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fā)生的太過突然，以至于靈慧小和尚仍然沉浸在無問的愛撫中，完全沒有意識到往日里遮風(fēng)擋雨的“傘”已經(jīng)不再了。
老者瞥了一眼手心的舍利子，隨口說出“香緣已了”幾個字，翻手之間竟然將其捏個粉碎。
眼看著金色的齏粉一點(diǎn)點(diǎn)變成幽香，老者臉上重新露出些許欣慰。
要知道香門曾經(jīng)賒出去的香緣，絕大部分都沒有收回來。這也正是如今香門人丁稀少的原因之一。
香門也和賒香人一樣，香滿則溢，香虧則損，香盡則滅。所以存于這世間的賒香人，須要在機(jī)緣來臨之際，像“債主”一般了卻香緣。
……
妱兒努力瞪大雙眼，生怕漏掉老者手上的每一個動作。即便自己師傅不愿經(jīng)常訓(xùn)誡，她也明白自己是如今香門內(nèi)唯一一個半吊子賒香人。
盡管平日里，妱兒對師傅所傳技法勤加練習(xí)，可無論如何都難以做到嫻熟的程度。
此刻，老者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妱兒一眼：“為師是怎么教你的？”
妱兒不好意思地揉著鼻子，說起話來嘟嘟囔囔：“賒出去的香，會隨香主意念而用，最終能夠被我們收回的香緣也千變?nèi)f化，好比這老和尚的舍利子！師傅，我說的對嗎？”
老者聞言輕挑著眉毛，似對于妱兒的回答他也不知如何評價(jià)：“香門門規(guī)，被你說的如此清新脫俗。不過，理解的也沒錯?！?p> “是吧！都是師傅教導(dǎo)有方。”
“咳咳……”
“嘻嘻～”
難得聽見師傅夸自己，妱兒心里樂得和花一樣。
只是下一刻，妱兒的眼睛詫異地看向靈慧小和尚，老者的一只手正指著他的方向。
妱兒懷著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問道：“師傅，您這是何意？”
老者裝模作樣地回：“你不是說為師教導(dǎo)有方，大可以自己猜一猜嘛～”
妱兒豈能不知老者心中所想，只不過她這個半吊子賒香人，第一次賒香成功還是發(fā)生在剛才，就在這昭覺寺門外。而她賒香的香主，還是一片葉子。
自從跟隨師傅學(xué)習(xí)賒香之法起，妱兒心里還是頭一回感到如此有壓力，長相平平的臉上已經(jīng)沁出細(xì)密的汗珠。
“師，師傅……他可是個人！活生生的人吶！”妱兒試著推脫。
老者并不生氣，指著靈慧的手抬了又抬：“香門門規(guī)，不問香主生死，何處來何處去?！?p> “那萬一他心術(shù)不正作惡多端為禍?zhǔn)篱g，您就忍心看著我心存愧疚？”妱兒仍然不敢冒險(xiǎn)，試圖說服自己師傅。
老者臉上看不出喜怒，抬高聲音說道：“香門門規(guī)，不問香債善惡是非，賒香人不可動情?！?p> 妱兒見師傅用門規(guī)壓自己，氣的站在原地直跺腳：“那萬一賒出去的香收不回來呢？就像這破廟一樣，現(xiàn)在就他一個人了！”
老者面色不改，就要開口說話時(shí)，妱兒深吸一口氣搶先說道：“您是不是要說，香門門規(guī)，不問香緣何時(shí)盡，余香在何處？”
老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大袖一揮，一股似有似無的氣息拂過靈慧小和尚的臉龐。
靈慧如夢初醒，先是看了看眼前師徒二人，然后慢慢轉(zhuǎn)過身，凝視著無問和尚剛才駐足的地方。
他伸手在空中一抓，似乎抓到了無問袈裟的一角，許久沒有說出話來。
老者看著眼前這一幕，難免會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同樣在自己師傅的呵護(hù)下長大……
唯獨(dú)妱兒一臉古怪，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靈慧心中所想。
忽然之間，妱兒靈機(jī)一動，打起了靈慧的主意：“香門門規(guī)，賒香講求機(jī)緣，不可強(qiáng)求！小和尚你剛才也說不愿有求于賒香人，而我也不想浪費(fèi)一絲一毫香氣，這說明機(jī)緣未到，就這么算了吧！”
此話一出，老者臉上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似乎他也沒有料到在耍無賴這件事上，這徒弟深得自己真?zhèn)鳌?p> 正如妱兒所言，賒香不強(qiáng)求。如果靈慧小和尚自己不愿意，一切都是賒香人的一廂情愿。
靈慧櫛沐在二人灼熱的目光中，極不自在的吸了一下鼻子。他非但沒有因?yàn)闊o問和尚坐化而哭泣，反倒堅(jiān)強(qiáng)的抬起頭，目光灼灼地從師徒二人身上掃過。
“如果我愿意賒香，主持師傅能活過來嗎？”靈慧小和尚的話就像大殿內(nèi)的燭火，隨時(shí)都有可能被風(fēng)吹滅。
此話一出。妱兒疑惑地看向自己師傅，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卻見老者輕輕搖著頭，抬頭正對著金身大佛：“香門賒出去的是緣，而不是法！若賒香人無所不能，還要菩薩何用？”
靈慧眼中閃過失望，沒有說話。
就在妱兒自認(rèn)為終于得逞的時(shí)候，老者口中又吐出一句話，瞬間讓靈慧小和尚大喜過望。
“不過，香緣用的恰當(dāng)，能讓你在另一個地方見到他?！?p> “什么地方？”
“……”
靈慧激動地追問，老者卻閉口不言。即便知道無問坐化去往何處，老者也不能壞了香門規(guī)矩。
靈慧聽無問談及過賒香人，自然明白眼前這位老者只能言盡于此。冷靜片刻后，靈慧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出四個字：“靈慧愿意”。
每一個字，都像大錘敲在妱兒胸口，讓她呼吸愈發(fā)緩慢，慢到她能聽見自己心聲：我行嗎？如果賒香未成會怎樣？師兄知道一定又要取笑我了……
或許是因?yàn)閵剝禾^緊張，從頭到腳升騰出五顏六色的氣息，如絢爛的霓虹包裹。
一股股馥郁的香氣傾斜而出，完全不受她控制一般，從昭覺寺周圍飄散出去。
頓時(shí)。
以昭覺寺為中心，方圓幾十里內(nèi)的鳥獸紛紛飛奔而來，先前被妱兒吸引的山野精怪也再次有了異動。
老者察覺到昭覺寺外的動靜，立刻化作一縷青煙盤旋在大雄寶殿上空。
“為師會替你封住大部分氣息，剩下的事只能靠你自己?！?p> 靈慧早已經(jīng)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即使聽說過一些和賒香人有關(guān)的故事，也從沒想過能親眼目睹這般景象。
妱兒聽到師傅的話，深吸三口氣，腦海中回憶著賒香之法的每一個步驟，硬著頭皮比劃著。
那些縈繞在她周圍的氣息一次次凝聚，又一次次渙散……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多次之后，在她周圍凝成一片花海。
一縷縷晶瑩的氣息飄在身后，如同掠過花海的長發(fā)。五彩霞披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任誰一眼都能看出，此刻的妱兒是個女兒身。
只不過那平淡無奇的容顏，與妱兒此刻的氣質(zhì)極其不符。細(xì)看之下不難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并不美。
甚至那顆眼角的淚痣旁，還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幕水公子
賒香小課堂：本章中有提到香門門規(guī)，其實(shí)門規(guī)并不多，只是對我們的主人公來說，規(guī)矩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