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毀滅之力

　　戴瑞奇最后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當他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一團混亂。

　　掀開帳篷的門簾時，熱浪和哭喊聲充斥著他的感官，他比那些已經在逃亡的人還要不知所措。

　　一個士兵跑過時撞在了戴瑞奇身上，他的腰包被撞掉了，小包鼓鼓囊囊的，有許多圓片形的凸起。不難知道那是他的薪水或者他的積蓄。

　　但他只是回頭看了一眼，就繼續(xù)逃跑去了。戴瑞奇用顫抖地手拾起了那袋錢幣，不再思考，追著這名士兵逃亡的方向，一樣開始逃跑。

　　無法說戴瑞奇是幸運的還是不幸的，他剛好在戰(zhàn)斗結束的一刻醒來。幸運在他不用站在前線面對敵人，而且還有時間去逃亡；不幸在他只能逃亡，什么也做不到。

　　在絕望中昏睡而去，又在更大的絕望中醒來。忍著酸痛和疲憊逃跑的他，可能更期盼在睡夢中被人安靜地取走性命。

　　指揮防守的軍官們原本寄希望于帝國軍隊的士氣與團結，但是他們失敗了，這一切都沒有起作用，這個鎮(zhèn)子已經完了。野獸人在大街上四處亂闖，火焰燒遍了全城，滿地都是尸體的碎塊和被拖行的俘虜。

　　赫姆加特在剛被皇帝收復的第三天，就遭到了另一群入侵者的毀滅。

　　準確來說，并不是一支龐大的野獸人大軍讓帝國衛(wèi)兵們無力招架。

　　他們跑過戴瑞奇身邊時，嘴里喊著“獨眼的卡扎克復活了”，隨后不顧一切地逃跑。

　　在過去的四個小時里，帝國軍隊組織了他們能組織的一切防御措施。全鎮(zhèn)上下的六個守備營的所有士兵都被動員起來，他們在鎮(zhèn)子外組成了防線。梯形的陣型把通向鎮(zhèn)子的入口用盾牌和兵器保護了起來，弩手們站在后方準備好了支援。士兵們還組織民工挖掘了壕溝，設立了柵欄。

　　大約當天下午三時一刻，帶來毀滅的軍隊出現(xiàn)了。他們吹響了詭異的號角，然后涌了出來。

　　野獸人們從森林中發(fā)出了驚天的吼叫聲，大群的邪物從四面八方圍上來，他們沖擊著帝國陣線。

　　作為瑞克領第二大的軍械庫，赫姆加特的衛(wèi)兵都能分到一塊盾牌和額外的護甲，士兵們的盾墻和長槍擋住了最開始的攻擊。柵欄和壕溝也極大地削弱了野獸人們的沖鋒效果，讓帝國士兵們能在更加公平的條件下與他們作戰(zhàn)。

　　劣角獸和戰(zhàn)犬組成的第一輪進攻并沒什么效果，反倒被密集的弩箭擊退了。那些劣角獸很快就潰退了，只剩下一半左右回到了森林的邊緣。另一半要么直接逃亡，要么死在了帝國士兵無情地殺傷中。

　　帝國軍隊在這一輪攻擊后迅速地重整了陣型，并把前后的士兵調換，讓還有體力的士兵站在最前排。傷員們也被換下去，新兵們也被派遣到后排使用更多的十字弩與輕型火器支援前線。

　　野獸人們的號角第二次響起，他們再一次從森林邊緣出現(xiàn)，向帝國人發(fā)起沖鋒。

　　第二次，角獸也加入了攻擊，這些大塊頭非常難纏，甚至需要五到六名帝國士兵才能迎戰(zhàn)一頭，可他們數(shù)量有限，在帝國士兵們的配合之下，這一輪攻勢陷入了僵持，帝國軍與野獸人都難以推動戰(zhàn)局。

　　兩米多高的角獸們負擔著士官的責任，在它們的號令下，劣角獸的散兵游勇堅持熬過了上一次的傷亡線。它們會伸出刀斧把那些試圖逃跑的劣角獸的腦袋砍下來，讓恐懼迫使野獸人軍隊繼續(xù)作戰(zhàn)。

