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層里醞釀的雷電在翻騰,山霧如幽魂,迷茫的在路上徘徊。雨勢也不見小,雨點像是下定決心要在水泥地上砸出坑洞。
路燈發(fā)出謙卑的光,像仆人立在路旁。
大路兩邊是一片密林,樹葉在風中搖擺,看起來堅持不了多久就要落下來。
四人站在車前望著這情景,口鼻之中滿是青草似的味道。
只是暴雨限制了他們的視線,但借著路燈依稀可見,有輛車橫在不遠處的道路上,前照燈沒開,像是被遺棄在那。
朱云峰正要往那走,趙宇飛卻攔住他。
“這怎么搞的?”在身旁車燈的照射下,趙宇飛的臉幾乎在發(fā)亮,鼻翼像是變成了透明的。
他仔細檢查著車身,一副若有所思,“車頭連點劃痕都沒留下?!?p> 他詢問的望著其他人。
“也許對方避開了。”朱云峰推測,同時也是在獨斷的避免話題再次走向神秘主義。
“我?guī)缀跄芸隙?,在撞車后我才暈了過去?!壁w宇飛望著眼前的雨簾,回憶起起那陣顛簸,車上的乘客們都在尖叫,好像他們長著同一個腦袋,面前出現(xiàn)刺眼的燈光,看起來像是藍色的,讓他睜不開眼……
秘書一臉緊張:“你也跟那雙胞胎一樣,撞昏了頭嗎?”
趙宇飛搖搖頭:“那車窗為什么碎了?”
“游客們慌了神,拿安全錘給打破的吧?!泵貢鷣y猜著。
大家陷入沉默,只聽見雨水打在傘上。
但這結論還算合理,兩輛車避開撞擊后,打盹的旅客們驚醒,因為害怕車輛爆炸,顯然影視作品給了他們一些不正確的信息,有旅客敲碎玻璃逃生,也是有這種可能。
但在這之后呢,人們便從深山的路上消失了?
“去看看那輛車吧?!壁w宇飛指著雨中模糊的輪廓。
趙宇飛仔細聆聽著,四周除了大自然的傾瀉下來的憤怒,他什么也沒有聽到,霧中的樹林里,動物們也不約而同保持沉默。
這不像是場正常的車禍,他心里想著,至少從醒來開始起,就感覺哪里有些不對頭。
大巴上。
“誰的手機有信號嗎?”高馬尾問,她盯著自己舉在高處的手機屏幕。
大家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此地應該在服務區(qū)之外。
胖大叔更加焦慮,他從鮮紅的背包里摸出一包膨化食品,他身上的黃衣服和紅背包顏色的飽和度都很高,給人強烈的視覺沖擊,仿佛他是動畫中的人物。
他咔嚓咔嚓吃了起來,所有人都盯著他看,他解釋道:“不好意思,每次緊張的時候,我就想吃東西,這樣會讓我好過點?!?p> 高馬尾看著車頭的這群男人慢慢離開:“所以,車上其他人都去哪了,你們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
“別擔心,美人,這車還能開,即使沒救援我們也能走?!编嵲里L斜靠在椅子側面,但并不輕浮。
“我們要保護交通事故現(xiàn)場?!编嵲婪吭诹硪贿叺囊巫由?。
“你們在所有女孩面前,都是這樣不穩(wěn)重嗎?”高馬尾這樣說著,但不經(jīng)意間微微綻開了笑容。
“不,我們只在漂亮的女孩面前,才會變得不穩(wěn)重。”鄭岳風解釋,漂亮二字被他隆重的強調(diào)了一番。
女孩做了個嘔吐的姿勢,但其實笑的更開心了。
胖大叔平靜了不少,此刻正盯著高馬尾女孩,對著她迷人的笑容癡癡傻笑,但仍沒忘記把薯片準確的送進嘴里。
兩位老人在低聲交談,他們?nèi)钥雌饋砗芫o張,妻子靠著丈夫的肩膀上,她望著窗外的昏暗,注意著偶爾撕裂天空的閃電,以及帶來的一片慘白。
而每次雷鳴后,車內(nèi)的人們都會因臣服于自然巨力而靜默片刻,空氣似乎都在那力量作用下顫動。
“那是誰?”妻子抬起手指向林子里,指引著一旁丈夫的視線。有人在林子里漫步,動作看起來頗為詭異。
另一半的雨中,那輛車安靜的趴在地上,尾燈閃爍,像是條等待主人歸來的忠犬。
四人打開手機的電筒功能,幾乎是把臉貼在了上面,仔細檢查了這車的外部。
依然沒有什么發(fā)現(xiàn),除了濺在車身上的泥水。
這種旅游車很高大,踮起腳才能勉強看到駕駛座,雨刷器停在半程中,透過前窗看到里面空蕩蕩的,車內(nèi)也連個鬼影都看不到,玻璃內(nèi)側的牌子上寫著:
云山→紫金寺
“上車看看?!壁w宇飛走在最后。
現(xiàn)在也許還算安全,但他莫名有些緊張,好像他要去參加招聘面試似的。
他有一種預感,此刻的平靜不會長久,就像漂浮在荊棘叢上的泡泡。
