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實在風平浪靜的過分,連跤都不曾摔一個,七人便順利進入了雍城。
望著身邊穿來走去的普通百姓,上官鴻提防的心不由松懈下來,十分郁悶道:“秦小弟,你說這一路怎么一點兒問題都沒出?不正常啊?!?p> 秦樂亦是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對,著實奇怪,按理說不該如此?!?p> 正啃著燒餅的楚方君,聽這么一說,抬頭睨他二人一眼,罵道:“我說你們兩個賤得慌吧,這不出事還不好???”
“也不是這么說,我們這是來,回的那趟才最有可能出事?!鼻耔F正色道。
楚方君一聽,燒餅都沒心情吃了,指著三人道:“合著你仨兒就盼著出事呢,能不能指望點兒好的我說,是不是不見點兒血光之災就不安生吶?”
話音剛落,就聽遠處一陣凄涼悲壯的嗩吶聲響起,這調子聽著委實有些瘆人。
楚方君轉頭一看,整個街道鋪滿了白色的紙錢,突然寫著偌大一個冥字的白布經(jīng)幡朝他倒來。
眼瞅著那冥字就要蓋在自己的臉上,來不及躲開,他下意識閉緊雙眼。
抬冥幡的男人使出一招,穩(wěn)穩(wěn)握住了冥幡下部的木棍。
半晌,楚方君沒感覺到有東西打在臉上,試探的睜開眼,卻見一雙如老鼠般猥瑣的小眼睛正盯著自己。
抬冥幡的男人,滿臉麻子,咧開一嘴黃牙,賠禮道:“這位小哥,實在對不住。剛手上不穩(wěn),差點就將幡打在你臉上了,沒事兒吧?”
看著那張臉,賊眉鼠眼的,楚方君差點沒將肚子里的隔夜飯給吐出來,忙后退一步,不耐煩的朝他揮手道:“滾滾滾,晦氣,真是晦氣?!?p> 說著伸手撣了撣身上的衣衫,似要將無形之中的晦氣撣開。
那抬冥幡的人訕笑著道:“小哥莫要生氣,見棺發(fā)財,大吉大利嘛,哈哈哈?!?p> “什么歪理邪說!”
不等那人繼續(xù)說,后頭領棺的人催促他道:“劉麻子,你耽擱些什么,誤了下葬的吉時,雇主又得扣錢了?!?p> “是是是?!眲⒙樽拥?。
楚方君還想找他理論,便見劉麻子應聲后,高抬著冥幡,小跑回到送葬的隊伍之中。
他氣得直跺腳,又聽見身后幾人在笑,轉過身,將氣撒在他們身上,怪責道:“看吧,終于出事兒了,你們仨痛快沒?”
“這可與我們無關啊?!鼻耔F道。
上官,秦二人贊同的點了點頭。
楚方君武力抵不過他們,也只好認栽。
雍城是供糧大都,可是街道的過路卻不寬。
因有送葬的隊伍,他七人也不好過路,便站在街道一邊看著,想等隊伍先過去再走。
這送葬隊伍粗略一看,人不少,抬棺的就有六個,再有八個人抬冥幡,后頭十數(shù)個哭喪的,想來棺材里的人必出自有錢人家。
楚方君站在街邊東望望,西看看的,目光從街頭掃到街尾。
秦樂好奇道:“你在望什么呢?”
“當然在美女啊,不是說雍城出美人嗎?我連個女的都沒看見。”楚方君說著,頗有些喪氣。
皇帝后宮佳麗大部分除了從江南一帶挑選,便是雍城進貢的最多,聽說后宮第一美人云貴妃的故鄉(xiāng)就是雍城。他早就想來看看了,哪知一個女的都沒見著。
秦樂反駁道:“誰說沒有女的?對面站著的那個你瞧?!?p> 順著秦樂手指的方向,楚方君滿眼期待的看過去,下一瞬回過頭來,眼中冒火,看著秦樂細嫩的脖子,他雙手有些發(fā)癢,真想一把掐死算了,可惜打不過,深吸一口氣,他道:“那不是。”
秦樂驚呆了!
“那不是女的?”
