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鳶自那日起,昏睡了三天兩夜,中間雖醒過幾次,也是神志不清,時不時的還發(fā)一陣高燒。江素律一直照顧著她。
因為這事,他哥就假裝看不見他,任憑他怎么哭鬧認(rèn)錯,都不肯看他一眼。
雖說打罵可怕,有時無聲的忽視才更折磨人。而且還害得穆子鳶半死不活,若是真的死了,以后都是要帶著愧疚度日。
午時,終于有了太陽,下了一早晨的雨,如今終于晴了。
陽光投過油紙窗,打在穆子鳶臉上,她才緩緩睜開眼睛。
“大公子,您來了?!?p> 隔著門,聽見小仆和江含蘇問好。
“怎么樣,燒退了嗎?”
“早上就退了,您進(jìn)去瞧瞧吧?!?p> 江含蘇小心的推開門,生怕弄出聲響,抬頭看見已經(jīng)掙扎著坐起來的穆子鳶。
“姑娘醒了,怎么起來了。”
“隔著門聽見公子的聲音,想著起來看看?!?p> 江含蘇取了藥,又倒杯熱水,手背貼了下杯壁。
“不燙,正好?!碧职阉幰黄疬f過去。
“得虧你出門帶著藥,不然人族的郎中,可醫(yī)治不了妖族?!?p> 穆子鳶沒說話,把藥放進(jìn)嘴里,一仰頭喝盡了水。
“我替舍弟,給姑娘道歉。”
“不必,大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這點小事,我又怎會怪罪呢?!?p> 她的眼中黯淡無光,茫然的望著窗戶。
“穆姑娘,你的傷還沒好,就現(xiàn)在我府上住下吧,修養(yǎng)一陣?!?p> “好,多謝大公子,自我出生到現(xiàn)在,一個甲子,從來沒有出過家門?!彼嗣绨蛏侠p繞的藥布?!笆俏野咽虑榭春唵瘟恕!?p> 江含蘇手一抖,剛接過來的茶杯掉在地上,臉上寫滿不可思議。
“你說…你活了一甲子?”
“對啊,我姐姐覺得我還小,不宜出門,是我非要出來?!?p> “你看上去像年方二十的姑娘,真想不到居然有六十高齡?!?p> “哈哈哈,按你們?nèi)俗逅悖_實是高齡了,妖族可以活很久的?!?p> 江含蘇不禁感嘆?!斑@世間奇妙之事,甚多。”
閑聊幾句,她眼中似乎有了一點光彩?!按蠊樱闶窃趺聪氲?,救我的辦法?!?p> “曾經(jīng)有妖告訴我,施展不出法力的妖,就沒有護(hù)身法陣。”說到那只妖,他就收斂了笑容?!盁捬龓煼直嫜?,除了憑借表相,就是去探查她是否有護(hù)身法陣。”
“原來如此,所以你用刀砍我,就是在試我有沒有護(hù)身法陣?”
“是這樣的。”
“那我的血,怎么會變成紅色?!?p> “妖族血液會有不同,我知道你的血液是白色,我在刀尖涂了受熱就會變紅的染料,鋸齒造成的傷口比較小,若是傷口太大血液過多,染料就會穿幫。”
穆子鳶開始重新認(rèn)識人族,這個沒有法力,且壽命很短的族群,憑借智慧和謀略,遍布天下。
轉(zhuǎn)眼之間,半個月過去了。
穆子鳶每天獨自坐在院里,看著滿院的花開了又落,極少與人交談。
偶爾江含蘇和江素律來看她,才會說幾句話,笑一笑。
“在想什么呢?”
穆子鳶心中還想著姬雪與山君,沒注意到江含蘇已經(jīng)坐在她面前,嚇得一抖。
“哈哈哈,我是嚇到姑娘了?!?p> “沒關(guān)系,我在想山君的事?!?p> “那只老虎嗎?”
