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章 布偶人

　　　　云不經(jīng)意的一抬頭，剛好對上那半老徐娘的目光，脂粉太厚，胭脂太濃，珠翠太多，讓云狐驀然想起趕廟會時賣的那些泥捏的假人，半老徐娘微微一笑，紅口白牙，瘆人。

　　她是誰？云狐不想知道，巨大的哀痛如泰山壓在身上，哪里還有力氣想其他呢。

　　半老徐娘風(fēng)擺楊柳的走了過來，相馬似的把云狐上下好頓打量，嘖嘖道：“模樣倒是不錯，年齡小了些，不過也不用太久，兩三年后，就可以接ke為老娘賺錢了?！?p>　　云狐是養(yǎng)在深閨的大家閨秀，閱歷又淺，但也偶爾聽說過坊間之事，剛好有一雙人從那扇門里出來，男的已然不惑，女的頂多雙十，彼此依依不舍的分別，伴著不堪入目的動作和不堪入耳的調(diào)笑，云狐后知后覺，猜測這個所在，差不多就是傳說中的妓院，而這個半老徐娘，差不多就是鴇母，那好心的姐姐……她回頭看看遠(yuǎn)處的好心女子，總算明白了什么。

　　云狐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世上有三教九流，世上還有三姑六婆，她都聽說過，而那位千嬌百媚的姐姐，應(yīng)該是專門販賣人口的牙婆，而她要將自己賣去地方，便是女子的火坑——妓院。

　　此念一出，云狐又羞又惱，想我堂堂的院使千金，或可殺不可辱，而我云家女兒，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她舔了下嘴角，一手拉過鴇母，這動作倒讓對方有些猝不及防，以為她要打架呢，警惕的問：“你作何？”

　　云狐附耳低語：“那個美人是我姐姐，二八年華，又擅琴棋書畫，奈何我與她水火不容，所以，今番便宜了你，五十兩銀子，我把她賣給你了?！?p>　　鴇母先自愣了愣，咧嘴笑道：“你們姊妹真有意思，你姐姐說你是小妾的女兒，命賤，人又不安分，所以想把你賣給我，要價也是五十兩銀子，現(xiàn)在你又說想把她賣給我，嘖嘖，你們爹娘是怎么管教你們的，手足相殘?！?p>　　云狐心里冷笑，不想今日跟個仇人不謀而合，往自己身邊拉了下鴇母：“這個不用你管，你就說買還是不買？”

　　鴇母搖頭：“凡事得有個先來后到，是她先賣你的?！?p>　　云狐心里啐了口，逼良為娼的惡人還窮講究，暗忖，今日自己賣不成那個牙婆，就得被牙婆賣了，看著鴇母一臉兇神惡煞相，不得便宜，自己和那個牙婆誰都甭想全身而退，云狐連忙道：“您老糊涂，我才多大，剛滿十二，等到我長大還得需要幾年，這幾年我要吃飯要穿衣，就得破費(fèi)你的銀子，而我性子剛烈，一旦刀抹脖子，你可就人財兩空，可我姐姐就不同了，她已經(jīng)過了及笄之年，你買回去，今晚就可以賺錢，再說我那姐姐本就不是什么貞烈女子，偷著跟家里的小廝相好，慣會取悅男人，她最適合做這一行當(dāng)了?！?p>　　這種話若是換作以前，云狐是決計說不出口的，這就叫此一時彼一時。

　　鴇母咔吧下眼睛，徐徐回頭望向那女子，剛好那女子也在看這里，討好的嬌媚一笑，果然是風(fēng)情萬種。

　　云狐繼續(xù)勸：“另外，我姐姐如花似玉的，而我一個小破孩?！?p>　　鴇母看看那女子，再看看她，那個是如花似玉，小破孩眉眼如畫，奈何沒有長大。

　　見對方猶豫不決，云狐最后打出王牌：“本朝有律，年不滿十六，若逼良為娼，罪加一等，如果這事給官府知道了，你就是死罪?！?p>　　鴇母嚇得一哆嗦。

　　云狐頗有些得意，又道：“再者，我是寧死不從的，假設(shè)我死了，你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是生意人，劃算不劃算，你自己掂掇。”

　　鴇母猶豫著……

　　那女子似乎察覺出有些不對，拔腿向這方走來。

　　云狐急道：“你不信我會死？我現(xiàn)在就咬舌自盡！”

　　她作勢欲咬自己的舌頭，鴇母立即發(fā)話：“五十兩太多，二十兩你賣就賣不賣算了。”

　　云狐伸出手：“成交?！?p>　　鴇母從身上摸出兩個大塊銀子，每塊剛好十兩，塞給云狐，奸笑一聲：“小姑娘，老娘自詡聰明絕頂，不曾想今日才發(fā)現(xiàn)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的道行比老娘高?！?p>　　說完朝門內(nèi)高喊：“張老八，叫人出來，有買賣上門了！”

　　妓院的門霍然而開，跑出幾個彪形大漢，雖然曉得這些男人是出來抓那女子的，云狐還是嚇得扭頭就跑，待跑到口干舌燥才停了下來，猛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那門樓，那圍墻，那些樹木，老天，不曾想竟然跑回了家！

　　再看府門上赫然的封條，方明白仲大娘所言的云家發(fā)生變故并非是虛，云家真的出事了。

　　心口痛，眼睛干澀，欲哭無淚。

　　有兵勇踏踏而來，不知是尋常巡邏的，還是看守被查抄云府的，云狐不及細(xì)想，轉(zhuǎn)身待想離開，倒霉卻被對方發(fā)現(xiàn)了，有兵勇喊過來：“誰在那里鬼鬼祟祟？”

　　云狐曉得是喊她，卻不敢回應(yīng)，也不敢停下，株連九族啊，連那個天不怕地不怕，讓北部幾十個彪悍的部族聞風(fēng)喪膽，什么統(tǒng)領(lǐng)百萬雄師的驍驥大將軍，昭王世子，那個秦謐，不也是因為怕被株連，所以才放火想燒死她么，王府侍衛(wèi)口中所言的秦謐想除掉她的理由是為了寧小姐，云狐想，應(yīng)該只是其中之一。

　　是以，云狐佯裝沒聽見，拔腿就跑。

　　壞了，她這一跑反倒露怯，兵勇一邊喊著“站住”一邊拿著刀槍追了過來，小女娃早已精疲力盡，哪里跑得過訓(xùn)練有素的兵勇呢，未幾就被追上，其中一人一槍刺來，正是她的后心，她全然不知危險，腳下不停，待那桿槍挨著她的衣裳了，她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了過去，然后她就陷入一個人的懷抱，接著聽見身后的兵勇哎呀啊呀的一通慘叫，她回頭去看，七八個兵勇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死了？

　　她驚詫不已。

　　這時，有溫柔至極的聲音道：“莫怕?！?p>　　云狐這才意識到什么，仰頭看，抱著自己的是個戴著銀箔面具的男人，大半張臉遮蔽住了，只露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眼，而他左手?jǐn)堉坪?，右手托著一個人，確切的說是個假人，布偶，布帛做的，很大，快有云狐的身高了，做的太過逼真，冷不丁真以為是個人呢，如此近的距離，云狐又是看了再看，才發(fā)現(xiàn)是個假的，那布偶可是真美，秀發(fā)如云，粉面桃腮，腰肢纖細(xì)，只是這美人的玉手上，竟然滴著鮮紅的血，讓人不寒而栗。

　　這男人不知是賣布偶的還是有養(yǎng)布偶的嗜好，云狐從他懷中掙脫，深深施禮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