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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記事

第六十八章 喚月觀:(二)

滄海記事 尋找秋天的狗 3926 2020-08-25 12:40:44

  入夜以后,十三如約叩門,帶著爾玉從小徑走,繞了許久,才來到了九華山的第三峰。

  “仙君姐姐,我們先去靈鳥林吧,那里靈氣充沛,就算入夜了也不減?!?p>  爾玉應聲,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樣的,先試試再說。又走了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在插著一柄雷煅寶劍之處。

  “圣劍之后,便是靈鳥林,我的修為還不行...姐姐只能自己進去了。不過我在這里守著,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煩,便往我這邊跑?!闭f著,十三指了指那把寶劍,“在外面轉(zhuǎn)動寶劍,便可以離開此處了。”

  爾玉感激地摸了摸他的小腦瓜,便背著琴,往靈鳥林深處走去。

  離開十三的視線以后,爾玉抬起手,金纏絲如同燈籠一樣,照亮了前方的路。

  說是靈鳥林,走了半天,都見不到一只鳥。爾玉略感無語,忽見旁邊樹下有一團螢火蟲,散漫地環(huán)繞著,別有一番意趣。就在爾玉想要走近去看時,背后一陣涼風,她連忙躍起,躲過了一擊,待站穩(wěn)定睛看去,原來是一只長得兇神惡煞的烏鴉。

  那烏鴉不似尋常大小,更是長了一張像人一樣的臉。爾玉穩(wěn)立于地面,一手執(zhí)琴,一手亮著金纏絲:“關(guān)山,起!”

  一聲清越的“宮”被彈出,音波便如海上的波浪,席卷四野。烏鴉紅了眼,破鑼似的嗓子沖天嘯叫一聲,便怒沖了過來。爾玉閃身,一指“角”,手中的金纏絲極快地往四面八方散去,將爾玉護在中央,烏鴉難以靠近。

  “...”

  沒想到這烏鴉戰(zhàn)斗力這么弱,爾玉干脆一掌打了出去,烏鴉倒地。

  “我去?!睜栍袷樟饲?,看著自己的手掌,根本沒想到,打這烏鴉都不需要防御..不,都不需要使用第二招。

  接著,從后方烏泱泱飛來一群烏鴉,身上都帶了靈氣,爾玉干脆不用琴,只是靠掌中的內(nèi)力,一掌揮過去,烏鴉便又倒了一片。

  “...”

  走出靈鳥林時,十三驚訝地合不攏嘴,道:“這這這這么快就出來了?”

  爾玉撓了撓頭,道:“還有什么厲害些的地方么?”

  “此處雖然不算太難...但是就算是中階弟子也需要大半夜才能走出來...你...”

  “離這里近一點的,還有沒有什么比較厲害的地方?”

  爾玉實在是怕天亮了,自己實在心虛。

  “離這里最近的...便是一處最厲害的,可是...”

  “別可是了,去看看。”

  十三口中最厲害的試煉之處,便是處于半山腰的饕餮洞。據(jù)說這里藏了一只遠古巨獸,每一個要出師的高階弟子,都要來此于巨獸的腳趾上取下一件寶物,才算是出師。

  因為里頭的巨獸實在可怖,便不必派人把守這里,是以十三能帶著爾玉溜了過來。

  剛走到洞口,便聽得里頭一陣兇獸咆哮,似乎若不是這山洞的困頓,那一聲咆哮可以響徹洪荒。十三聽了有些心驚,抓緊爾玉的袖角,道:“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姐姐,要不我們先試試別的。我們...那邊有個高階弟子尋常的試煉處,我們先去那里看看罷?!?p>  爾玉倒覺得無所謂,只是看十三那汗津津的模樣,實在是不忍心拒絕,剛要轉(zhuǎn)身,便聽得洞中傳出痛苦的悶哼。

  “...”爾玉回頭,“這里頭還關(guān)了人?”

  十三也顯然被這一聲嚇住了,磕磕巴巴道:“沒...沒有啊,就算是要出師的師兄師姐,也都是結(jié)伴在白天來,而且他們的師父也都會守在洞口...”

  又是一聲沉重的摔落。

  爾玉直覺若是再不進去,恐怕里頭就要出人命了。安排十三在門口等著,若有不測立即去報信。生死面前無大事,也顧不上什么心虛不心虛的了,爾玉抱著琴循聲快步往里走。

  洞內(nèi)轉(zhuǎn)彎不少,但是過道異常狹窄。也許就是靠著這樣的構(gòu)造,洞內(nèi)的聲音才能傳出那么遠。又是一聲沉重的摔落,爾玉不覺心一揪,若里頭真有個人正挨揍,那不都快死了?

