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往事
會試的日子很快來臨,程秀逸寄出了第一封家書,惦念家鄉(xiāng)親友多保重身體,自己即將踏入命運的關(guān)卡。
她點著油燈,坐在書桌前溫習(xí)最后一遍知識點,夏風(fēng)調(diào)皮的從窗戶縫隙中吹來,帶著夜間的絲絲涼意。五月離家,七月將至,時間匆匆一晃而過。程秀逸有點惘然,除了黃琳琳和郭旭那種心術(shù)不正的學(xué)子,大多數(shù)人都如她一樣重復(fù)的做著一件事情,就是念書。但她是幸運的,父母從小把她生的聰明伶俐,學(xué)習(xí)比其他人也快上許多,想到這些,程秀逸懷念的拿出爺爺給她的那件首飾,櫻羽,輕輕的佩戴在脖子上。期待著母親的遺物能在考場上帶給她希望和動力。
突然,油燈被一陣強風(fēng)吹熄,亮堂的屋內(nèi)變得漆黑,只有盈盈月色透過窗紙照拂進來。程秀逸正詫異的想重新點燈,手掌就被黑暗中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身體也被強大的力量拉向那個方向。
“唔……”
“別動,就來看看你。”
程秀逸掙扎著想呼喊,耳邊就響起了宋星元的聲音。他握著程秀逸的軟白的小手,情不自禁的加重了力道。
程秀逸看著宋星元冷峻的雙眸,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她反手抓住那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帶著哭腔說道:“宋星元,你怎么總欺負我,疼死了!”
宋星元有些慌亂了,他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展開。明日會試,他特意挑了今晚這個日子翻墻進了三圣閣來看看程秀逸,是想安慰鼓勵一番,可少女眼底的淚水在月光下反射的晶瑩剔透,倔強的眼神令他心疼,想來是他的粗魯真的將她握得疼了。宋星元嘆了一口氣松開手,撫摸了幾下她的頭發(fā),把這幾日的思念全都化作無言。
許久,宋星元才說道:“胡二已被發(fā)配西疆,胡飛鴻也在接受官司調(diào)查。這幾日,我一直在朝堂上啟奏彈劾他,但此人在燕城的勢力不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除了的?!?p> “你竟在忙這些事,燕城之亂難以想象,的確不是輕易能解決?!背绦阋菸t的鼻子,繼續(xù)說道:“若不是意生拼命求救,我怕是被那胡老兒熬死在地牢里了。”
“放心,這段時日他應(yīng)是會收斂一些了?!彼涡窃y得的露出笑容,似乎不過癮的又摸了幾下她的頭發(fā)?!澳愫蒙鷷?,以后做個好官。我在殿試等你?!?p> “你若是有了正妻,就不要再來看我了,也不要為我做任何事!”程秀逸堅決的推開了宋星元幾米遠。她的臉燒得厲害,還好月色朦朧看不清楚。
宋星元愣了片刻,說道:“如若是解了婚約才能來看你,那么我去解決,再會。”
程秀逸看著宋星元翻著窗跳出去的背影,隱約記起吉安村的那個夜晚,她似乎也看見了這樣一個人站在床前溫柔的看著她,難道說……那個人就是宋星元?程秀逸沒有再點燈,安靜的躺在床上握緊櫻羽吊墜,究竟為什么有人為了見她一面,說上短短幾句話就跑到地勢偏遠的三圣閣來,又因為她的一句話轉(zhuǎn)頭就離開呢。
宋星元真是個傻子吧?
這時,宮景瑜獨自站在程秀逸房門外,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屋檐黑影籠罩在他顫抖的背上。
他是想來鼓勵秀逸,再解釋清楚之前那個吻并非胡亂作為。但聽到宋星元和程秀逸的對話,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解釋的意義。世間萬物都講究天地地利人和,感情也一樣,是他,來得太遲。宮景瑜笑得很冷,冷的刺骨。
“秀秀,你要和母親大人一樣,在我最依賴的時候離開我?”
