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p> “你用眼睛看到的，絕不是世界的全部?！彼f。
“你說我佛慈悲，為何讓我在這虛妄中永不超生？”
“放下執(zhí)念……放下執(zhí)念……”
“你讓我放下執(zhí)念，為何佛不放下渡人的執(zhí)念……”
“……”
“……”
痛苦，沒有盡頭。一個人所能承受的極限是什么？
“你確定，你能殺的了我嗎？”
那詭譎的笑臉有和季青一模一樣的五官，那張臉逐漸變化著，變換成婭，變換成小曼，變換成陳世超，曾經(jīng)見過的所有人，此刻在一張臉上匯聚，千變?nèi)f化，其下的本質(zhì)卻叫人如何也看不透。
“為什么要害我！”
“你會下地獄?！?p> “你會在地獄中承受比我多千倍百倍的痛苦?！?p> 無數(shù)尖銳的怒吼驚濤駭浪般沖擊著季青的心臟，他捂住頭，卻阻擋不住那一波波刀刃般的痛苦涌入腦髓。
“住嘴——不是我害了你們——”季青拔出劍在空中揮舞著，“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害你們的不是我！”
大殿之上，江徵靜靜地站在高位上，漠然地看著底下癲狂的江徵。
季青看見江徵，用手指著他道：“是他……是他！”
“季青，放下刀吧?！苯绲?。
“你這妖怪！”季青目眥盡裂，青筋暴起，通身真氣爆涌，他大吼一聲，任憑能量瘋了般像外攢擁，頃刻間，整個大殿籠罩著一層青綠色的光芒。
季青兩步飛至江徵邊，一刀下去，江徵目光幽深，轉(zhuǎn)而消失不見。而季青卻早像是料到一般，刀尖凝聚數(shù)道微光，化作一道巨大的殺氣，向身后沖刺而去。
隨著一道利刃刺入皮肉的聲音，，季青回頭，見眼前江徵胸口有一個血洞，正汩汩向外流血。
江徵嘴角噙血，眼神晦暗不明，他緩緩揚(yáng)起笑容：“學(xué)聰明了?！?p> 言罷，他猛地倒在地上，呼吸越來越微弱，很快便只剩下琥珀色的瞳仁死死凝視著季青。
季青喘著氣，身體慢慢放松下來，大殿上逐漸趨于平靜。
“但是想殺我，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p> 頭頂一道金光筆直落下，一把將季青掀翻在地，季青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一股腥甜已在喉頭翻涌。
江徵背著手，悠悠從季青身后走出來，伸手抓住他的頭發(fā)，逼迫他仰頭和自己對視——
“放棄吧，你這樣無異于自討苦吃?！?p> “別裝了，”季青冷冷地回視，“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p> “我騙你什么了？”江徵嗤笑。
“騙我……”季青拉長語調(diào)，眼神未動，手下千斬刀卻已順勢而出，堪堪擦著江徵的衣角劃過。
“陰險(xiǎn)?！苯缧χ牧伺膭潉澠频囊陆?。
“彼此彼此。”季青嘴上說著，身體已經(jīng)迅速向江徵逼近。
青光和金光交織在一起，大殿因其中的洶涌搖搖欲墜，只見季青將江徵逼至屋頂，二人齊齊沖破屋頂而去。
天色欲亮，霞云滿目，一時(shí)分不清是晨光還是傍晚。二人一路殺至房檐，季青身上已有大大小小的口子，江徵雪白的衣袍也星星點(diǎn)點(diǎn)沾染了血跡。
季青突然幾個退步退至邊緣，合手結(jié)印，十幾道青光圍住江徵，竟是季青的分身！
江徵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似乎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身。
季青抓住這個停頓，十幾道身影齊發(fā)，以不可擋之勢沖破江徵的防御，青光凝聚，江徵在刺目的光芒中身形消散。
季青的額角滲出冷汗，但他不敢停，不殺死這個，下一個很快就會來。