  顧不上其他,爾玉加快腳步,終于走到甬道的盡頭。

  甬道的盡頭是一處極大的洞中空間,黑乎乎的,看不清四周,但隱約能聽到獸的喘息聲。

  那人連呼吸聲都沒了,不能是死了吧?

  爾玉連忙抬手,金纏絲順勢向四面八方延伸,既是拱衛(wèi)主人,又是個照亮。

  洞內(nèi)很快便清晰起來,在跟爾玉站了個對角的地方,有一只三人多高的兇獸,若是爾玉多讀了些相關(guān)方面的書,便能知這是饕餮的一個化形。所謂化形,便相當于分身,與本身的戰(zhàn)斗力差得不是很多。

  在饕餮的腳下躺著一個滿臉、滿身都是血的人,已經(jīng)看不出死活了。

  爾玉起手,想用金纏絲將那人帶到安全的地方來,可那金纏絲剛一伸出,便被饕餮怒吼著打斷了。緊接著,饕餮瘋了一般地向自己奔來。

  “關(guān)山,起!”

  關(guān)山應召而起,隨著爾玉手中金纏絲的挪動,一聲聲音浪回蕩在山洞中,擊打過石壁,又沖向饕餮的身體。

  饕餮怒極,瘋狂地撲了過來,爾玉連忙閃身,離開那里,只見方才自己站的那個地方的地面,被饕餮一爪子拍碎。

  緊接著的攻擊,讓關(guān)山的樂聲力不從心。

  “銅錢出鞘!”幾乎是在聲音落地的同時,關(guān)山穩(wěn)凌于虛空,爾玉從琴中將銅錢拔出,泛著強烈銀光的寶劍終于迎來了多年以后的第一次屠戮——

  爾玉感受得到,劍靈在嘯叫著,它渴慕鮮血,渴望破碎敵人的皮肉——

  即便并非本體,眼前的這個饕餮也是兇悍異常,被劍靈影響下的它更加狂暴,朝爾玉連續(xù)發(fā)起一波又一波攻擊。

  起先倒還好,爾玉尚且堅持得下來,可時間拖得久了,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功夫還是沒練到家。

  饕餮身形龐大,轉(zhuǎn)體之時會略有停頓,正趁著這個時候,爾玉執(zhí)劍躍起,從上向下刺去——這一招變自蓬萊的御風。

  風過之處,饕餮皮肉被斬裂,血濺在爾玉臉上,劍的寒光更是襯得她雙目愈發(fā)明亮。

  可這一擊并沒有換來饕餮的虛弱,反而愈發(fā)激怒它。爾玉的位置不容她閃身,便只能狠狠地撞到了饕餮復又揚起的巨爪上。她被撞了出去,靠劍撐在地上,才不至于摔個狗吃屎。

  吐掉嘴里的血沫,爾玉頗為倔強地擦了下嘴角,在饕餮襲來之前,一手犀望月先使了出來。但饕餮明顯有了防備,猛一甩尾,爾玉被打倒在地,正好摔在泥沙堆里,手掌被摩擦得血污一片。

  眼瞧著饕餮氣勢洶洶地往這邊走,越是在慌亂之時,爾玉卻又沉著冷靜。這一路上她好歹也見證了不少生生死死,早練得心穩(wěn)非常。只見她默不作聲地催動著身體中的戾氣,有紅光隱隱,連接到她本就釋放著的內(nèi)力,一霎間紅金并行,若是白眉狐貍還活著,想必都要稱一句“奇”。

  一招“憑虛”拔地而起,劍意所及之處,飛沙走石,四周都在隱隱顫動著。

  她拼盡全力,刺向饕餮的雙目,此刻銅錢劍靈的狂意已經(jīng)到達的巔峰——不,是比巔峰還要突破!

  似乎身體中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著——

  “殺,殺!”