秘書也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但他所選擇的反應是慌亂,而不是警惕。趙宇飛不想讓這人出什么岔子。
他觀察著那片樹林,仍未發(fā)現(xiàn)異樣,便登上樓梯進入大巴。
“有人嗎?”最前面的周亞夫喊著,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
面前的車廂像一個巨大的棺材,里面立著一排排墓碑般的座椅。
第一排座位是空的,椅子很高,看不清后面的情況。
他們應該打開照明燈,但卻因為緊張而忘記了這事,每個人都拿著手機探索著。
地面上散落著雜物,明顯是急剎車帶來的結果。飲料撒了一地,腳踩在上面,有種極不舒適的粘粘感。
有的座位上放著零食,似乎是剛吃了一半,旁邊還有揉成一團的紙巾。某一排的遮陽簾被人拽了下來,所有的這些蹤跡看起來都像是在慌亂間所為。
然而偌大的車廂里,半個人都沒有。
他們聚在一起,趙宇飛瞟了眼周亞夫的手腕。
他紋身的那條手臂上,原來空無一物,現(xiàn)在多出塊手表來。
其他人應該是沒發(fā)現(xiàn),但他還不打算聲張,只是暗自把這男人移到了可疑的名單列表。
他本以為周亞夫身先士卒,勇氣可嘉。現(xiàn)在看來,不過是為了給他搞些小動作爭取時間。
朱云峰呢喃,一邊摸著他那把引以為傲的胡子:“像是龐貝古城的現(xiàn)代版?!?p> “這些人能到哪去呢?”秘書接近崩潰。
兩輛車都能啟動,確實沒有任何道理棄車而逃。
“不知你們注意沒,我們出來這么久,路上一輛經(jīng)過的車都沒有。
”周亞夫盯著側窗外,大路上連往來車輛的燈光都看不到。
他這番話肯定是著實把秘書嚇得不輕,因為所有的跡象都在指向某種尚未出現(xiàn)的不詳。
“要是雨勢過大,山路會禁止通行,別自己嚇自己了?!敝煸品褰忉?,不過語氣里的憤怒不見了,態(tài)度也不像他先前那般堅定。
秘書不出聲,像是突然被按下了靜音鍵,但仍是坐立不安。
他看起來更像耗子了,不過是被貓逼進死角的那種,他的鼻子抽搐起來。
“把車調(diào)個頭吧,橫在路中間很危險?!敝煸品遄今{駛座上,椅子在他臀下哀嘆。
前照燈正對密林,雨水阻礙了三人的視線。朱云峰將雨刷器打開,視野逐漸清晰起來。
他能看到燈光照在糾纏扭曲的枝干上,有一棵樹看起來像人的形狀。那樹動了起來,這突然之間讓他有些慌亂——純粹是因為在意料之外!他無聲的為自己辯解。
這群人一直在叫嚷大家都消失了之類的屁話,他嘴上雖不承認,但下意識里接受了這套說辭。
而且眼前的人出現(xiàn)的毫無征兆,一點聲響也沒有——他的理智仍在工作,這車的玻璃很厚,聽不清外頭的動靜。
對方站在樹林里,朱云峰本以為對方穿著黑色的斗篷,接著他發(fā)現(xiàn)那只是件破雨衣。
當然啦,他安慰自己道,除了電視上,誰會穿著他媽的斗篷到處亂晃呢。
對方的臉藏在帽子的陰影下,看不到他的模樣。
這個人怪里怪氣的,然而最奇妙的還不止這,他的肩膀上立著只鳥,看不出是什么品種。
它紋絲不動,簡直像木頭雕刻出的工藝品,羽毛因為被打濕緊貼在身體上。
“附近的居民?”趙宇飛沿路看到零星的住宅,還有墳地,他想起來。
朱云峰小心掩飾,以免暴露出他的失態(tài)。他在心中默數(shù)了三個數(shù)字,所幸開口時聲音還算平穩(wěn):“這不是有活人嗎?!?p> 對方抬起手來揮動了一下,動作像提線木偶那樣僵硬怪異,趙宇飛注意到這點,像從墳墓里爬出的死人。
但他沒做聲,畢竟車禍后,人人可能都會緊張過度,但妄想和神經(jīng)質(zhì)就過頭了。
朱云峰吩咐:“看看他家里能不能打電話,這玻璃厚,里面喊話外面可聽不清,而且這雨太大了?!?p> 秘書喜笑顏開,像遭遇海難飄落至孤島,卻發(fā)現(xiàn)岸上有伴。
他撐開傘走下車。
趙宇飛仍覺得這家伙的行為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便也跟著秘書下了車。
沒人注意到,鳥的背后掛著一條尾巴,與身體連接處是粉紅的肉色過度,而漸變?yōu)榛疑?,往后鱗片逐漸增多,正像蚯蚓般扭動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