表情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也沒法知道,誰想取而代之,誰又是真心相待。
他讓教眾站起來,仔細(xì)打量這下方的人群,一股無盡的孤獨感襲來。
從今往后,他便是孤獨一人了啊。
……
細(xì)雨天,喊殺漫天。
一劍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轉(zhuǎn)頭看著天魔右使,不敢相信。
“為什么?”
“擋人前程,如殺人父母。你當(dāng)了這么久的教主,也該換人了?!?p> 劍抽出來,劇痛襲來。
劍飛揚從噩夢中驚醒,額頭已經(jīng)布滿了冷汗,又做了那個被背叛的夢,可見教主對那件事情極為在意。
天已經(jīng)亮了,身上的傷口也沒那么疼了,他試了一會兒,還得拄著拐杖才能行走。
他來到外頭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貪婪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夢中的細(xì)節(jié)他一點沒忘,好似發(fā)生在昨天一樣,他握緊拐杖道:“沒想到當(dāng)個教主這么麻煩,還的時刻提防別人的暗算,一直不得心安,直到死了才能松懈下來。與其這樣還不如做個閑云野鶴,來的痛快?!?p> 他想著師父給“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低頭看著空落落的酒樓,忽收斂了笑意。
鎮(zhèn)上有幾千人,他不太相信這些人每一個都會因為他攻擊了血仆而孤立他,他想去驗證一二,證明高不破是錯的。
陽光透過天井照進(jìn)來,酒樓里頭亮了不少。
酒樓內(nèi)壞掉的桌椅板凳已被搬走,顯得空曠了不少,門大開著,徐有余坐在柜臺后面,低頭看著賬本。
顯然她昨日所說的關(guān)門之事只是說一說而已。
劍飛揚打了個招呼,卻見徐有余見的神色陡然變得嚴(yán)肅,“你要出去?”
“對,我要出去一趟?!?p> 徐有余認(rèn)真打量了一番劍飛揚后,“你說真的?你不知道鎮(zhèn)上已經(jīng)將昨日的事情傳瘋了嗎?這時候出去,不是自找不快?我建議你還是在酒樓里暫且休整,等風(fēng)頭過后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