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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無言

最終特典15 日光未遲

煙雨無言 陳施豪 3738 2021-02-05 17:06:24

  等候已久的鈴聲終于響起,同學(xué)們都迅速朝外奔去,我在人群的最后,出了教師門,朝著與大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打開那個小柜子,里面躺著一張素白的紙,黑色的字矯健有力。我微微一笑,將那張紙取出來揣在口袋里,悄悄走了出去。

  同年級有一個叫做夏子羲,在我們這種男生都很殘的學(xué)校里,有這樣帥的長相可謂是難能可貴。更逆天的是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非常優(yōu)異。喜歡他的女生不在少數(shù),可惜他似乎對這方面絲毫不敏感。有同學(xué)說,喜歡夏子羲,多少就是個單戀角色。很不幸我一邊點頭贊同一邊成為了這種人。

  起初是偷偷將裝了淺藍色信紙的信封放到他教室的抽屜里。我并沒有寫特別煽情的表白,只是盡力以平靜的口吻鼓勵他更加優(yōu)秀。信中未署名,我寫道:如果你愿意回信,就放在三樓廢棄美術(shù)室的小柜子里吧。

  據(jù)說夏子羲是一個很重修養(yǎng)的男生,其中書寫也在他審查的一個方面。巧的是我蘇顏的字,自從跟了那個書法家老頭兒學(xué)習(xí)后,這十年來還沒有誰說過不好。大概是這個原因,一周后我去小柜子那里查看,還真有一封信等著我。他果然夸了夸我的字,還說這張淺藍色的紙很好看。

  一瞬間我心花怒放。

  然后就這樣開始了第二封信,不過是扯些平常的小事,總不會忘了支持他一番。有趣的是夏子羲也跟著寫了起來。從此再也未斷,從去年的三月到今年的十月,我隔幾日便去查看畫室的“小信箱”,收獲我的秘密。十一月,一場大雨過后,天氣愈發(fā)寒冷。我裹上了厚厚的外套,卻還是在進教室的那一刻重重打了一個噴嚏。

  何葶看了看我的臉色,伸出手。我沒能躲過,那只手就這樣搭上我的額頭,緊接著何葶嚴肅地搖搖頭:“學(xué)霸,你燒了。”

  我訕訕道:“納尼?”

  “我說你發(fā)燒了!臉色這么差,燒了還不回家休息,挎著書包來學(xué)?!彼詡€兒嘟囔著,沒瞧見我已經(jīng)靜靜繞過她坐回了自己的坐位,“你也真是的,不就是掉一天的課嘛……”

  我小心翼翼展開剛從畫室拿的信紙,目光落在結(jié)尾倒數(shù)第二行:天涼,注意身體。

  即使我篤定的是夏子羲這樣的男生沒那么容易對一個匿名者產(chǎn)生“喜歡”的感情,看到這句,心頭還是驀地一暖。

  “你可以晚自習(xí)再來的,晚自習(xí)有一場考試……”

  我聞言,看向最后一行:今晚年級統(tǒng)一數(shù)學(xué)測驗,加油。

  唔,夏子羲。我趕緊摸了摸那幾個字。多蹭一下優(yōu)等生的人品,今晚一定可以考得更好。

  事實不出所料,噢不,是太出所料了。我的分數(shù)飆到年級第一。

  據(jù)別班的朋友說,他們的數(shù)學(xué)老師講課的時候,無不夸道某某班的同學(xué)蘇顏,在做某某幾何題時方法之妙連老師們都沒想出來。我聽后低下頭。慚愧慚愧,我只是無意中盯著他給我的信紙上的花紋發(fā)了會兒呆,然后一道輔助線劃過腦海,登時我就做完了這道題。

  后來在培優(yōu)班上,課間之時老師曾把我叫過去,問起我想考哪所學(xué)校。他還叫了夏子羲,大概是因為我們倆的成績太突出了。我愣了愣,沒有報出自己的答案,因為我想聽聽他志向何處。

  “你是蘇顏???”那是第一次面對面,我與他的對話。

  我很蠢地點頭:“夏子羲同學(xué)你好?!?p>  被無視掉的老師非常悲憤地拍桌:“我在問你們問題!”

