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十個時辰
十一月廿九。
伏龍山,傍晚。
山腳。
山腳下是一個鎮(zhèn)子,與山同名,叫伏龍鎮(zhèn)。
這里很偏僻,所以不繁華,來的人也很少,十幾年過去了,常見的還是那些鎮(zhèn)上的老面孔。
怡香樓不一定是妓院,同福樓也不是酒樓,買豆腐的翠萍當年還是個二十出頭的黃花閨女,生的是綽約多姿,風風韻韻。總有一些癡漢無論買不買豆腐,都想著去她那吃一點“豆腐”。
這些年來,她的屁股總在有意無意中被人摸過很多次,起初她總是很生氣,后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一來是因為習慣了,二來是因為她的青春確實已經不在,對愛情也喪失了美好的想象。
怡香樓是一座酒樓,共有二層。一樓大廳內只有一位客人,是孫一清,他掐著時間,已經過去五個時辰了。
霍然。門外健馬長嘶,三個身著黑色斗篷的人沖進了酒樓。
原本他們的目的是上山,可是他們已經隱約感覺到伏龍鎮(zhèn)的變化,這里所有的商販都面無表情,吆喝聲中透著說不出的殺氣,走路的姿態(tài)像是漂浮的幽靈。
可能唯一一個正常的人,就是眼前的這位青衣道士。
“老道!上山的路有幾條?”
孫一清一邊斟酒,一邊道: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下山的路還是那一條!”
其中一斗篷人笑道:
“很好!”
說完,三人轉身就要走!
孫一清又道:
“三位既然進了怡香樓的門,難道不是尋花問柳而來?為何又急著要走?”
三名斗篷人已經背過身去,雖然都停了腳步,卻看不出是誰在說話。
“怡香樓不是妓院!”
孫一清笑道:
“不是只有妓院才可以嫖娼,連我這個出家都忍不住要來的地方,一定比妓院更有意思!”
“哦?是么?”
“是的,不信你們看門口那個買豆腐的翠萍,她那種貨色的,連進怡香樓跑堂都不配!”
三個斗篷人定睛往門外望去。
門口一位花枝招展的婦人,切豆腐的姿勢都是別樣的婀娜多姿,只見她僅用一根纖柔的小指,就輕飄飄的勾起了一大桶豆腐漿。
她嫵媚多情的眸子已經看向了他們,三個斗篷人都各自覺得是在看向自己。他們心中的獸欲才被勾起,卻又被另一種情緒所打壓。
這種情緒就是恐懼,懾人的恐懼!沒有看見刀,也沒有看見血,可是頓生的殺氣卻比刀血還濃!
沒有前兆!
翠萍手中的一桶豆腐漿已經潑了過來,潑出的時候他們才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桶豆腐漿,而是一桶綠礬油,可以腐蝕一切的綠礬油!
三個斗篷人連忙閃避,綠礬油潑在了地上,“滋滋”的冒起一陣青色的濃煙,帶著腐蝕的刺鼻味。
三個斗篷人躲開了么?
是!但他們依然倒在了地上。
三柄飛刀已經切入了他們各自頭頂?shù)陌贂?,他們至死才知道,那桶潑來的綠礬油只是虛晃一槍!
蕭湘雨從二樓躍下,嘴角帶著滿意的笑容。
孫一清贊嘆道:
“早就聽聞蕭護法的飛刀絕技不輸死后生,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蕭湘雨笑道:
“他們三個是被嚇死的,他們本可以躲避我的飛刀,但恐懼已經麻痹了他們的神經!”
“看來恐懼確實是一種可怕的情緒!”
“是,這得益于你的局布的足夠好,才讓他們產生了恐懼!”
孫一清笑道:
“蕭護法過獎了,他們背叛教主,被死后生收買,本就應該死!”
蕭湘雨定睛察看地上的三具尸體,霍然驚詫道:
“不好,他們并不是風、雷、霧三人!”
孫一清也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聞門外有人道:
“這世上確實有本就該死的人,比如你們兩個!”
話音未落,門口買豆腐的翠萍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這一定是一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不懂憐香惜玉的人,是一個搖著折扇,握著核桃的人。
死后生走了進來。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蕭湘雨,接著道:
“蕭護法,帝辰天砍了你一只手,你還如此愚忠,這又是何必呢?”
“我知道你會來!”
“哦?”
蕭湘雨怒目而視:
“因為我不愿意做一個小人,不愿意做一個像你這樣的小人!”
死后生冷笑道:
“死到臨頭了,你還不忘記嘴硬!”
蕭湘雨毫無懼色。
“是,我們可以死,但教主一定會為我們報仇的!”
死后生大笑:
“哈哈,你以為我不知道他躲在這伏龍山的青云觀?”
蕭湘雨并不驚訝,他緩緩道:
“你知道又如何?這本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地下水流的方向是改變不了的!”
死后生滿意地點點頭:
“既然我知道他在青云觀,他就跑不了!”
