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四個人聽完之后，心中苦澀不已，林錦鼻子發(fā)酸，周木陽遞給她紙巾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流了好多淚。
“那您這些年都是怎么過的呢，”初丁妍忍不住地問，“小七和煙鬼可以不吃不喝，您……”
“早些時候，我還能走得了路，會帶上這里的一兩件東西拿到山外面賣了換糧回來，”蘇重艷嘆了一口氣，“后來我爬不動了，小七就到我身體里，陪我一起出去。不過，人老了也吃得少?！?p> “那你為什么能看見蘇小七？難道你也是陰陽眼嗎？”
蘇重艷解釋道，她的眼睛不是陰陽眼，她只能看到蘇小七的輪廓。但作為能看到蘇小七的代價，她的眼睛幾乎已經(jīng)是半瞎了。
“那，石屋下的那些白骨，全都是來這里吸煙的人嗎？躺在身邊的人死了，他們還繼續(xù)在那里抽煙？”周木陽很是不解，如果這些人不是同一時間暴斃，而是陸陸續(xù)續(xù)地有人先后死去，怎么會看見死了人而不走呢？
蘇重艷渾濁的眼球轉(zhuǎn)向周木陽，但因為她眼睛渾濁的厲害，周木陽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她的眼神，只覺得她顯得有些陰沉，只聽蘇重艷張嘴說道，“吸了煙片就是這樣，神魂顛倒，生死恍惚?！?p> 周木陽看著她的表情，心里發(fā)毛，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沒了繼續(xù)問下去的勇氣。
季央雖然感慨蘇重艷和蘇小七姐弟倆的遭遇，但是，他清楚，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世間不留地府的鬼，地府不收世間的人，這是天地萬物得以循環(huán)的規(guī)則，他對蘇重艷說道，“我知道你與蘇小七血脈相連，姐弟同心，但是，蘇小七不能再久留，他生前行善，給人快樂，死后本可以再入人道，再世為人，但她貪戀世間欲望，遲遲不入輪回，雖然這個地方活人少，陽氣不足，但他魂魄早早晚晚會被天地罡氣抵消，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我們本是跟著你賣出的那個瓷瓶尋蹤而來，這些日子瓷瓶里有煙鬼跑出來，說明蘇小七控制煙鬼的能力在變?nèi)酰@就是魂魄消耗的征兆，他如果再不入輪回道，后果難保。”
“季家小子，”蘇重艷用她渾濁的眼睛瞪著季央，“我知道你們季家，你們是陽間無常，我自知時日已經(jīng)不多了，今天你來到這兒，這是緣分，這是老天想起了我和小七兩人。”蘇重艷說著，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老太太在這兒求你，你行行好，讓我和小七一塊走，讓我倆來世在一起……”
四個人趕緊上前扶起蘇重艷，可是，她甩開幾人，執(zhí)意跪在地上，語氣堅決，“你如果不答應(yīng)，我這個老婆子就一直跪著……”，蘇重艷軟硬兼施，一會以死相逼，一會淚涕橫流。
“不是我不幫你，是我沒那么大的本事。我是季家的旁脈，本來就力量不足，我能渡魂已經(jīng)是最大的能耐，就算是我本事到位，你陽壽未盡，我如果拘你的魂就相當(dāng)于殺人，而且我更沒有那么大能耐管你們一起進(jìn)哪個輪回和下輩子的事情。”季央說道，“老太太，你不要執(zhí)念于此，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間常事，你和蘇小七就是因為對彼此的執(zhí)念太深，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p> 季央扶不起地上的蘇重艷，只得苦口婆心地加以勸說，這時，蘇重艷身后傳來一個聲音，“四姐?！?p> 四人聽出來，這正是蘇小七的聲音，幾人尋聲望去，卻不見她人，這時候初丁妍伸出手，指了指了蘇重艷的后背，示意眾人看去，只見，蘇重艷身后的黑色長卦下凸出了一張人臉，嘴巴處一張一合，正說著話。
季央恍然大悟，難怪，蘇重艷身上的鬼氣如此之重，并不是蘇小七在給蘇重艷渡陰氣，而是蘇小七壓根就躲在蘇重艷身體里。