　　高大的身形也成了他們的枷鎖，弩手們可以有效地狙擊這些更大號的野獸人，長槍兵們也能更輕易地擊中它們的身軀。

　　帝國士官們也手持長戟站在第一排鼓舞著士氣，用自己豐富的戰(zhàn)斗經驗穩(wěn)固線列。

　　直到一群牛頭怪從側面出現(xiàn)，這些比兩個人類疊在一起還高的怪物手里持著大斧，迅猛地沖向了帝國陣線。

　　那些柵欄被它們踏平，壕溝也被他們視作無物。

　　帝國士兵的盾牌和盔甲在它們的大斧之下就如同紙片，很快防線就被它們奔騰的鐵蹄和巨大的牛角撕開，在它們的帶領下，一群野獸人向后排的弩手們涌去。

　　缺少護甲的野獸人軍隊最害怕的就是密集的輕火力打擊，這些弩手為整個防御陣型提供的火力支援才是讓帝國軍隊堅守至今的主要力量支柱。一旦弩箭射擊停止，前排的角獸就會在肉搏戰(zhàn)中徹底占據上風，到時候赫姆加特的守軍與居民就絕無生還可能了。

　　弩手們試圖把火力集中在這些牛頭怪身上，它們的沖鋒能力和近戰(zhàn)能力再強，缺乏護甲這個死穴仍然不會改變。最前排的三頭牛頭怪很快就倒在了弩箭的密集攢射之下，剩下的憑借頑強的生命力沖到了弩手們的眼前。

　　只消兩斧，就會有不少于十名弩手陣亡。

　　即便他們來得及拔出劍來和這些怪獸作戰(zhàn)，也不可能支撐超過十分鐘。

　　它們獰笑著，口中噴出熱氣，用通紅的眼睛盯著這些待宰的羔羊。

　　但這個計劃并未成功，因為負責防守的那位上尉帶著他尚未投入戰(zhàn)斗的最后一支預備隊民兵攔在了這些牛頭怪身前。他單人就有能力與其中一頭進行鏖戰(zhàn)。剩下的士兵們也成功讓其余的牛頭怪們停止了前進。

　　這可以說是當天帝國軍隊最大戰(zhàn)機的到來，現(xiàn)在牛頭怪們正處于弩手們的最佳射界中，如果能一舉殲滅它們，可以說野獸人失去了所有主攻部隊，隨著時間推移，占據防守方的帝國軍隊就會獲得勝利。

　　當弩手們傾瀉火力，等待著勝利到來的時候。

　　它出現(xiàn)了。

　　如果只是野獸人的大軍，赫姆加特是有勝利的可能的。

　　不緊不慢地走在大軍之后，好像身前的戰(zhàn)斗與它無關一樣。

　　可它的身影卻讓帝國士兵們感到了無法止住的惡寒與顫抖，野獸人卻為它的出現(xiàn)開始讓士氣重燃。

　　它的背后是正在落下的太陽，最后一點金色陽光在它的身后是如此扭曲。

　　那就是從地獄中走出，宣告毀滅的使者——卡扎克·獨眼。

　　在這片大地上，有無數(shù)關于它的傳說，包括在帝國的歷史中毀滅過阿爾道夫，一擊殺害了一位驍勇的帝國將軍，單人砍殺了數(shù)千名人類士兵。

　　能夠以一己之力殺死獨眼巨人或者猛犸......

　　野獸人當之無愧的第一冠軍勇士，它在野獸人中的地位可能要高過皇帝卡爾在帝國人中的地位。

　　僅僅是“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就讓局勢瞬間反轉。

　　翻動著一只灰白色的瞎眼，身上嵌滿了舊傷疤和烙進肉體的裝甲，手里握著長鞭與砍刀。

　　那個高大的野獸人，仿佛在嘲笑帝國軍隊幾小時的奮戰(zhàn)。

　　它似乎已經看到了被毀滅之后的赫姆加特，只是在平靜地向著預定好的結果前進。

　　大概步行到森林與帝國軍隊的中間點時，它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回首看了一眼正要西沉的太陽。接著，它發(fā)出了這一天中所有人聽過最可怕的一聲咆哮，宣告了末日的降臨。

　　那聲音是何等震懾，帝國士兵們的雙手開始發(fā)顫，兩眼中的視野出現(xiàn)了模糊，有什么東西要從他們的胸腔飛出他們的身體。可怕的聲波震蕩著他們的大腦，有人甚至失去了意識。

