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病相憐

　　宋錢看著包五挺拔的身體即將走出門外，他似乎看到，那不是包五，那是自己的希望，也是家人的希望，他一把抓住包五，忍住眼眶中的淚水，聲音低到自己都幾乎聽不見：“我什么都會做，為了救我的家人，也為了救我自己。”

　　也許是他堅毅的眼神，也許是他稚嫩的臉上顯示出那份令包五十分熟悉的倔強(qiáng)，也許是他的那句就如釘子一般的話，包五停下了，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足足有一分鐘。

　　“今天我就可以試一試，如果可以，你再請我，而且，我只要一半工錢，但我可以和他們做得一樣多?！彼溃约褐皇堑玫搅艘粋€機(jī)會，但這機(jī)會會不會因為現(xiàn)實的錢的問題而溜走，他不敢確定，于是，他又補充了一下自己降低一半的要求。

　　“嗯？”包五不置可否，輕聲問了一句。

　　“但是我有個要求，星期一到星期五我白天上課，晚上可以過來，周末就可以白天上工，我打聽過了，你這里二十四小時都可以做工?！?p>　　的確，在過來找包五的途中，他已經(jīng)問過工人這里的工作時間。

　　“白天上課，晚上做工？你確定沒開玩笑？”包五輕蔑地笑了，他覺得這孩子太過天真。

　　“晚上七點開始，到半夜三點結(jié)束，我有時間休息，只需要休息三到四個小時就行，中午的時間還可以補一下睡眠，沒問題?！?p>　　他仔細(xì)解釋自己方案的可行性，他知道，在大家的眼中，這種事情是不太可能的，至少是會充滿艱難的。

　　“那就去試試吧?！卑褰K于松口了，并打了一聲唿哨，叫來一個年級稍大些的年輕漢子，給他交代了幾句后，那漢子就領(lǐng)著宋錢走向塵土飛揚的工地。

　　那一天的事情，他在日記本中寫到：簡直就是地獄般的折磨。

　　從搬磚到擔(dān)水泥，他從來就沒干過這些活，而且是連續(xù)不斷地進(jìn)行，原來在家里幫爺爺奶奶擔(dān)上一擔(dān)水，爺爺奶奶都會表揚半天并擔(dān)心半天，還拉過他的肩膀看看有沒有紅了腫了，那時候他自己也慢慢認(rèn)識到，自己的肩膀，絕不是干這些活的。

　　現(xiàn)在干這些活的時候，他才知道，沒有人是天生干苦力的，都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年長的漢子似乎是被包五特別交代了什么，他一直都在關(guān)注著宋錢，給他準(zhǔn)備了所有的工具，頭盔、手套等等都是齊全的，而且，他自己干活的時候，一直都在宋錢的周圍，當(dāng)時宋錢感覺不到，但后來熟悉之后，那漢子酒后說了真話：“五哥當(dāng)時是小題大做，讓我一定要把你看好了，如果你受看一點傷，他就收拾我，你看你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看嗎？”

　　知道那個消息后，宋錢對包五的感激之情，一下子就到了一個新高度，原來，粗魯不堪的包五，心地之善良，就算是對他這個初來乍到?jīng)]有一絲一毫感情的人，也是一樣的。

　　他問包五，當(dāng)初為什么會那樣對他，其實也就把他趕走或者給他安排些重活累活讓他自己受不了自己滾蛋就行。

　　包五的回答，充滿了俠骨柔情，他說，自己有三個姐姐，小時候，因為家里糧食快沒了，實在沒辦法，父母為了保住他和底下的幾個弟弟妹妹，只能先給小的吃，就這樣，三個姐姐都給餓死了。

　　包五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那種滄桑感和無奈無力依然會在臉上顯現(xiàn)，似乎那些悲慘的畫面一直就埋藏在大腦，就像昨天才發(fā)生的事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當(dāng)包五聽到宋錢那句“為了救家人，也為了救自己”的話時，他的內(nèi)心其實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他聽到，宋錢是將家人放在了自己前面，而且，看他忍住的淚水，他就已經(jīng)徹底心軟了：如果不幫這個少年，他的三個姐姐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他習(xí)慣于用姐姐們來為自己做事時提供標(biāo)準(zhǔn)，三個姐姐在他年幼的記憶中，都是善良的，他記得當(dāng)時已經(jīng)餓得連話都說不清的大姐，在母親含淚將一碗很稀的稀飯端到她面前時，姐姐用盡全力搖了搖頭，然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弟弟和妹妹，母親忍不住大哭起來，端著稀飯的手都在顫抖，她怕稀飯灑了，急忙穩(wěn)住自己的身體，將碗放了回去。

　　二姐和三姐年級盡管還小，但和大姐的做法也都差不多，所以，如果說當(dāng)時保住自己和弟弟妹妹們是父母的無奈之舉，姐姐們的自我犧牲，也是其中一個重大的原因。

　　因此，看到如同自己當(dāng)年十六歲時一般大小的宋錢要出來打工養(yǎng)活家人和自己，宋錢就如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所以，不論是用三個姐姐的眼光來看待，還是用自己當(dāng)時出門打工的心態(tài)來判斷，他都沒有理由拒絕宋錢。

　　那一天地獄般的煎熬，令宋錢的心態(tài)脫胎換骨，在不堪重負(fù)的時候，他提醒自己，再走一步，進(jìn)近了一步，繼續(xù)走，直到終點。

　　那天是星期六，晚上干完活后，包五問他：“你還敢來嗎？”

　　他用了“敢”這個字，這就越加激發(fā)了宋錢的斗志，“我敢來，你敢請我嗎？”

　　包五笑了，黝黑健康的臉上綻開了一個淺淺的微笑：“小子，你才只干了一天，以后的罪，看你受得了多久?！?p>　　“干一輩子都可以。”宋錢體力大量透支之后有些虛弱的口氣堅定地回答。

　　那天晚上，他給林語寫信，信中，他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和遭遇都告訴了她，林語破了原則，沒有等到一周之后才回信，信是在兩天之后就到了他的手上的。

　　她在信中問他，是否需要幫忙，那就話的后面，她打上了許多的驚嘆號和問好，她的心情，在紙上已經(jīng)完全體現(xiàn)出來。

　　宋錢看到信的時候，是在那天晚上干完活之后的半夜三點半，他看到那娟秀的已經(jīng)看了差不多四年的字體，眼淚劃過沾滿泥土的臉，低落在同樣沾滿泥土的手背上。他是帶著信去工地的，就想一干完活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林語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