站在對面街邊提著菜籃子的人,胸前起伏,涂脂抹粉,只是年紀有些大,凡是眼睛沒瞎的人都能認出來是個女的好吧。
楚方君看秦樂這幅驚呆的模樣,無奈地向她解釋道:“拜托,成了婚的婦人,尤其是上了年紀成婚的婦人,在我眼中與男人無異好吧?!?p> “……”好吧,秦樂也不知該如何同他交流了。
上官鴻道:“其實阿君說的我很認同,如果世間男子都同他這般所想,成婚后偷情的事兒就完全可以避免了,也算是一樁好事?!?p> 彼時還處在驚訝之中的秦樂,聽著上官鴻這一番解說,莫名覺得竟還挺有幾分道理。
孫武指著街心中央由八人抬著的棺材,牙齒打顫,道:“我……我看見了?!?p> 楚方君自然以為他是看見了佳人,激動道:“哪兒呢,哪兒呢?”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是什么美人,而是棺材在滴血。
“血!”
鮮紅的血從棺桲之中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干凈對街道也染上了鮮血的氣息。
“血!”
“血啊!”
這兩人被嚇得夠嗆,大驚失色,一驚一乍的。
秦樂黑著臉道:“你們作死么?瞎叫喚啥!”
她本沒被棺材滴血嚇到,反而被這兩人的叫喊聲嚇了一大跳,嚇得差點倒在上官鴻的懷里,你說說能不生氣嗎?
鄒得山看著被嚇得差點喘不過氣來的二人,無奈地搖了搖頭,解釋道:“棺材有血滴出來很正常,可能是死人身前憋著一口氣,或是抬棺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尸體,你們別怕?!?p> “我沒怕,不怕?!闭f著便躲到鄒得山的背后藏了起來,他倒是會極了口是心非四字。
鄒得山倒沒介意,他愛護弱者,譬如劉旦,譬如楚方君。
孫虎聽他這么一說,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得山兄弟怎么懂得這么多。
他雖是魁梧大漢,可同樣對鬼神之事亦是諱莫如深,聽鄒得山這么一說,倒是不那么怕了。
鄒得山笑著撓了撓頭,被人夸獎后,他總是不習慣,他道:“其實也不是我懂的多,只是我家在鄉(xiāng)下,以前沒來從軍時,也會幫人做些撿尸的事,這種情況遇見過,我第一回看見的時候也嚇得夠嗆呢?!?p> 孫虎點了點頭,看向鄒得山的目光倒是真誠了幾分。
他同鄒得山都是魁梧壯漢,可不一樣的是自己家境不錯,性子也生得傲氣了些,所以入衛(wèi)所以來,也沒結交什么好友。
這回出了丑,鄒得山不但沒笑自己,反而耐心替他們解釋了這么多,倒莫名生出了幾分交好的意思來。
他道:“以前就聽說雍城的酒不錯,要不去喝上一壺?”
七人這一路趕來,實在順風順水,本來以為至少要十天的路程,他們提前一日就到了。
本意也就是來雍城后,有空閑玩一玩的,聽孫虎這么說,邱鐵頓時想起。
“我知道雍城有家酒樓,里頭的酒食一等一的不錯,我?guī)銈內??!?p> 說話間送葬的隊伍已經(jīng)出了城,他們也跟著邱鐵來到一家名叫“暉春”的酒家。
那店家一眼認出邱鐵,笑呵呵道:“是什么風兒把邱公子給吹來了啊,快進來,上座上座?!?p> 邱鐵道:“好說好說,二樓靠窗的位置不錯,我們就坐那兒吧?!?p> 眾人隨著店家上了二樓。
七人方一落座,話嘮的楚方君促狹一笑,順勢撫上了邱鐵的肩膀,道:“看邱兄這樣子是來過雍城的啊,愣是沒瞧出來呢!”
邱鐵不假辭色道:“我家中從商,做的就是米糧鋪的生意。雍城的糧米最好,自然是來過的?!?p> 說著便將楚方君搭在他肩上的手輕輕推開,面色如常道:“不過我同楚公子似乎關系并不怎樣,你也不用稱我為兄,我要點菜了。”
從快活齋那一趟他就不喜歡楚方君趙虞之流,倒也不為其他,只是他英年早婚,家中嬌妻等候,最是看不慣好色之徒。
大家同坐一桌,自然看見了兩人的嫌隙,頗覺有些尷尬。
上官鴻冷冷的看著。
楚方君倒不介意,悻悻地收回了手,說道:“那快點些好酒好菜吧,這些日子可是累煞我也!”