蘇小七漸漸從蘇重艷的后背上冒了出來，“渡官大人，我蘇小七確是貪戀世間，遲遲不肯入輪回，全因我四姐孤身一人，我放心不下，還有我那百余名的觀眾，生前都是為了聽我的戲才趕來這里，沒想到入了班主的設(shè)計，渡官大人，求您看在我蘇小七從未害人性命，只是個可憐的份上，在我走好能幫我照顧好四姐……”
還沒等蘇小七說完，蘇重艷就開始嚎啕大哭，老淚縱橫，哭得在場眾人肝腸寸斷，蘇小七也跟著嗚咽不斷。
季央被一人一鬼哭得心神不寧，只得說道，“當(dāng)年兵荒馬亂，未能及時拘魂入府，今日我在，勢必要渡他們?nèi)胼喕?，至于你蘇小七，你將那百余名煙鬼帶出，我可考慮幫你向冥府百官求情送你入人道，蘇重艷，我們也自然會照顧妥當(dāng)?！?p> 蘇小七戲袍遮面抽泣，感激地沖季央點點頭。
轉(zhuǎn)眼夕陽已落下山，按照約定，蘇小七從戲樓之中帶出煙鬼，季央眾人在樓前渡魂，就在眾人出發(fā)前往戲樓之時，蘇重艷卻突然犯起頭暈癥，留在任宅暫作休息，林錦本想留下來陪蘇重艷，但被她冷眼拒絕，林錦以為蘇重艷長年獨居山中，性格孤僻，自然不好堅持，便隨同眾人一起前往戲樓。
季央四人在樓外布好了陣勢。蘇小七說這里至少有二百多只煙鬼，初丁妍為了避免有漏網(wǎng)之魚出現(xiàn)，足足擺了六個卦陣。
渡官渡魂靠的是自身特有靈力催動渡魂訣，渡魂訣便是打開冥府入口鑰匙，渡魂訣生效，渡官腳下便是冥府入口，所以渡魂非要季家人和引魂訣，兩者缺一不可，只要入口打開，渡官便不能再隨便移動腳步，否則冥府入口會立刻關(guān)閉。平日里若是一兩個鬼物，季央尚且支撐得住，但是面對數(shù)百個，本來就是半吊子的季央，無論如何是支撐不久，所以初丁妍在季央腳下又布一個助威咒，能夠增強(qiáng)咒語的威力，加速渡魂速度，達(dá)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萬事俱備，月懸西山，季央站在陣眼，初丁妍盤腿坐在陣外，二人面朝戲樓，只等蘇小七出來便啟動卦陣與冥府入口。主陣是一個八角行凈陣，季央站中央卦眼，等蘇小七引煙鬼進(jìn)陣時，卦陣能先去他們身上的一部分戾氣，八角行凈陣外圈是尋壇陣，吸引游離在外的煙鬼進(jìn)陣并將其鎖在陣內(nèi)，行凈陣和尋壇陣內(nèi)北邊是七星步罡陣，可以引來正北最高風(fēng)在陣內(nèi)化成風(fēng)刀，威力無比，就算陣?yán)镦i著的是千年厲鬼，也能被斬碎成渣，該陣在出現(xiàn)殺氣的時侯會自動啟動，是用來保護(hù)季央的一道抵御卦陣，最后一陣是在前三陣的陣眼上，也就是季央的腳下。
一會兒，戲樓的周邊開始卷起狂風(fēng)，枯枝雜草被卷到了天上，林錦被吹得步履不穩(wěn)被周木陽圈在大衣之中，亂風(fēng)里，只聽傳來嚶嚶戲聲，蘇小七身著戲袍出現(xiàn)在戲樓門前，身后站著數(shù)不清的煙鬼，蘇小七眼中含淚，神色決絕，唱出來的曲調(diào)悲愴凄婉，而他身后的煙鬼表情麻木，行如僵木，無聲無息，越過蘇小七涌入陣中，原本還是人相的煙鬼進(jìn)入陣內(nèi)相繼露出原形，一個個皆是骷髏白骨，行走時發(fā)出骨骼相撞的脆聲。
幾人只覺得此時昏天暗地，寒氣透骨，如同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天地之間陰森可怖。站在陣中的季央更是百般痛苦，煙鬼進(jìn)陣的那一瞬間，仿佛有無數(shù)只手抓住他，不斷地向下拉他入冥府，身體逐漸變沉，不斷下墜。
風(fēng)整整吹了一夜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最后一個煙鬼消失在入口，此時季央已是臉色慘白，全身衣物被汗水浸透，再也堅持不住，雙膝跪地，初丁妍維持陣法，也氣力耗盡，歪倒在一邊，而周木陽與林錦二人不知去向。
按照約定，季央最后還需將蘇小七引入冥府，他抬頭望向依然站在戲樓門前的蘇小七，卻見他臉上露出一副戲謔的表情，捻著自己的發(fā)絲嬌媚地看向季央。
季央心中暗叫不好，蘇小七要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