蕭湘雨望著他。
“既然如此,你何不上山去看看?”
死后生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我沒去,但是有人去!”
蕭湘雨大駭:
“誰?風、雷、霧?”
死后生獰笑道:
“讓他死在自己昔日手下的手里,是我對他最后的祝福!”
蕭湘雨不屑一顧道:
“你不是?”
“我從來不是他的手下,他也從來不敢將我當作他的手下!”
聽到這里,孫一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背后的清風劍已經出鞘,劍尖直指死后生的眉心。
這柄劍還不夠快。
在死后生眼里,不是不夠快,而是過于慢。
僅用兩根指頭夾住了劍刃,而他握住劍柄的手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
一柄飛刀將要出手!
另一柄柳葉飛刀已經出手!
快如疾風的柳葉刀!
柳葉飛刀切入了蕭湘雨的手腕,他手中將要出手的飛刀“?!钡囊宦暤粼诹说厣?!
死后生得意地冷笑:
“你還不夠快!”
伴隨著這句話的,是“嘣”的一聲脆響,清風劍已被折斷,孫一清被另一柄柳葉飛刀刺穿了咽喉。
快!
來不及哀嚎的快,孫一清抱著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個忠誠的人,用生命完整地詮釋了他的忠誠。
鮮血暈染在地面。
“帝辰天的死期就在今日,我并不希望你的死期也在今日!”
蕭湘雨只有一只手,他無法拔出切入手腕的柳葉刀。豆大的汗珠順延著他額頭的青筋劃落,這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劇痛。
“你可以殺了我,但你殺不了教主,教主一定會殺了你!”
他咬著牙,每一個字都是撕扯著聲帶說出來的。
死后生仰天大笑:
“哈哈!這個時候你還相信帝辰天能殺我?死人怎么做教主?只有我才是教主!”
蕭湘雨破口大罵:
“呸!你不是,你不配做教主!我只有一個教主,那就是帝教主!”
死后生臉色驟變。
又一柄柳葉飛刀出手!
這是一柄帶著狂妄而不屑的飛刀。
它是沖著蕭湘雨的咽喉去的。
卻并沒有刺入他的咽喉。
而是“鐺”得一聲刺中一根鐵拐。
鐵拐?
一根銀白色的鐵拐,鐵拐點在了地面。一陣黑色的旋風,一個獨腿散發(fā),面目全非的人霍然出現(xiàn)!
“是你?”
他無法想象他的出現(xiàn),更無法想象柳葉刀的失手!
“是我!”
帶著呼吸的說話聲。
死后生依舊不敢相信,蕭湘雨更不敢相信!
“你……帝辰天砍了你一條腿,你竟然還……”
烏云劫打斷他道:
“你錯了,那本來就是一條中毒的腿,帝教主砍掉他是為了保我的命,只是外人并不知道,包括你!”
死后生收起了驚詫的表情,轉而獰笑道:
“你覺得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能夠阻止我嗎?”
烏云劫淡淡道:
“我的功力并沒有因為這條腿受到影響!”
“是么?”
“你可以試試!”
死后生的眼神里透著無限的輕蔑,他冷笑道:
“就算你雙腿俱在,又能奈我何?”
烏云劫面不改色。
“我們從來沒有交過手,今日不妨一試!”
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氣場壓得一旁的蕭湘雨透不過氣。
他心已亂。
心亂的時候,出手的飛刀是不純粹的,也是沒有精神的!
所以他選擇不出手,不是主動地不出手,而是被迫不出手,亦或者說無法出手!
高手之間的對決,往往未出手就已經決定了勝負!有一種超越武功之外的東西,它既微妙又確實存在,這種東西叫做自信。
他察覺到了這種自信。
“你走吧!”
死后生手中的核桃停止了盤旋。
“你不想殺我?”
烏云劫搖搖頭:
“其實我未必殺得了你!這一點你也清楚,但是你心已亂,而我的心是定的!”
死后生不否認。
“你既然知道我心已亂,豈不是殺我的絕佳時機?”
烏云劫搖頭:
“不!這樣殺了你并不光榮!”
死后生道:
“你不會后悔?”
烏云劫帶著笑意。
“不會!”
血紅的夕陽透進了窗欞,夕陽是冷的,死后生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走出了怡香樓。
“烏左使,多謝救命之恩,教主他在青……”
蕭湘雨話未說完,烏云劫便打斷他道:
“你不必說了!風、雷、霧三人已經回去了!”
說完這句話,他取下了他手腕中的柳葉刀。
“你……你沒有殺他們?”
烏云劫搖搖頭:
“沒有,他們也是受死后生蠱惑,罪還不至死!”
“那教主呢?”
烏云劫眉頭微皺,一聲長嘆道:
“我查遍了青云觀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地上一個婦人,一個小孩還有幾個道士的尸體之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教主的蹤跡!”
蕭湘雨呆若木雞一般,陷入了徹底的迷惘。
他盤算著時間。
才過去六個時辰,距十個時辰還差整整四個時辰……
北山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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