不等邱鐵先說,上官鴻搶先道:“來三壇春暉,兩只酒糟鴨子,清蒸鱸魚,酸菜燴羊肉,三杯雞……”
邱鐵白他一眼,深覺這小子不懂規(guī)矩。
沒看出來自己和店家關系好么?也輪得著他搶在前頭。
心中冷哼一聲,倒是沒說什么,端起了小廝倒好的清茶,他倒要看看上官鴻能點出個什么名堂來。
上官鴻說了一大堆,末了,還問候左右:“你們可還有什么要點的?”
最喜歡的三杯雞已經(jīng)點了,楚方君搖搖頭,道:“沒了。”
秦樂亦是搖頭,她道:“沒了,不過你點這么多,公費也不知道夠不夠?!?p> 余都頭走前,給了趙指揮派下來的公費,一共五兩白銀,眾人一致推舉把銀子交給最有計劃的秦言保管,眼下這些日子七七八八也用了二兩,如今只剩三兩。
秦樂想這錢怕是撐不到回去的路上了。
事實證明秦樂是想多了。
“目前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兩白銀,客人可需要點些什么?”店家站在一邊,恭敬的聆聽著上官鴻的話,他此時已不再向邱鐵問詢,畢竟這相貌俊朗的公子哥看上去可比邱公子要壕氣。
他眼角眉梢是抑制不住的興奮,他當然歡喜的不成樣,這錢可相當于他酒樓半年的收入??!
“一百三十兩?!”秦樂嘴角一陣抽搐,瞪向上官鴻的目光簡直可以將他凌遲一百三十遍。
“秦小弟你別生氣嘛?!鄙瞎嬴櫺Φ糜懞?。
秦樂自然不會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消氣。
但聽上官鴻回復店家道:“沒有了,就這么多,你上菜吧。”
“那么這賬是現(xiàn)在還是?”店家笑問道,雖然這錢是早晚要落進他的口袋,但早摸到總是穩(wěn)妥一些,畢竟這是一百三十兩呢!
“現(xiàn)在結?!鄙瞎嬴櫢σ徽f完。
桌下的腿被人猛的一掐,登時吃痛道:“嘶~”
痛到無法言喻,只見他那張痞氣十足的俊臉五官猙獰的擠在一起,雙眼不停抽搐。
邱鐵看他這樣,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什么都不懂就亂點一通,看他怎么收場。
店家看得一頭霧水。
秦樂朝著店家訕笑道:“這傻子在跟店家您說笑呢,呵呵呵,確實很好笑啊,菜呢我們就重新……”
不等秦樂說完,上官鴻一把握住她的手,堅決道:“不行,就按照我剛才點的上!”
“那這錢?”店家試探道,他自然也看出來兩人是因為錢的事為難。
桌下被上官鴻禁錮的手激烈反抗,看上官鴻這貴公子的架勢,肯定是要付的,可是哪里來這么多錢。
趙指揮想他們一路若是帶著銀子必是走到哪兒都要大吃大喝,恐誤了正事,所以他們除了公費,根本沒有其他銀兩。
怕上官鴻一意孤行,秦樂另一只手也忍不住要朝他揮來。
卻見上官鴻指著正坐的端直,喝著清茶的邱鐵道:“他付!”
一口清茶,差點噴出來。
本來是做戲上觀的邱鐵哪里知道自己被牽連進去,不可置信的看著指著他的上官鴻問道:“你說我?”
“對,就是你!我們又沒錢,公費就連飯錢都零頭都不夠,若不記在你的賬上,那我們屈穎衛(wèi)所在外面的名聲怕是給毀了啊。”上官鴻說道,一陣惋惜。
秦樂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倒也不再鬧他,手就被他這么握著,自己靜靜看戲。
邱鐵面色鐵青道:“可是……菜是你點的?!?p> “對啊,我點的??墒悄悴灰惨缘拿矗縿e說這么多了,再說下去怕是你熟識的店家就要變仇人了?!鄙瞎嬴櫿f著,指了指一旁站黑著臉的店家。
這一百三十兩銀子,和邱家那微不足道的交情比起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店家陰沉著臉,道:“邱公子莫不是玩我吧?您也知道這暉春酒樓的規(guī)矩,剛才你們一點上,小廝就拿著餐單去后廚了。你們這是想吃霸王餐?”
邱鐵舔了舔嘴角,頗有些為難。一百三十兩可相當于他邱家米鋪三個月的收入了。
若是記了賬,怕是等他歸家,阿爹不氣得把自己掃地出門才怪。
“吳老板,可否通……唉,算了,記我賬上吧!”邱鐵說罷,將手中握著的茶盞磕在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上官鴻,點這么多,好好吃,小心別噎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