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靜夜里狂奔。
我頭靠在馬車里小憩，車板輕輕震著頭皮，像是按摩，酸麻舒服。
蘋果問我：“兩日前的事你可有印象？”
我幽幽說，那可太久了！我的記憶只從昨天下午醒來開始。
蘋果雙手拄著臉，盯著我咂嘴：“嘖嘖嘖，我看你家在哪都忘了?！?p> 這是真不知道。
我懶得動彈，只轉了轉眼球瞧向她：“你說嘛，怎么了？”
“前天一早，我?guī)еM了官驛。登記完，去寢所擱行李，因為看錯了房間號牌，誤推開了隔壁的那間。然后瞧見張瑞卿跟那個紫衫夷狄女子嘰里咕嚕說著什么！”
我騰地坐直了：“張瑞卿這么精通外語的？”
“玉菟，我可能記錯了，我仔細回想了幾遍，那方言并不是西部吐蕃，而是，烏氏一族。”
嗯？！
烏氏，古代北方族名。與義渠，大荔，胊衍等，數(shù)百年間興旺于岐山以北。
我快速的搜索腦內小知識庫。
“那這樣說，張女的來路還真是蹊蹺?！?p> 蘋果又話：“她們說話的口氣像在商量什么，還帶著點怒氣?！?p> 我疑問：“后來呢？”
蘋果一拍大腿：“奇怪的就是這里呀，兩人在公眾場合裝不認識！所以說，相爺?shù)耐茰y是真，她應該真的細作?！?p> 我撥弄著指甲，對這些人還不太感興趣。
蘋果接著說：“大家都很奇怪！你也很奇怪！”
我抬眸：“我哪兒奇怪了？”
隨即她說出一段讓我毛骨悚然的話：
“我住進官驛的那晚，也就是前天晚上。我半夜餓了，想著去廚房找找有沒什么吃的?！?p> 她咽了咽口水繼續(xù)說道：“在院子一角找著了廚房可是上了門鎖，我這體型總不能爬窗戶吧！一時沒了主意，就四下轉轉。冷不丁一瞧見前頭那座被假山擋住一半的小亭子里，冒著火光?！?p> “我第一反應就是，誰跟我一樣，餓了唄。許是生個火堆烤胡餅吃呢?！?p> 她的聲音開始微微發(fā)抖：“因為覺得跟人家還不認識，直接就走過去會不會太唐突。所以就先看看情況再打招呼?！彼@時望了我一眼，似乎在確認我會不會突然變異，生出三頭六臂來！“然后我一瞧，怎么是個姑娘盤腿坐在亭子里頭閉著雙眼，周身點著一圈銀色蠟燭！”她搖著頭驚嘆道：“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好看的蠟燭，還是銀色……嘿！你那蠟燭是在哪兒買的？”
我詫異；“那人是我？”
她點頭：“是你！你到底在那干啥？”
我瞪大眼搖搖頭：“你先說你還看見啥?！?p> 蘋果繼續(xù)認真講道：“蠟燭火苗跟旁的不同，竟然是綠色的?？吹竭@我就怕了啊，可越想走腳下越沉?！彼刮豢诶錃猓骸白屑氁豢茨_下，好些密密麻麻的血點，那腥味帶著酸氣，該是貓血?！?p> “貓血？”
“是啊，那血味酸氣太重。以前哥哥打獵打了個野山貓，就帶著酸氣?！?p> 我不禁咬了一下牙齒。
心疼貓。。
我刨根問底：“后續(xù)還有嗎？”
蘋果說：“哪里還敢再看，還不溜之大吉。第二天見你覺得又正常了，直到官驛的衛(wèi)兵將我們押到離山腳下，沒過多久你就跳了崖?！?p> 我捋著這詭異故事，沒做聲。
她有些防備的瞧著我，“你是不是那晚中了什么邪，或者是在修習邪術？我總覺得和你失憶有關！”
我嘆道：“蘋果，我跟你一樣疑惑。你說這么多我一點兒也沒印象，真的?！?p> 她咬了咬嘴唇，“嗐，我也只是太過疑惑了想弄個明白。不過今晚我能活到現(xiàn)在，你的功勞肯定很大。嗯，我相信你是好人！”
我笑道：“哈？你這家伙竟然好意思提躺贏的事？真的，一點忙都沒幫！”
我倆笑作一團，打鬧了片刻。
待再次看向車窗外時，馬車正徐徐上一段緩坡，坡道極長。
回頭看來路，鱗次櫛比的民房已盡收眼底。
天上的星兒真的在眨眼睛，這座城唱著無聲的眠歌。
馬車不多時便停了，我抬頭，和這皇宮來一場正式見面。
這是對一段時光的仰望。
夜幕下，高大的青石宮墻如一位耄耋老人，成熟而滄桑。黑陶瓦覆在歇山頂上，飛檐入云霄。他不及黃琉璃瓦的金碧輝煌，卻更烘出莊嚴肅穆。
建筑，是人審美的一種表達。
沒資格走正門，繞著來到了西宮門。相爺用一枚腰牌扣開了閉鎖的宮門。
入了門，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左相命令守衛(wèi)，去通傳一位官稱為蘇內司的女官。
在這個停檔里，相爺微微笑看著我倆，問道：“這女官編制，有內官局，有尚宮局。暫時打算將你二人安置在尚宮局。尚宮局內共有六局二十四司，幾乎掌盡后宮吃穿用度一切事物，你們兩個小家伙，想去哪里？”
而我的注意力早已經瞄準到一個點，跟著我倆異口同聲的說道：“司膳司？能吃好吃的?！?p> 左相扶髯笑道：“你們兩個可真是稚子脾性。傻孩子們吶，位置不同，會決定許多事情好不好辦。還是聽為相安排?！?p> 不大一會，蘇內司大人便攜帶了兩位宮女，無比端莊的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我抬頭輕輕看了一眼，只覺得這位女官大人氣宇不凡，但馬上收回了目光。
她與相爺相互問好，雖面帶微笑但威嚴不減。
相爺一指我們：“十七個孩子，只留下這兩個。為防夜長夢多，連夜送入宮來，勞動蘇大人了！”
蘇內司談吐大方：“左相哪里的話，咱們都是為圣人做事?！彪S即她的目光籠罩了過來，對我們細細觀瞧。
我有感覺到，她的目光多在我的身上重點駐足。
相爺好為我介紹道：“蘇內司也來自你涼蘇縣，別人稱呼大人，你們叫蘇姑姑便好?！?p> 我眼睛半抬，閃著眸子。
蘋果即刻行萬福禮：“蘇姑姑好?！?p> 這樣的禮貌程度我還不適應，只好有樣學樣。
蘇姑姑笑著將手往上一提：“好，快起?！?p> 相爺對蘇姑姑道：“暫定把她們安置在尚宮局吧。明日登記入冊，這是二人的戶籍身份信息。”然后從袖中掏出兩本冊子交于蘇姑姑，順帶從侍從手中拿過了兩大包細軟。
我和蘋果一人抱著一個大包袱，向相爺他們揮手道別。李公子在一旁目如繁星，笑容比旁人熱烈很多。
城門一點點的合上，像是正被合上的一本書。
他們的身影正一點一點的被剪去，直到宮門咣噔一聲，外面的世界生生隔斷了。
而我的心，也跟著狠狠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