  血再次濺到爾玉的臉上時,那種澎湃的感覺,讓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被刺傷雙眼的饕餮目不能視,劇痛之余,仍舊在對爾玉進行瘋狂地追擊??上乱豢?,便被什么絆了一下似的,一頭撞在了石壁上,爾玉也來不及看,趁著這個功夫,一劍蓄滿力,將那遠古兇獸徹底刺斃。

  轉(zhuǎn)頭一看,剛才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人不知什么時候站了起來,手執(zhí)拂塵,方才那一下正是他打出來的。爾玉雖看不出此人功力如何,卻覺得他對于時機的判斷極強,早一刻或晚一刻,都不能給她留下這個一擊斃命的機會。

  那人也正定定看著她,兩廂沉默后,還是他先開了口。

  “你殺了饕餮。”

  似是疑問,又似是肯定。

  “...”爾玉無奈,“若不殺它,你就死了?!?p>  還以為那個人對饕餮是如何的情有獨鐘,殺了總不能要她來賠吧?想到這里,爾玉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乾坤袋。嗯,謝昉攢下的那些珠子還在,怎么著也夠賠了。

  那人不作聲,探查完饕餮的尸身,確認它已經(jīng)死透了以后,道:“我竟看不出你的招式,不過...確實厲害。”

  一聽他沒想自己賠,爾玉立馬輕松了起來,笑嘻嘻道:“若是沒有你那一下子,我一時半會也殺不了它?!?p>  “...”

  那人咳了幾口血,扶著墻慢慢站了起來。

  “你是哪派之人?”

  “蓬萊的。”

  “不對。”那人思索片刻,回憶過了自他睜眼以來所見的招數(shù),道,“蓬萊算是仙門,仙門弟子不會有這么強的戾氣。”

  沒想到這個人一眼看出了問題的根源所在,爾玉被戳穿了謊,著實有些發(fā)怵,還沒等她編好接下來的話,只聽得那人繼續(xù)道:“不愿意說,沒關(guān)系。以后,藏住。今日,多謝你。”

  說完,他便拖著受傷的腿,扶著墻,一步一踉蹌地往出口走。

  “誒...你這腿...”

  見那人不計較自己的來頭,爾玉便也想著好人做到底,干脆給他送回去好了。只是那人連頭都沒回,邊走邊道:“明日會便會有人發(fā)現(xiàn)饕餮已死,我不會說出見過你,你也別露出馬腳,這樣對我們都不好?!?p>  殺了人家試煉的獸,誰能認?爾玉可不傻,連忙應了下來。只是她不明白,為何此人也不愿意門派中人知道他半夜來這里了?按理說,這樣勤奮地修煉,應當挺自豪的啊。

  “師兄!”

  是外頭十三的聲音,爾玉連忙跑了出去,只見十三扶著那個人,眼淚汪汪。

  “師兄,你...你怎么...我去給你拿藥,我我...我背你回去!”

  那人只是摸了摸十三的頭,余光瞥見爾玉也走了出來,便不再動作,轉(zhuǎn)身獨自離開了。

  看著他月光下的背影,一瘸一拐,平生出些寂寥和孤寒。

  “是誰???”

  待那人走得不見了影,爾玉才走到十三的身邊,看著他滿臉淚痕,又覺得有些可憐,從懷里掏出一方手帕,遞給他。

  十三接過,道了聲謝。

  “我的九師兄,原本姓沈,來到喚月觀后便按著師父給的排名,叫阿九了。”

  “哈?”爾玉吃驚,道,“你們名字起得都這么隨意?”

  十三不置可否,道:“師父每天事忙,自然沒工夫取名字,這樣叫倒也方便。”

  “還不知道你師父是誰呀?”爾玉自覺這話不太合適,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十三頓了頓,道:“是觀主?!?p>  原來這喚月觀里觀主的嫡系弟子,待遇還不如一些高階弟子?嫡系的小弟子,都要給人打雜了?

  可下一刻,爾玉的心一下子涼了。

  這小子看到了這么多,不會去告訴他師父吧?

  十三似乎猜出了爾玉心中所想,道:“仙君姐姐不必擔憂,師父門下弟子眾多,我不過是最人微言輕的一個罷了?!?p>  他這話說得誠懇,可爾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先是恐嚇,再一投誠,沒想到十三人不大,心思倒是老道深沉。

  不過反著想來,若是十三真的是凌虛派來監(jiān)視自己的,隨時可以回去打小報告,那么剛才她在饕餮洞內(nèi)、十三獨自一人在洞外的時候,便是最好的報信時機??墒撬]有離開,而是在這里守著她出來。且他與方才出去的那個滿身是血的阿九的古怪神情,也證實了這喚月觀中水足夠深。

  朝陽將從東山升起,一縷暉光灑了過來,正打在十三蒼白的小臉上。爾玉側(cè)身望去,只見他微微瞇著眼,神色淡然,嘴角噙著一絲再溫柔不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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