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軍頹然地坐在會客廳,望著自己的手:“我控制不住?!?p> 英吉拉跪在地上,抬頭仰慕地道:“王上,您如今已經(jīng)是七海之主,權柄掌握在您的手中,您為什么要謙抑?老虎為什么要退讓小鹿?獅子為什么要避諱羚羊?這是自然之理,御臺閣大人叛國,這是大大的罪過,您對伊施以懲戒是應當應份的,——難不成讓海然人人都效仿阿重瑕大人,背叛您而掉頭侍奉西王母嗎?而且您已經(jīng)十分仁慈了,都不舍得將伊送上法庭。”
克軍聽聞,目中如刀,殘忍地笑起來:“對了,阿重瑕?!獨㈦u儆個猴吧?!?p> 阿重瑕被貶斥后就回到的山上圖書館,他和長世子——克治和藍迦樓的女兒的關系十分親近。因此當阿瑪頌帶走阿重瑕的時候,已經(jīng)進入青春期的長世子十分惱怒:“我會替總導師報仇的!”衛(wèi)兵拉住她:“長世子!不可以對王叔無禮!”“我知道,我知道!我聽說過,是你逼死我親生撫親的!你還想奪走伊!你盜取了我母上的王位!你是個卑鄙的小人!”
克軍回頭看了看她,突兀地問:“十一姬,你是不是看過王子復仇記?”
在宮內(nèi)秋原君突然接到急報,長世子十一姬突然陷入昏睡。
******
“求御臺閣大人,我什么也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求您讓王上放過十一姬吧,他是大公子留下來唯一的血脈,是我活著的希望!我雖然不是他親生的撫親,雖然我也曾經(jīng)嫉妒藍,但十一姬對我來說真的,就像十二姬對您一樣??!”秋原君跪地祈求。
頭上扎著粉紅緞帶、長得十分像克軍,但純真善良的十二姬(她出生得很晚,看上去只有兩三歲)抬頭天真地望著他們:“爹爹,姐姐怎么了?”
******
“怎么就能確定是我要干什么呢?半大孩子頭疼腦熱的,也正常?!笨塑娦牟辉谘傻乜粗萌藗兊馁愅П荣?,把賞賜的蓮花拋下去。
梅司感覺對她已經(jīng)絕望了,只是盡對朋友的責任,道:“那我請白露照顧她,直到她康復,盡你這個血親的責任,可以嗎?”
克軍轉(zhuǎn)過頭,虎狼一樣的眼睛盯著他:“我實話告訴你,不是我干的。但今日的形勢,所有懷疑的箭都會指向我,十一姬一旦康復,也會認為是我這個叔叔要奪取他的性命和王位。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就不可能根除,給他再多的恩惠也沒用。我也只能按照是我做的來預案,白白頂了這惡名和這罪。你就不為我們的孩子想想?”
“我們的十二姬不愿意自己的姐姐死于非命?!?p> “那可不一定?!艘蝗f步講,萬一十一姬像我,十二姬像你怎么辦?”
梅司有點沒聽懂這句話。
“克治和我是雙胞胎?!?,應當說克治是一個經(jīng)歷過基因改造的、更完美的我。我們使用了同一套DNA,只不過我是自然產(chǎn)生的劣等品,他是經(jīng)過雕琢的珍寶——他們修掉了我那幾個壞掉的基因。不過十一姬也相當于是我的孩子,我能下得去手,這也是為了你啊?!?p> “你們的文明不可理喻……。那至少也是藍迦樓的后代?!?p> 克軍看著他,突然笑起來:“那個賤人,伊先和我好的!伊是為了我兄長王位的榮耀才掉頭奔向他,結果呢?押錯了寶,哈哈哈。除了世代為娼,我不會給伊別的出路,伊不會有后代的?!?p> ******
看著秋原君遞交到內(nèi)庭三司的辭呈。英吉拉露出“入我甕中”的笑:“秋原君成功地激怒了王上,王上會視伊退讓的行為,為對他權威的對抗。我本來以為秋原君心機深重,原來伊只不過是優(yōu)柔寡斷、行動力不足,王上最不喜歡哭哭啼啼磨磨蹭蹭的嗣人,伊們必然是要失寵的。御臺閣大人雖然有幾分才干,但對于秋原的朋友之情,會擾亂伊的判斷?!?p> “秋原君?!笨塑姾兔匪咀谔祆洪w會客廳的正座,秋原跪在堂下,請求辭去內(nèi)庭的職務。
客廳中央那架機械的古琴,機械齒輪還在水力的沖擊下轉(zhuǎn)動著,撥針依次拂過琴弦,《聽松》。
“啟稟王上、御臺閣,大公子只留下了這么一個后代,如今長世子病篤,秋原沒有盡到撫親的責任,內(nèi)心沉痛后悔,內(nèi)疚不已。請王上體恤下臣,讓我日夜守護在長世子身邊!”