“對,我們進(jìn)城,是為了向連夢澤復(fù)仇,那人抓走了山君的愛人,花妖姬雪,還砍斷了他的腿?!?p> 穆子鳶緊緊的攥著一只杯子,皺起眉頭,眼睛有些濕潤。
“連府妖牢,姬雪也被關(guān)在那,困在直不起身的籠子里,三五日就有人過來,取葉?!?p> “什么是取葉?!?p> “她的手臂,是花的葉子,砍斷以后還會再長出來。”
江含蘇沉默了,妖和人的糾葛怎么說的清呢,自古就互相爭斗打壓,懷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屠殺異族。
“大公子,你說他們又犯了什么錯,竟遭受如此折磨。”
他何嘗不這樣想,曾經(jīng)他的清川也無比善良,僅僅因為是妖族,就被連夢澤捉了去煉化。
“大公子,若他是為了黎民百姓殺惡妖,那我無話可說,可他分明為了一己私欲,而濫殺無辜,還打著為了蒼生的名號,何其可恥?!蹦伦峪S一把抓住江含蘇的手,“大公子,不如我們扳倒他?!?p> “這談何容易,連府威信極深,你也看到舍弟對待連夢澤的態(tài)度,城中百姓有過之而無不及?!?p> “我也想了幾天,連府有個疑點,或許可以一查。”
連府。
連夢澤插上房門,在墻上敲了三下,墻上現(xiàn)出一道門。推門進(jìn)去,各種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紅燭長明,暗室如白晝一般明亮。
屋內(nèi)掛滿美麗少女的畫像,這是一個溫馨的囚牢,美麗的噩夢。
連夢澤端著一碗湯藥,喂給床榻上的女子,“乖乖把藥喝了,病才會好?!?p> “別廢心思了,我現(xiàn)在活著還不如死了?!彼念^發(fā)花白,長久的被關(guān)在暗室不見陽光,皮膚慘白。
“乖,把藥喝完?!边B夢澤語氣十分溫柔,像是和女子商量著,手下卻狠狠地掐住她的頜骨,把藥灌了下去。“你的生死,由我做主,你沒資格?!?p> 連府之中,穆子鳶已經(jīng)走出了前些日子的陰影,開始融入人族生活,江含蘇每月會給她一些銀兩,添置喜歡或需要的物件。有時候還和江素律一起出去玩。
“大公子,今日我想和素律去放風(fēng)箏,你有時間一起去嗎?”
沒想到江含蘇臉色一沉,“你怎么叫他素律,叫我大公子?”
“啊……”穆子鳶一下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哥,我覺得叫二公子太生疏了,才讓她叫素律的?!苯芈擅Υ驁A場,因為總在一起玩,他和穆子鳶比較熟了,才會直呼名諱。
“這樣啊,我覺得叫大公子也很生疏?!苯K擺個架子,冷著一張臉,說,“以后叫含蘇就行。”
“撲哧”穆子鳶忍不住笑了出來,看著一臉高冷的江含蘇,撒嬌似的說出這句話,未免覺得好笑。
“你笑什么?”
穆子鳶迅速收斂笑容?!鞍 瓫]什么,你去不去。”
“不去,今日商鋪中還有很多事。”
穆子鳶下意識的抬手拍了拍江含蘇的肩,“那我們走了呦?!?p> “哥,我們會早點回來的?!?p> 轉(zhuǎn)過身來,穆子鳶小聲問,“你哥今天怎么了?”
“不知道,他最近就怪怪的。”
“好吧好吧。”
江含蘇看著穆子鳶,她一走一跳就會搖晃的流蘇墜子,抓著風(fēng)箏的手,還有隨風(fēng)飛舞的輕紗裙擺,心中竟起了一絲波瀾。
他有些嫉妒弟弟,總和她在一起,但江含蘇知道,那只是兩個孩子心性相投玩到一起。
看著穆子鳶歡騰的背影,江含蘇笑著說了句。
“這么不端莊,哪里像活了六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