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夕陽之下
“你可別損我了，安希雅。”博文苦澀地笑了笑，“我或許一輩子都配不上那個稱號。”
接著，他放下了心里的羞怯、或是其他一切雜念，用不帶任何欲求的澄澈眼光真誠地望著安希雅細(xì)細(xì)打量，還以手托住了下巴。
“你今天化了妝吧……嗯，雖然我也不懂，不過確實很好看。關(guān)于這吳織的衣服，顯然是訂制的吧，很合身。無論是材質(zhì)、顏色還是圖繪……都很適合你呢?！?p> 他越走越近，眼睛湊近安希雅的側(cè)臉，抬起手來撩開了她的長發(fā)，把眼神投向少女泛紅的耳朵，仔細(xì)觀察著名貴的耳墜。
“還有這耳墜……”
“夠了！”安希雅推了他一下。
正在認(rèn)真地進行人類觀察的少年毫無防備，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推得直往后倒去。
他踉踉蹌蹌，掙扎著往后退了好幾步，最后還是被自己的床沿絆倒，跌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推我！”男孩兒雖一向斯文，但卻十分討厭被打斷思緒。他望著眼前的安希雅。
“誰叫你一直用那么沒禮貌的眼神盯著我?！卑蚕Ｑ胚€擊。
“不是你叫我看的嗎。”他有些為女孩兒的無理取鬧惱火。
“我沒有?！倍蚕Ｑ藕敛磺尤醯嘏c他對視。
博文沉默了一會。
“對不起。是我錯了?！比缓笞駨谋拘?。他想起了爺爺?shù)慕虒?dǎo)，沒有與安希雅講道理。
“哼~原諒你了?！鄙倥l(fā)出了愉悅的聲音。
看著面前的女孩兒，男孩兒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說起來，你來我家到底是為了干什么的。”博文問。
“你~猜~呢？”女孩兒望著他的眼睛如盈盈秋水。
唉。他終于有一回，幾乎能讀出女孩兒眼里的意思。
博文嘆了一口氣，隨后轉(zhuǎn)動腦袋開始猜想。
“打扮得這么用心，不會是今晚有什么宴會吧。”他只敢這樣猜想，“我可不記得今天是什么值得慶祝的節(jié)日。”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宴會、沒有節(jié)日，一個女孩子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嗎。”安希雅反問。
她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出了門，身上吳織的華服昨天才剛剛做好。
“不——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作家抓著自己的后腦勺，又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似乎也不是口齒很伶俐的樣子。
只是他突然來了靈感。
“只是難得這么用心地打扮了，不出去讓別人瞧瞧那不是可惜了嗎?！蔽以趺催@么機智。博文心想。
就在博文沉溺于沾沾自喜的時候，安希雅也悄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緒，又有了一個好點子。
“誒——既然您這樣的大文豪主動邀請，那小女子可恭敬不如從命了?！卑蚕Ｑ琶鎸χ┪模χ[起了眼睛。
來了！安希雅女士的騎士們將長槍夾在腋下，對博文先生的長矛陣隊發(fā)起了正面沖鋒！
“嗯，什么？我沒有——”博文一愣神，剛反應(yīng)過來想要為自己的言論辯解，就注意到了安希雅瞇起的眼睛。
噤若寒蟬，落針可聞。
手持長矛的士兵們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與盾牌，高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安希雅萬歲！他們高喊。
唉。他又悄悄嘆了一口氣。
“那我們就這么出去嗎?！彼麖拇采险玖似饋?。
“大文豪天天日無暇晷，小女子怎敢指望您能有些時間整理整理自己的儀容呢?！卑蚕Ｑ湃⌒χ?。
博文低下頭來看了看身上的衣物，撓了撓自己雜亂的短發(fā)。
至少還挺干凈的好嗎。
他也不做準(zhǔn)備，短靴輕輕踏過木制的地板不想發(fā)出任何聲音，領(lǐng)著安希雅悄悄下了樓。
他路過客廳，透過門框偷偷望了一眼他父親的畫室。大先生已經(jīng)坐在畫板前睡著了，口水不住往下流，衣裳濕了一大塊兒；畫紙上仍然空無一物；調(diào)色板正面朝下，五顏六色地落在了地上，生了銹的調(diào)色刀倒還是與他的左手難分難舍。
博文又站在門口探出頭來，望見一位婦人正背對著房門為庭院里的花兒澆水，下意識地抓住了安希雅的手，躡手躡腳地踱步出了自家的院子。
他緊張地握緊安希雅的手腕，繞過了好幾個彎，才終于放開腳步肆意奔跑。一邊奔跑，嘴中還發(fā)出了如釋重負(fù)般的笑。
“等……等一下！你干什么跑那么快！”安希雅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一路上，或許是住著手杖一瘸一拐的退伍士兵在轉(zhuǎn)角被他們嚇了一跳，也或許是偶然撞上了貌似兇狠的烤肉店主轉(zhuǎn)身就跑。
他就這樣招搖、調(diào)笑，披著金紅色的陽光在街頭奔跑。博文想起了小時候，他那時經(jīng)常這樣拉女孩兒像這樣奔跑。亞麻色的長發(fā)如舊，只是還更加稚嫩。他們不是穿行在法蘭克扎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就是奔跑在海岸潔白勝雪的沙灘上。
他們會趁著浪花擁吻海岸之前，拾撿偶然被海水送上岸來的貝殼；也偶爾會爬到傾倒的椰子樹上面，看著招搖的陽光透過樹葉，摘下一顆又一顆的椰子丟向遠(yuǎn)方。
博文抓住安希雅跑出了許多的地，一直到海邊的沙地、一直到月亮在天空中劃過漂亮的軌跡，他才回頭望著女孩兒氣喘吁吁。
“我們……我們可好久都沒像這樣一起溜出來過了吧！”
“真——是的?！迸簠s埋怨著男孩兒的不解風(fēng)情，整理著被汗水黏在臉上的發(fā)絲。
“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艿眠@么遠(yuǎn)啊，我的妝都要花了?！?p> “沒關(guān)系的啦?！鼻笊麡O強的男孩兒從衣袋掏出一塊手帕為女孩兒擦去汗水，“是安希雅的話，沒有不好看的時候啦?！?p> 1d100等于……等于1。
大成功。
皎潔的月光下，女孩兒怔怔地望著男孩兒的眼睛。而他的眼神卻不在她的眼睛上。
博文注視著手中的手帕，仔細(xì)地為她擦去臉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想要避免妝容被擦掉。那雙眼睛總是如此澄澈、如此認(rèn)真，就如他的主人一樣——一個連謊話都不會說的男孩兒，更遑論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