十年前,蓉妃盛得龍寵,獨占皇帝半年有余,引得朝堂軒然大波,公開彈劾這位妃子妖媚惑心,各族勢力不斷往后宮充填新的血液,那時宮景瑜八歲。起初皇帝并不聽信這些謠言,照常寵愛著蓉妃和八皇子,直到一位姜姓太醫(yī)查出皇帝精力衰退,脈象薄弱,疑似心力疾病癥狀,皇帝一聽就慌了,四處求醫(yī)治病,各種名貴材料進補身體,可還是沒有成效,眼見著一日日的衰退下去,竟是連頭發(fā)都白了一半。這時,一位往日并不起眼的華嬪提出家中識得一位遠山大仙,對這種疑難雜癥頗有研究,皇帝立刻允了。等那遠山大仙進宮一陣作法,只顫顫悠悠的貼在皇帝耳邊說道:陛下,這是妖邪作祟?。≈劣谀俏谎?,小人不敢直呼姓名,如若陛下不信,請您到華嬪娘娘殿中歇息三日,保準(zhǔn)有變化。
皇帝半信半疑,照做了,連著三日都翻了華嬪的牌子。華嬪也盡心盡力的伺候著皇帝,可謂夜夜笙歌,纏綿不斷。但令人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了,皇帝的身體逐漸康復(fù),精力愈發(fā)旺盛起來?;实哿ⅠR傳召了那位遠山大仙,讓他把知道的事情直接說出來,不用顧及任何。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八歲的宮景瑜被母親拉得手疼,卻不敢出聲,他可以感覺到母親在隱隱發(fā)抖。
遠山大仙跳了一段舞蹈,一聲怒吼就跳到了蓉妃面前,用尖銳的聲音說道:“你等妖邪,還不受死!蠱惑陛下尋歡作樂,實際上是吸取精氣!”
蓉妃拉著宮景瑜雙雙跪下,淚如雨下?;实劭粗鴮櫺叶嗄甑呐撕妥顬樘蹛鄣膬鹤樱€是狠不下心來,說道:“興許只是巧合,和愛妃沒有關(guān)系。”
“皇帝若是不信,我這里有一碗神水,常人喝了如清水一般,妖孽喝了則魂飛魄散!蓉妃,你可敢?”
遠山大仙手中舉著一碗水,在眾人之間來回蹦跳。宮景瑜很害怕,這個遠山大仙的鼻子就像老鷹的喙一樣,眼睛竟然沒有黑瞳,只有一片混濁的灰白,看起來很是驚悚。他悄悄的躲在母妃的身后。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來試!為了皇上的平安,臣妾愿意犧牲一切。”那華嬪含著眼淚,一把奪過遠山大仙手中的碗仰頭喝下一半,在所有人緊張的看過去時,華嬪安然無恙的放下了碗。
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皇帝動容了,既然是同一碗水,她華嬪喝下沒事,那么……
伺候皇帝八年,蓉妃一個眼神就懂了皇帝的心,所謂伴君如伴虎不過如此。蓉妃松開了宮景瑜的小手,蹲下來撫摸了他的頭發(fā),柔聲說道:“瑜,娘親愿你好好長大?!?p> 說完,頭也不回的沖到了大殿前方,高傲的揚起頭顱直視著皇帝,大聲說道:“君要妾死,妾不得不死。相識十五年,輔佐皇帝登基已有六年,從王府到皇宮,一路蓉兒無怨無悔。愿皇帝念在往日情深,賜我兒爵位后遠離皇宮,這后宮如狼似虎,沒了娘親,他怕是活不了多久?!?p> 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蓉妃就拾起碗含笑而飲,那笑容凄美凌厲,仿佛碗中不是索人命的毒酒,而是真的神水。
頃刻她重重倒下,不曾流下一滴眼淚,直到嘴角的笑容慢慢散去,體溫冰涼。
大贇六年,這一年,妖女蓉妃已故,膝下一子皇帝仁慈賜他王爺稱謂,王府一座。
這一年,華嬪晉升為妃,她的兒子宮景天被封太子,遠山大仙授命國師,獨攬權(quán)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