克軍有點不耐煩:“我已經(jīng)讓白露親自帶專家組去醫(yī)治了,白露說目前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期,你也進不了ICU。申昌遇這事兒還沒完,伊的事兒是誰倒騰出去的還不知道。宮里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兒,叫人家倒騰得稀里嘩啦的,你們就不能收拾干凈了,讓我清靜一會兒?”
梅司像一座雕像一樣發(fā)出程式般的聲音,道:“秋原君為人父,他的心情請王上體諒?!?p> 克軍再次忍不住暴怒:“為人父?為人父?伊的心情就該體諒,我的心情你們就不體諒了是么?后宮申昌遇鬧出這么大的丑聞,你也叛國罪纏身,我現(xiàn)在被人懷疑要殺死我兄長的兒子——這么多臟水、這么多事件,你們一件都不能掃除、一件都不能平息,像嬰兒一樣白白地任由別人利用、宰割!——我警告你們,你們一個是后宮的主宰,一個是后宮的首相,你們就給我干出這番成績?你們是失職!我還要體諒你們?我明著告訴你們,我克軍不是什么心腸柔軟的婦人,天天流連在溫柔鄉(xiāng)之中,你們能干就干,不能干別干了!”
“這段時間我不回鏡宮了,反正這里,也并不歡迎我。”克軍拎起戰(zhàn)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克軍逃難似的跑到白虎城,躲在盧元令的住所。作為國王的別宅,當克軍到來的時候,這里就會掛上紫帆。盧元令運用他的審美,將這里裝飾得有一種豪放的華麗,而不拘泥于小處花草香木的精雕細琢,因此很得克軍的欣賞。
“長世子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北R元令安慰她,“白露醫(yī)療長官知道你來這里之后,將報告都送來了。她說十一姬目前已經(jīng)沒有危險了,看癥狀像磷中毒,她已經(jīng)命人檢查了當日十一姬經(jīng)過場所的所有廢棄物和杯子、飲料杯?!?p> 克軍點了點頭,道:“你相信不是我嗎?”
盧元令坐在她旁邊,道:“我相信啊。梅司他們太天真了,但是像我這種殺過人的,就知道,下毒是一種弱者才會采用的手法。只有當忖度自己的體力、暴力和權威不如對方時,才會使用這種趁對方不注意、不防備的偷襲手法。你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是個強者。如果你要致誰于死地,他會收到的是炮火、刀槍劍戟,甚至你會直接動手用刀劍斃了他,也不會使用毒殺這么麻煩的辦法?!?p> 克軍喝了一口茶:“可是我的確挺討厭十一姬的,因為他的父母。我覺得他活該——我還在想,是誰這么順著我的心意呢。還有申昌遇的事兒也是,這群不知好歹的小崽子,我還得救伊們?!?p> 盧元令笑:“你真的是毫不掩飾——順著你的心意?”盧元令思考了一下,“你覺不覺得,這幾件事情可能有聯(lián)系?”
克軍敏銳地道:“是針對我的嗎?”
盧元令道:“不一定,順著你的心意,一定是對你認知很深,起碼覺得你不會阻攔這些事的發(fā)生——至于是針對誰?你不是很擅長誘敵深入的嗎?”
