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說?那我便不問了?!焙緭u頭晃腦,不見半點(diǎn)失落模樣,看得禪意松了一口氣。
“咱們什么時(shí)候走?”他又轉(zhuǎn)了話題,偏頭看著禪意。
“走?”禪意似乎愣了一下,語速稍稍加快,“走什么?”
“就是繼續(xù)去云游啊,你往后不打算去了嗎?”狐染對他的反應(yīng)感到有些疑惑。
“想這么多干嘛?”禪意難得開懷了一回,“過幾日我又要去都城看看,看慣了山清水秀,不知怎么想去嘗嘗繁華盛世的滋味?!?p> “行吧……反正走的時(shí)候喊我一聲就行。”狐染聳聳肩,去哪里無所謂,只要能跟小禿驢一起。
“你……”禪意頓了頓,“你留在禪心寺可好?”
狐染愣住了,他眨了眨眼,才像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輕聲開口:“你不帶我去了?”
“嗯……不是,是因那魔教,我只怕你我二人走了之后他們又來尋禪心寺的麻煩,就算……我求你了?!?p> 我求你了。
話尾似乎帶了顫音,包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他在拼命壓制著心中某些洶涌的隱秘。
狐染沉默。
禪意見他如此,心中有不忍,卻也只得學(xué)著方丈的心若磐石。他不可能再將狐染當(dāng)作曾經(jīng)的小獸寵了,他們之間多了太多他難以掌控甚至無法理解的東西。
讓他想要逃離。
“我答應(yīng)你,這是你第一次求我?!焙敬鬼?,“其實(shí)你不必求我的,你只要和我說,我都會答應(yīng)?!?p> 不,不是第一次。
猶記得狐染初開靈智時(shí),曾說自己一定要化形,然后嫁與他作妻。
然后他便說,要他化形之后,一定要取名為“狐染”。
也不算是求,只是說了一句,他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不問緣何。
禪意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能去看狐染的臉了,一看便覺得胸口一陣堵塞,仿佛將要窒息。
狐染見他臉色蒼白,上前扶住他,問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無事?!倍U意不著痕跡的躲開他的手。
“還有幾日?”
“再看看?!彼恢绾位卮?,只是想,自己這一次出門,還不知會不會再回來。
他本就不算是出家人,禪心寺也不過是他的一個(gè)棲身之所罷了。
“你……趁著這幾日,帶我去好好熟悉一下這里吧。你這一走,也不知何時(shí)能回來?!焙驹桨l(fā)覺得,他現(xiàn)在就像一個(gè)叮囑遠(yuǎn)行夫君的小妻子。
這樣的想法讓他心里好受了點(diǎn),不就是出一趟遠(yuǎn)門么?又不是不回來了。
接下來的幾天,狐染每時(shí)每刻都黏著禪意,美名其曰增進(jìn)感情,其實(shí)不過是努力在他身上留下多一點(diǎn)他的味道,這樣就不怕被別的妖給騙走。
到了禪意離開的那一日。
方丈將一串鈴交給禪意:“拿著,知道你放心不下他,這鈴鐺一響,就代表他想你了。鈴鐺如果裂開,說明他遇到了危險(xiǎn),如果碎掉……”
方丈沒再說下去。
禪意點(diǎn)頭:“他還沒回來。我……先走了。方丈,保重?!?p> 方丈欲言又止,終是嘆了口氣:“你們二人既有緣,你又何苦生生將這緣掐斷?是會遭天噬的!”
“人妖殊途,何況他是男兒身,我又怎會與他有情?”
說罷,禪意直接轉(zhuǎn)身離開,手里緊緊攥著鈴鐺。
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剎那,方丈臉色猛地一變,喉頭涌上一口腥甜,蒼白著臉苦笑一聲。
禪意……這孩子打小沒爹沒娘,小小年紀(jì)走遍天下,靠乞討維持生計(jì)。幸而被一位老道看中,收做徒弟。
那位大師細(xì)心栽培禪意,教導(dǎo)他一心向善,以德報(bào)怨。他圓寂時(shí),還吊著一口氣叮囑禪意,上天有好生之德,切勿殺生。
禪意很聽話,師傅圓寂之后,帶著自己的靈寵——也就是現(xiàn)在的狐染——游歷世界,偶然到了這禪心寺,小住幾日,甚至要打算昄依佛門,不過后來不知為何不了了之了,只是常住在禪心寺不再游逛。
后來他才知道,原來是禪意的那只小靈寵開了靈智,快要化形,還揚(yáng)言要嫁與他作妻。佛門中人——不是不能娶親么?
后來那小狐貍要化形時(shí)卻忽然不見,禪意又開始了他的游歷生涯,不過這次是帶了目標(biāo)——哪里有狐妖出沒,就去哪里。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找到了,可那狐妖卻變了個(gè)男相,甚至還把他忘了。
狐染……
方丈無奈地笑了笑。當(dāng)初那位老道賜給禪意的名兒,可不就是“染”么?
嘆惋間,狐染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來,見到他就喊:“方丈,小禿驢呢?他去哪兒了?”
“他已經(jīng)離開了?!?p> “他不是讓我送他么?”狐染瞪圓了眼,喘了幾口氣,又垂下了頭,“算了……不送也好,也免了許多不舍?!?p> “他……給你留了東西。”
“什么?”
方丈將早已備好的鈴鐺塞給他:“喏?!?p> 狐染又笑開了:“這是信物嗎?想不到小禿驢還挺有眼光,這鈴鐺可不是凡物!不過……就算是凡物,我也喜歡……”
只是想到那小禿驢的眉眼音容,一股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殊不知,由于他的念想,使得正在趕路的禪意煩不勝煩。一路上這鈴鐺響個(gè)不停,“鈴鈴鈴”的清脆響聲,偶爾聽一下還行,覺得好聽,可這聽了一路,只覺得要抓耳撓腮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
禪意幾欲將它扔掉,卻終是寶貝地塞到懷里,然后布上一層隔音的小法術(shù)。
回頭看了眼禪心寺的方向,禪意抿唇。
就這樣吧,此生若是有緣,自會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