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徐禎國目瞪口呆之時，曲文忠家院子外，原本安靜的村民突然變得聒噪起來。
站在曲亞楠家二樓的徐禎國幾人能夠清楚聽到這喧囂的叫嚷聲。
何禮聞聲撇下尚在遲疑中的徐禎國等人，沖到樓下并跑出院外向遠處張望。
只見村口一位身著黑色連衣裙的長發(fā)女子正緩緩向他們走來。
“那個賤女人回來了！”一位中年婦女站在路邊掐著腰叫喊道。
另一位吐著瓜子皮的婦女則問道：“那是曲亞楠嗎？”
“還能有誰？肯定就是她！看她走路扭那兩下子真讓人惡心！”
“哎……哎呦！這賤……賤貨又……又回來禍害咱……咱們村子了！”
蹲在石階上的老漢摩挲著稀疏拉碴的胡子笑道：“看這小模樣倒是精致了不少。”
“她身上這身衣服也不便宜吧？”一位年輕的女性問道。
“甭管貴不貴，肯定不是從好道得來的，誰知道她這幾年都干了多少男盜女娼的下賤事情！就是因為她，她的父母才會遭此報應(yīng)！”
何禮起先看不清黑衣女子的模樣，但從村民的議論和她的穿著來看，應(yīng)該是曲亞楠本人。
待到女人走近時，何禮方才看清曲亞楠那憔悴不堪的面容。
曲亞楠拖著長長的影子，前行的步伐緩慢而頹喪，仿佛被抽去了靈魂的喪尸游蕩在山巒之間。
何禮看在眼里不禁愁腸百結(jié)，心生惻隱之心。
曲文忠夫婦溘然長逝，使得曲亞楠幾乎失去了最后的至親，兒子李連波至今生死未卜，很難想象曲亞楠的心里是有多么煎熬。
可村民們面對這樣一位柔弱女子仍以最惡毒的揣測進行中傷，這種行為令何禮大失所望。
他實在想不明白，已經(jīng)悲慘至此的曲亞楠為什么在村民眼中卻變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女人。
徐禎國走到何禮身后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二人選擇在喧鬧的人群中默默地看著曲亞楠從遠處緩步走來。
曲亞楠接到父母被毒害的噩耗，立即駕車從右江市趕至龍源市的清源村，下車后她又步行了幾里地的山路，身體早已虛弱不堪。
曲亞楠在村口望見六組的民居時，雙腿已開始微微發(fā)顫，自她逃離清源村后，還是第一次回到這個所謂的故鄉(xiāng)。
與何禮先前所想的不同，重回故地的曲亞楠沒有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的感慨，唯有對此地所有人與事物的深惡痛絕之情。
曲亞楠面無表情地走向前方頸項伸得很長的村民們，她抬起頭用冰冷的眼神掃向周圍兩側(cè)騷動的人群，在目光所至之處，她看見很多曾經(jīng)熟悉的面孔。
這些人曾對她在村子里的遭遇冷嘲熱諷、極盡挖苦，現(xiàn)如今在他們躲閃的目光下面或許仍對她本人充滿了鄙夷和沒有緣由的仇恨。
村民們緘默著為曲亞楠讓開了一條通向曲文忠家的道路，曲亞楠沿著這條狹小的巷道穿行了過去。
待快走到院門前時，不知從哪里扔出來的生雞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曲亞楠的后腦，引得圍觀村民哄然大笑，隨之謾罵聲接踵而來。
負責警戒的警察連忙驅(qū)散擁擠上來的村民，護著曲亞楠踉蹌幾步跌進了院門。
徐禎國和何禮跟著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曲亞楠竟跪在地上，身上連衣裙的裙擺也被扯出一道口子。
“你沒事吧？”徐禎國伸出手試圖扶起曲亞楠。
可曲亞楠卻將徐禎國的手狠狠推回去，自己用雙手支撐著艱難站立起來。
何禮站在徐禎國身后，他發(fā)現(xiàn)曲亞楠圓瞪的雙眼尚有些浮腫，想必在到達清源村的路上早就涕泗橫流，現(xiàn)在已經(jīng)欲哭無淚了吧。
曲亞楠站起身無力地問道：“楊書記呢？”
“我在這！”
楊昌林邊說邊走進院內(nèi)，剛才他從曲亞楠家里走出來后，被村民們團團圍住，好不容易才擠回曲文忠家的院子里。
“我爹我娘……在哪呢？”曲亞楠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楊昌林指著曲文忠家虛掩的房門回答道：“他們二老……還躺在里面?！?p> 曲亞楠聽罷，轉(zhuǎn)身就往房門的方向走過去，卻被追上來的蔡學成攔住。
“你是死者的女兒曲亞楠吧？”
“要你們管！”
曲亞楠剛推開蔡學成，又被他抓住了雙手：“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不能進去！”
“我是他們的女兒，我不能進去那還有誰能進去？”曲亞楠瞪著蔡學成的眼睛大聲質(zhì)問道。
“你現(xiàn)在無法控制住情緒，進去之后情況只會更糟！”蔡學成也吼道，“你在這里冷靜冷靜，等我們警察處理完你再進去。”
“等你們警察？”曲亞楠冷笑的同時余光瞥向徐禎國，“你們除了跟在兇手身后拍拍照片，寫寫筆錄，然后把案件束之高閣，最后安撫一下家屬，你們還會干些什么？”
蔡學成被曲亞楠問得啞口無言，他殊不知在曲文忠夫婦被害前，右江市警方已經(jīng)兩次讓曲亞楠的期望落空，如今她已對警察早已失望透頂徹底寒心了。
曲亞楠甩開蔡學成的手，轉(zhuǎn)身推開房門，兩具蒙著白布的尸體赫然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她不顧現(xiàn)場民警的勸阻，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兩塊白布。
在何禮眼中，曲亞楠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痛哭，更沒有哀嚎。
曲亞楠只是彎下腰用左手捂著嘴巴，喉嚨似乎被魚刺卡住似的，不斷發(fā)出沙啞的干嘔聲，好像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都隨時會被吐出來一樣。
蔡學成見到此景緊跟在曲亞楠的身后，防止她有過激的行為發(fā)生。
徐禎國三人也站在院子里頭，絲毫不敢接近。
幾分鐘過后，曲亞楠的氣息逐漸平復下來。
“雖然這個時候?qū)δ闾岢鱿铝幸笥行┻^分，不過按照我們的程序，有些后續(xù)事宜還得需要您本人的積極配合。”蔡學成待到曲亞楠平靜下來后說道。
曲亞楠漸漸恢復了理智，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說道：“說吧，你們還需要我做些什么？”
“首先要對尸體進行辨認?！辈虒W成回答道。
在經(jīng)得曲亞楠同意后，蔡學成叫來法醫(yī)將兩塊白布的一端掀開。
曲亞楠半晌沒說話，她的眼淚落在隋淑芬雙目緊閉的臉頰上，隨之又趕忙用手抹凈自己的眼淚，像是在點頭，又像在抽癲癇。
曲亞楠嗯了一聲說：“是，是我爹我娘?！?p> 辨認結(jié)束后，法醫(yī)將白布重新蒙上，而曲亞楠則將手指抵在鼻尖，她輕輕閉上眼睛，眼淚再次從眼眶處滴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