  望著他翹起來的頭發(fā),我和夏子羲都偷偷笑了。老師啊老師,多年以后,我還有沒有機會遇到這樣的老師呢。

  就是在那一次,我走在路上,第一次聽陶喆那首《寂寞的季節(jié)》。高三是一個沉悶而瘋狂的年段,辛苦的是我們的腦和筆,瘋狂工作的仍舊是我們的腦和筆。而在這一年里,父母為安撫我時而暴躁的情緒,已經(jīng)遷就太多??墒冀K,不知道自己在煩惱什么。

  路過書店忽然看見畢業(yè)季特刊,然后快步走遠。老師的話言猶在耳。就是這一次,我也知道了。未來,我向南,他向北。時光倉促,明日追趕上單薄的地平線。后來的后來,書信往來仍保持著,只是頻率減少了,寫的內(nèi)容也少了。接連著兩周,柜子都是空空蕩蕩的,我有些沉不住氣,腦袋一熱竟然帶著作業(yè)在畫室坐了一個下午。簡直學(xué)昏了,從沒聽說兔子會趁狼在的時候湊近,夏子羲與我之間也一樣。從小母上教育我低調(diào)行事,于是我和他的這一切都是秘密,母上那兒我也順帶低調(diào)了一番,是以她都不知道我除了學(xué)習(xí)原來也會干別的事。

  沒有收到信的那段時間里,我佯作平淡的模樣,卻在黃昏時望著窗外日光和看不見的風(fēng),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是時候終止掉了,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瞧,這才是王道。

  我?guī)缀蹩焱擞袝胚@檔子事兒,直到某日路過畫室,頓了頓腳步終于還是走了進去。嚇我呢這是,里面堆了三封信。難道說另外兩封是在我沒收到信的那幾個星期里寫的嗎?那為什么我現(xiàn)在才收到?

  胡思亂想之際展開他們,怔了怔。

  我從不知道夏子羲還會畫畫。很寫實的風(fēng)格,這畫法,一看就是學(xué)過素描的人,畫出來的學(xué)校仿佛一張舊照片剪影,從那個年代的回憶里走出來。我一邊贊嘆他的畫工,一邊黯然。

  小說里不少男女因某一方成績太差而沒能和另一方考上同樣優(yōu)秀的大學(xué),于是努力維持著搖搖欲墜的異地情。而我相信以我們各自的實力,考上向往的大學(xué)絲毫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他的志向在北方,而我素來就想去南方溫暖的城市。我想拂曉一推開窗,就能沐浴在明媚的日光下,更何況我已經(jīng)朝著個方向走了太遠,無論準備工作還是我的內(nèi)心,都不可能再退回原點重新開始。

  夏子羲寫了很多治愈的話。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成績是怎樣,興許在他眼里,我這樣的女生就是很差的吧。而我鼓勵他的原因,那是因為太緊張而找不到話說。

  他在最后一封信的結(jié)尾說,圣誕節(jié)快到了。我想見一見你。學(xué)校門口的星巴克,可以嗎?

  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按理說喜歡他,面對這個請求,就該爽快答應(yīng)??墒悄且豢涛业男那楹軓?fù)雜。

  對著鏡子淡淡掃過一眼,行,我儀態(tài)端正,長相順眼,學(xué)習(xí)好棒,三觀正常。見一次面而已,才不會尷尬什么的呢。

  我執(zhí)起筆,回復(fù)了一個句號。像是一個終結(jié)的標志,無聲無息。我終是沒有落款。給你寫信的那個人叫做蘇顏,我要親口說出來。圣誕的那天下起了雪。我手工制作了一張很漂亮的賀卡,在上面寫著:圣誕快樂。眼看著就到了放學(xué)的時候,我盤算著時間,鈴聲一響?yīng)q如大赦,趕緊沖了出去,右腿怎么也邁不出教師的門檻,原來是被物理老師揪住了。

  “蘇顏,幫我去搬一套練習(xí)冊過來?!?p>  好過分!我有些無奈:“老師,你的課代表去哪里了……”

  “陳若欣?”老師冷哼的樣子十分可怕,“早跑不見了,不就是過個洋節(jié)嗎,至于嗎至于嗎!”