　　大地，城鎮(zhèn)，森林。連云朵都像是停滯了，它帶著最后一束刺眼的陽光，面對著帝國軍隊。

　　隨后，它開始加速，然后直直地沖向了上尉所在的地方。

　　它在進入亂戰(zhàn)的一瞬間開始揮動兩手的武器，箭矢一樣穿過了帝國軍的陣線。

　　地上只剩下士兵們被撕碎的尸體，那些戰(zhàn)士甚至都沒能感知到自己被殺就已經死亡。

　　它看都不看一眼自己戰(zhàn)斗中的下屬，也不去注意向它包圍過來的帝國軍人。

　　“卡扎克·獨眼.......不是死了嗎？被米登領的選帝侯鮑里斯換掉了一只眼睛后......倒在血泊里......”

　　這是上尉所說的最后一句話，他的震驚令他停止了作戰(zhàn)。

　　它不曾理會任何靠近它的其他人，它只是用鞭子束縛住了上尉的長劍，然后一刀斬下了上尉的頭。

　　能以一人之力對抗需要十幾名士兵才能對抗的牛頭怪，在一瞬間意識到戰(zhàn)機挽救整個城鎮(zhèn)的上尉，就這樣輕易地死在了這個野獸人頭領的手里。

　　人類的希望，在它眼里是多么的脆弱。

　　四周的其他士兵試圖包圍起來誅殺它，力圖以斬首反制斬首，再一次讓戰(zhàn)局回轉，但都被它奪去了生命。他們甚至沒能靠近它，就被長鞭和砍刀撕碎。

　　弩手們的箭矢甚至不能穿透它的皮膚。

　　那是絕對的強大武力，能夠摧毀一切精妙的戰(zhàn)術與計劃。

　　帝國軍隊的士氣被它擊碎，隨后扔在地上踩扁。

　　沒人知道最開始逃跑的那個帝國士兵是誰，但帝國軍的潰敗之勢在瞬間就已注定。

　　而它根本就沒打算去追擊，它只攻擊了還有勇氣那些攻擊它的帝國士兵。

　　它在向帝國軍隊宣告自己的不可戰(zhàn)勝，而且它對虐待逃亡者充滿了鄙夷，它只想粉碎那些強者。

　　戴瑞奇看到了在向這邊漫步的它，僅僅看到一眼就明白過來，它就是殺害了貝格中士的那個野獸人，那個就像一場噩夢的獸王......

　　當戴瑞奇再一次清醒過來時，自己已經逃跑到了赫姆加特的家門前。街道上有過微小的抵抗，卻全都不奏效，帝國人民被野獸人屠戮著，摧殘著。

　　戴瑞奇打開了家門，想著至少作為一名士兵拯救自己的父母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可他看到的卻是被砍刀開膛破肚倒在一旁的父親和用眼神向他求助的母親。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拔出了腰間的劍，指著那個打算劃開他母親喉嚨的怪物。

　　可他沒辦法向前邁進一步，也沒辦法揮劍，更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最后，他輸給了恐懼，他把劍向前一扔，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他解開了家里用來拉車的馬，迅速地騎馬逃向了遠離赫姆加特的方向。馬匹和他一樣恐懼，飛速地離開了這座燃燒的城鎮(zhèn)。

　　即便是第二次面對這樣的恐懼，他也沒有過任何進步。

　　野獸人這道障礙在一天之內奪走了他身邊的所有東西，可他卻對此無能為力，甚至淪為了可悲的逃亡者。他甚至不敢做出一點反擊，他唯一剩下的一點力氣和意志都用在了逃跑上。

　　他摸了摸貝格中士交給他的那個袋子，還在自己身上就算是自己能盡的最大努力。

　　戴瑞奇在自己的嘴里咒罵著今天遇到的一切，大聲哭訴著自己的無能與愧疚。

　　可他卻不敢讓馬匹停下。

　　這早就超出了一個新兵一天只內能接受的恐懼的極限，現(xiàn)在除了求生的本能，戴瑞奇已經什么都不剩了。

　　但其中令他畏懼的最甚者，當屬卡扎克·獨眼。

　　原本僅僅活在嚇孩子的童話故事與傳說中的人類毀滅者，真實存在于現(xiàn)世。

　　而且它真的有這般實力，輕易地毀滅人類。并且，它真的如同傳說一樣，作為野獸人的頭領帶領著大軍來到帝國境內，打算降下它的毀滅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