也許江徵也會分身，那么不論何時(shí)都絕不能掉以輕心。
“嘭——”伴隨著巨大的沖擊，江徵消失在了光芒下。
天光大亮，草木無聲。那縷金光黯淡下去，最后化作點(diǎn)點(diǎn)晶瑩，消失于清晨的皇宮之上。
江徵死了。
季青離開了京都，在一處野外隱居，不與外人交往。他褪去了捉妖師的職責(zé)，在山中搭建了一處草屋，似有與世隔絕之意。
這一住，便是十二年，這十二年看似漫長，他卻每日每夜地生活在婭的記憶中，那些痛苦歷久彌新，那些死亡的恐懼常伴他左右。
季青慢慢老了，這日，他在林中狩獵，以往百發(fā)百中的箭術(shù)今日連連落空，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便在他回屋的過程中，草叢里窸窸窣窣地傳來聲音，季青敏銳地繞去草叢后方，將草叢中四人一網(wǎng)打盡。原以為是別處的獵手誤入了他的地盤，因?yàn)檫@一塊向來人煙荒蕪，卻不想這是個一家四口——兩個中年人帶著一男一女的孩子。
他們一路苦苦哀求，季青眼見并不異色，便領(lǐng)著他們?nèi)チ俗约旱男∥荨?p> 進(jìn)了屋，爐火正冒著熱氣，幾人局促恐慌的心總算平息下來。
“發(fā)生了何事？”季青打量了幾人衣衫襤褸的樣子，“看你們的樣子，似乎是逃荒逃出來的？”
“是啊?！睘槭椎闹心昴腥丝嘀稳缈蓍碌哪樥f，“這幾年，我們國家的災(zāi)難不斷，起先是爆發(fā)了瘟疫，死了上千的人吶。原本就民心渙散，誰知又發(fā)了洪水，我們家逃過瘟疫，房子卻在那場洪水中沖的七零八落……哎，回不去了?！?p> 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鄰國見我們接連遭受天災(zāi)人禍，竟然聯(lián)合四國舉兵攻打，如今直打到京都，我們實(shí)在沒辦法，只能逃出來了?！?p> “什么？”季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原本也是國力鼎盛，如今怎會變得這樣了？”
“我們也不知道啊……”中年男人苦笑一聲，“只聽說朝中內(nèi)亂不止，當(dāng)今圣上昏庸無道，沒有能力治國啊?！?p> 季青聞言陷入沉思，聽著屋中火苗舔舐木柴的聲音，他起身從墻上取下那把多年未啟的千斬刀，道：“看來老夫有必要去外頭看看，你們就先住在這，替老夫看著家?！?p> 說罷，也不論幾人惶恐的神色，下山向著京都奔去了。
一路哪里還可見昔日京都繁華的模樣，流離失所的百姓將整個大街占滿，大概是別的城市早已淪陷，以為逃去京都可以暫時(shí)避難，然而見城中這疏散的士兵，恐怕也是難以抵抗多久。
季青跟隨城中領(lǐng)兵防御了幾天，糧草卻漸漸吃緊，季青知道，如今的掙扎不過是臨死前的無用禮儀罷了。
果然，隨著城外敵軍的四路匯合，城門被砸開，軍中人心大亂，竟紛紛卸甲投降，或是四處逃命去了。
季青深知大勢已去，一路退回皇宮，皇宮內(nèi)人仰馬翻，大殿后院的幾十個妃子剛剛被處死。一個女子頭歪在門檻上，面容姣好，神態(tài)溫和，她睜著美目無神地望著天上的明月，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
皇帝換了常服，正被幾個閹黨簇?fù)碇?，打算從后門偷偷逃走。
季青一把攔下幾人，厲聲喝道：“皇上，如今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您就要拋下他們離去么？”
“大膽——”皇帝氣的面紅耳赤，“你是何人，敢攔我去處！”
季青冷哼一聲，眼中染上血色：“君，當(dāng)與國共生滅?！?p> 言罷，手起刀落，幾人的頭顱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