  “老師……”

  “動作快點兒就行,不然那邊關(guān)門了,我們班發(fā)書又要耽擱一天?!彼蝗轄庌q的聲音響在我頭頂。

  我嘆了口氣,放下書包去也。這老師真是十分關(guān)照我呵,受寵若驚,我的點名頻率簡直超過陳若欣了。尤其是陳若欣走不開的時候,我就成了他的跑腿貨,實在可惡。

  好重一摞書,終于搬回了教室,人都走空了,圣誕節(jié)的氣息果真不屬于教學(xué)樓啊。我感嘆一聲拎起包就走,卻忽然想起忘了把那張賀卡放進包里了。于是打開抽屜,找了幾下,頓時臉就黑了:居然不見了。又翻了翻桌上,還是沒有,看了四周和垃圾桶,也沒有。

  于是我闔上窗戶。想必是風(fēng)把那張很輕的賀卡吹到地上了然后被混在垃圾堆里一起掃走了吧。這誰開的窗戶,也真是的,不怕風(fēng)把大家桌上的紙張都吹跑么。

  于是我撕下一張淺藍色信紙。只可惜我辛苦做的賀卡喲。既然如此,不如痛快一點。

  再度腦袋一熱,我寫完這一串字,臉頰也微微燙了起來。一定是瘋了,蘇顏。夏子羲坐在星巴克里,靠窗的位置,不是很明亮,雪色覆蓋了大半個城市,他的側(cè)臉便如溫暖的日光,也黯淡在了無光的地方。

  濃郁的香氣傳來,他微微一怔,抬起頭來,一張很清秀的面容,臉色微紅,將咖啡遞到他手里。

  “你是……?”他淡淡開口,心中仿佛猜到了什么。

  “我叫陳若欣,”女孩莞爾一笑,從包中抽出一張卡片。很是精致的圖案,竟然還是立體的,“圣誕快樂”四個字的字體卻再也熟悉不過。

  僅僅遲疑了一秒,一抹笑意就染上他的唇角,望著她的眼神柔和了許多,仿佛已是舊識:“原來是你。”步伐加快,我?guī)缀跏桥艹龅男iT,一路上還差點被撞上。我在心里笑起來:至于么蘇顏,還不快想想一會兒說什么。

  星巴克就在街角,這一處的布置古典雅致,我很是喜歡。街燈都開始散發(fā)出光芒,氤氳了素白的雪,守候著整個冬天的寂寞。

  不經(jīng)意間,雪都停了。

  我走向星巴克的玻璃門處,唇角上揚起一個弧度,卻在將要推開門的剎那止步。

  緊緊攥著那一張淺藍色的信紙,肩頭素白的一片,寒氣逼人,恍恍惚惚,我卻連抬手拂去的力氣也沒有。

  透過玻璃窗,我看見他們站在圣誕樹下許愿。夏子羲的臉上帶著微笑,充滿暖意,在這個寂寞的冬天卻再也不能給予我一絲慰籍。站在他身旁的女孩,背影那般熟悉——陳若欣。

  她閉著眼,圣誕樹上掛著的彩燈一閃一閃,映照得她原本就很清秀的模樣更加美麗。那份笑容刺痛我的雙眼,心頭仿佛被狠狠剜了一下,兩下,呼吸也隨著夏子羲的每一瞬溫暖注視而變得輕微,生怕自己打擾了他們之間的點滴溫馨。

  我垂下眼簾,低頭看著紙上的字——夏子羲,我喜歡你。

  我對自己說:蘇顏,還好你沒有署名,哪怕一次也沒有。這樣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你是誰。

  我將它疊成了紙鶴,淺淺的藍色仿佛天空的顏色,帶著一絲憂傷,漸行漸遠。大街上人來人往,圣誕的鐘聲回響在冬季的城市,遙遠的遠方,那最后一絲遲來的日光也將消失在云層背后。

  我轉(zhuǎn)過身,面對絢爛燈火,依稀有昏黃的光芒覆在雪上,安靜的光澤講述著這個時節(jié)的一個個故事。

  而這些都是他們的故事了,與我無關(guān)的故事。尾聲

  后來,畫室的小柜子沉寂下來,再后來,畫室被人鎖上,塵封了那段青澀的記憶。

  翌年夏天,她坐上火車去往南方,與軌道縱橫的路上,仿佛與歲月背道而馳。

  日光正好,日光未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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