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眼界
林延澤花五文錢讓一個小孩把一張寫著“兒安，勿憂”的字條塞到某間平平無奇的民居之后，兩人的南下之旅就正式開始了。
大越的士子素來就有游學的習慣，一般有些家底的讀書人在加冠之前都會出門游歷一番。因此兩個書生打扮的少年郎，各騎著一匹駑馬，一人背著書箱，一個背著包袱，這樣的組合走在官道上并不起眼。
林延澤已經計劃好了行程：“今天先去通州呆上一天，然后就從運河去余杭?！?p> 雖然說兩點之間直線最近，但安排行程的時候這個道理就不是這么靠譜了。如果走直線，要經過巴蜀之地，崎嶇坎坷，遠沒有繞道來得方便。
聽到運河，張寧眼睛發(fā)光：“運河？那是會經過梁溪縣嗎？”
“應該是會經過。但出了那事之后，常州知府就換成了胡公的門生，這幾年已經把梁溪縣上下找了許多遍，確認過沒有他的行蹤了?！?p> 林延澤說的很隱晦。其實就是當年江翁離京之后胡克勤也想要找到他的行蹤，至少要確認他的安全。但明里暗里查了這么久都還是一無所獲，說明江翁沒有再回到太湖邊上。
張寧搖了搖頭：“梁溪縣，是我的故鄉(xiāng)?！?p> 江翁行蹤不定，她壓根沒想過要主動去找他。但她前世是梁溪人，算起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正經回過家鄉(xiāng)了。
“路過吳地，肯定要去泰伯廟祭拜一番，我們應該會在那里停留一兩天?！绷盅訚杀砬闆]有變，但語氣稍微柔和了一點。
張寧笑了笑：“謝謝三哥。”
“三哥”這個稱呼是因為兩人的假身份里林延澤行三。張寧喊出這聲三哥，說明她昨晚被調侃身高的事兒算過去了，被忽悠去南境的氣也消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眼前這個人真誠的笑容，林延澤覺得心里堵得慌。
林延澤是很認真地思考過娶張寧這件事情的，但與感情無關，除了不討厭張寧這個人以外，他更是想以此來套牢這個曠世奇才。他曾經以為，立一人為后，許她六宮無妃，這是會令任何人趨之若鶩的條件。但越和張寧相處，他就越覺得那樣的做法卑劣。
現在他只是慶幸，他從來沒有對張寧提過這個愚蠢的想法。
“我來過一次通州，我記得有一種叫咯吱盒的小吃很有特色?！睆垖幉煊X不到林延澤心緒的變化，她已經徹底進入一個舞勺之齡的少年角色。
或者說，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心性，只是現在釋放了出來。
“難得出來一趟，總要把各地的特色都見識過一遍，但是四弟你莫要忘了，咱們出來是游學的。你若是玩物喪志，回去之后祖父是要收拾你的。”眼看著離城門近了，人也開始密了，林延澤也開始嘗試進入角色。
通州也算是天子腳下，城門口的差役也算嚴謹負責，但兩人的戶籍路引等憑證上的大印都真得不能再真了，一些細節(jié)也都處理過。因為有秀才的功名，林延澤還受了那個差役一個揖。兩人很順利地進了城，什么惡差攔路，索要開門錢的事情，通通沒有發(fā)生。
通州的治安要比京城寬松許多——這不是說通州凌亂，盜賊橫生，而是說通州要遠比京城有煙火氣。今天大概還是趕集的日子，更顯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城里不能騎馬，因此一進城，張寧把馬韁繩往林延澤手里一塞，自己就撒了歡。這會才是早飯的時辰，她直接就奔著一家熱氣騰騰的早點攤去了。
“這家攤位的生意最好，果然味道也不錯?！睆垖幰皇帜弥粋€火燒回來，被燙得呲牙咧嘴，還差著兩三步路就趕緊拋給林延澤一個。
林延澤沒吃過火燒，他看著手里這一坨沾了點黑爐灰還冒著油花的東西皺了眉：“你還沒吃，怎么就知道味道不錯？”
“聞著就香啊。你看這油花，這老板肯定是個舍得往火燒里下料的實在人?！睆垖幉活櫊C嘴了，直接咬了一大口，接著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林延澤還是不信。全京城最大的酒樓就是張寧開的，她還調教除了敬業(yè)莊那個手藝堪比御廚的廚娘，怎么可能一個路邊半干不凈的燒餅就能得她如此推崇了？
但他還是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只咬到了皮，還沒挨著餡。
餅很酥脆，但過于咸了，而且還帶著爐火氣，完全算不上美味。但這一口餅還是帶給了林延澤一種新奇的體驗，有一種充實感。
他想要去探究這么一個普通的餅為什么會帶來這樣奇特的感受，竟然一小口一小口卻又飛快地把這個餅啃了個精光。
然后出來手上的油光和淡淡的飽腹感，這個餅并沒有給他留下更多的東西了。
“你很餓嗎？”張寧才吃了小半個餅，非常震驚地看著林延澤問道。
“這個餅，價值幾何？”林延澤壓低了聲音問道。
之所以壓低聲音，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問題有些愚蠢，不是很想被兩旁的路人聽到。
張寧很隨意地答道：“兩文錢一個啊。若是買的多，還可以按十文錢六個賣?！?p> “這么便宜？”林延澤難得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一直挺關注民間的物價的。這樣大的一張餅，只賣兩文錢一個的話，老板是要虧本的吧？
張寧解釋道：“這餅里既不是白面也不是精鹽，成本并不高。達官貴人是不會吃這種路邊的東西的，而在這里吃早餐的人，又只在乎能不能填飽肚子，里面有沒有鹽和油水能讓他們干起活來有力氣，不在乎口感。這樣一來，價格自然不會高?！?p> 林延澤聽懂了，但還是小聲嘟噥：“可是我怎么覺得這個餅比家里的也不差呢？”
“家里的廚子一年才做幾次火燒？而這個老板幾十年里每天都要做上百甚至上千個火燒。家里的廚子只是會做火燒這門技藝，而對于這個老板來說，做火燒就是他的一半人生了?！睆垖庪y得說出了一番有哲理的話來。
林延澤遠遠看著那個滿頭大汗，手上已經被爐灰染黑了的早點攤老板，突然意識到這趟出來不能僅僅是為了去南境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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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羞愧。昨天碼了半章的時候竟然就睡著了。
這章是補昨天的。我喝口水就去寫下一章，應該今天能發(f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