克軍皺著眉撒嬌道:“后宮嗣人的事兒也要勞煩我傷腦筋?不嘛,你幫我?!北R元令答應:“好,你不妨讓事情順著發(fā)展下去,看誰會露出馬腳?!?p> ******
克軍對外宣稱秋原君照顧長世子失職,褫奪總?cè)【啠屍渎男袚嵊H的職責,回家專心看孩子。后宮中果然有勢力冒頭,推薦英吉拉任總?cè)【喡毼???塑娫试S了英吉拉暫代總?cè)【喼殻⒓胫蒙瓴鲇谒赖?,要求全面徹查、整頓宮紀宮風,一定要揪出申昌遇的姘頭。
英吉拉對申昌遇極盡羞辱,讓他每天佩戴大紅色的“通奸”二字,在白虎內(nèi)城掃大街。
申昌遇鎮(zhèn)定自若,面色如常,每天早出晚歸,像一個盡職盡責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宮中有一位貴族出身的新進宮少羽叫做流螢的,因為和他共同接受過飛行騎兵的訓練,因此對他很是崇拜。流螢年少,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每天幫著他一起掃。申昌遇勸告他:“喂,小子,你也想和我一樣丟人???小心見棄于王上。”流螢一張很少年氣的臉,笑道:“反正我也是家里送來充數(shù)的,本來也見不到王上,巴不得早把我打發(fā)出去,咱們再去騎大鳥啊,聽說天鵝爬高很高,我還沒試過呢?!眱扇撕翢o羞愧之色。
英吉拉看了很不悅,但鑒于自己如今已是宮中總?cè)【啠荒芎退麄円话阋娮R,也只能陰著臉走開。第二天,以工作不盡職的罪名,罰申昌遇在太陽下暴曬站一天。
烈日當空,蟬鳴噪耳,英吉拉坐在錦繡涼棚之下,仆人打扇飲茶,看著申昌遇站在臺上,脖子上掛著“通奸”的紅字,申昌遇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流螢想上去給他身上倒些涼水降溫,被英吉拉的仆人制止了:“少羽,你還是不要和這樣名聲的嗣人混在一起比較好,一來敗壞家聲,二來引來王上的厭棄——還是你想跟總?cè)【喆笕俗鲗幔俊?p> “說出你姘頭的名字,總?cè)【喆笕司头拍阋获R?!睂弳柹瓴龅钠腿酥焊邭鈸P、狗仗人勢地道。鬧劇總是有人看的,不一會兒就來了不少好事的觀眾。恰好清明從內(nèi)城圖書館下來,看到了這一幕。
“你干什么?”她試圖去阻止英吉拉,“王上的榮譽你也不考慮的嗎?”申昌遇敏銳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她避開了。
英吉拉得理不饒人地道:“怎么是我損害王上的榮譽呢?難道不是這對通奸、不知廉恥的碩人和嗣人嗎?況且,兄長,我剪除陸上人的勢力,不管對我們十二父系嗣人來說,還是對你來說,都是有利的。一方面我可以維護內(nèi)廷后宮血脈的高貴,另一方面,可以維護你對帝國的功勞,不為以色事人的卑鄙小人分割奪?。 ?p> “海邦的功績并不屬于我一個人。”清明低著頭。
“咳咳!”婆娑訶出現(xiàn),宣布克軍的命令:“不得虐待嗣人,不得體罰和變相體罰。申中使為海然立下過功績,現(xiàn)在事情還沒有查清,只是限制伊在外部社會的隨意走動和出境。伊依然保留所有內(nèi)廷待遇???cè)【?,我提醒你,你的位分還沒有高于申中使,你沒有權力代行榮譽法庭的職責。清明大人,區(qū)區(qū)內(nèi)廷爭風吃醋之事,讓您見笑了。王上還宣布,接受對方的生殖競爭挑戰(zhàn)?!弊詈笠痪湓捠钦f給清明聽的,意思是,只要你開口跟我要人,我給你機會。
******
英吉拉嗅覺靈敏地察覺出克軍有放過申昌遇的傾向,他有些著急了。媒體帶來的桃色新聞第一波爆炸效應過去的話,事情可能就這樣平息,而申昌遇的軍功是不可抹去的。他好不容易聯(lián)合阿重瑕將事態(tài)推進到讓申昌遇、梅司和秋原君都失寵的階段,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兄長,我聽說,在申昌遇在輕騎兵服役的階段,你監(jiān)視過伊的行蹤,能夠幫我調(diào)查出伊的姘頭是誰!”英吉拉急切地詢問清明。清明推脫道:“這與你無關。我倒是奇怪,你總是關注這些緋聞軼事是什么心態(tài),剛剛上任總?cè)【啠粦斦喓髮m,調(diào)解王上與后宮關系嗎?我聽說,王上連后宮都不去了?!?p> 英吉拉道:“正是要趁現(xiàn)在王上不在后宮,我才方便動作。我們天王分家蒸蒸日上,我掌握公子十三姬,你為帝國立下功勛,伯里克利死后,天王主家已然衰落,正是我們崛起的時機!如果御臺閣再和王上拗下去,十二姬失寵也不是沒有可能?!?p> 清明皺眉:“不要謀劃你不該得的東西,你以為王上夸你一句有智計,就忘形了么?”
英吉拉道:“當年蓮童千代的遭遇讓我對申昌遇耿耿于懷——我們遵守了人魚祖上百年來的文化和傳承,兢兢業(yè)業(yè)服務王上,嚴守宮規(guī)不敢越雷池一步;而申昌遇呢?伊不遵守一切規(guī)章制度、冒犯王上、違章離開宮禁,甚至與別的碩人發(fā)展愛情,不惜將王上的尊嚴踐踏如泥芥??墒峭跎线€是如此寵信于伊,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