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走進御書房之時,我看見皇上正半臥在坐塌上,與何總管的兩只小獰貓玩。
嗯哼????這是什么情況。
沖到嘴邊的字眼被我及時咬住了。此話,并沒有那么好開口問的。
皇上看見我來了,抬了抬眼皮說道:“朕去過貴妃那了,見她養(yǎng)的這兩只小東西特別通人性,便帶回來訓(xùn)訓(xùn),以后陪朕打獵玩。”
我真想撓撓頭……
和貴妃早先說好了的,將它們送出宮找個人給照料著??伤谷煌耆珱]當(dāng)一回事,渾然不曉得其中的利害。
我問道:“圣人,這獰貓,不是十幾年前「獰貓案」之后,就禁養(yǎng)的嗎?”
皇上的眼皮耷拉著,依舊在耍逗身邊的小貓。他聽我之言,眼睛珠滾了滾,嗤之以鼻道:“那都是父皇在位時的舊制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說到底這貓兒不過是頭腦簡單的畜生。當(dāng)時的獰貓案,總歸是訓(xùn)它們的人使了歹心,貓兒只知聽令,它們懂什么!”
我突然對狗皇帝生起了一絲感激之情,閃著眼睛說道:“圣人,您心中居然如此開明?!?p> 他嗤的笑了,抿嘴說道:“小菟子說出這話,也當(dāng)真不易。你從第一次見朕,就三毛二性的。若不是蘇內(nèi)司說過你是她的干女兒,視為己出,想來朕早已發(fā)落過你了。”
我心中滴答,干女兒……原來姑姑妙用了皇上對她的情意,一早就為我種下了一道護身符。
所以,曾經(jīng)耶伽老和尚有意叫皇上將我充做后宮,他才會那樣的抵觸抗拒……
好愛姑姑。
我把漂浮的思維拉回來,帶著笑說:“圣人,初見您時。驚覺龍顏和曾經(jīng)一個相處不愉快的故人有幾分相似,于是就失禮了,小菟并不是有意為之。”
皇上點點頭:“行了,朕不愛計較這些零星小事?!?p> 我跟著小聲試探道:“圣人,難道您不奇怪,何總管和耶伽法師,為什么要飼養(yǎng)獰貓嗎?”
皇上略略思忖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懷疑耶伽與舊時的獰貓案有牽扯?!?p> 我軟語說:“是?!?p> 皇上皺皺眉頭,咝了一聲,只對我說:“朕知道了。書案上那兩摞折子朕已選出,都是簡批即可。去吧?!?p> 挪步前,我看了看皇上的眼睛。雖不若前日那樣血斑殷紅,幾乎滴出血來,但依舊是病疴未退。
鹿呦鳴滿臉奸笑的拉我往鶴羽宮方向去。
我腳步踟躕:“我可不進鶴羽宮大門喔,本來就住著好幾位采女,人多更是口雜了。”
“哎喲,沒打算帶你進去。跟我來。”
而后,我們登上了鶴羽宮東北方向的一處四層樓閣。
時下站在西花園的最高處,目光所及,可穿透對面樓閣的窗扉。
我凝聚目光往里看去:“不行啊,這哪里看的清楚?!?p> “別怕,我有一樣神器?!甭惯哮Q眼睛一眨,從袍子內(nèi),掏出一樣?xùn)|西來,炫耀在了我面前。
“哇——,望遠鏡!太稀有了,你怎么得來的?”
他一臉得意:“司寶庫什么沒有?這還是太上皇時候,東戎進貢的,我剛給找出來?!?p> 我笑道:“你這司寶庫首領(lǐng)內(nèi)侍真沒白當(dāng),物盡其用啊?!?p> 他瞇著一只眼,看著鏡筒,調(diào)節(jié)著焦距遠近。差不多了,才遞給我:“你來看看?!?p> 我高興接過來,別說,偷窺使人興奮。
“咱們正對著二樓那一間,就是張采女的寢閣。她日日都在房里呆著,我已經(jīng)觀察兩日了?!?p> 我嘻嘻壞笑著,通過圓形的鏡筒,圓形的畫面展開在我眼前。
一間看起來就芬芳馥郁的睡房,雖說和四妃的宮殿比不得,但也布置的頗有韻致。里面錦籠紗罩,琴蕭花瓶貼在墻上,幾枝花束子與紅桌布紅綃帳相映成艷。
重點的一幕出現(xiàn)了,但見張采女發(fā)髻只是半梳,散松著半頭青絲垂在腰際。穿著件品紅色的寢袍,就在房內(nèi)踱來踱去,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鹿呦鳴也是眼尖,隔這么遠他都能看見那紅影兒,悠哉說道:“每次都是這么晃悠著,要么就是神態(tài)煩躁的鼓弄會兒手工?!?p> 只見張采女身姿輕盈,彎腰挪步間,無有其他孕婦那種扶腰咧胯的動作。又看其腹部,雖說鼓著一個包,但她無聊當(dāng)中,還輕捶了兩下……
過往的認(rèn)知使我搖了搖頭,泠泠說道:“這哪里像個快足月臨盆的人?!?p> 鹿呦鳴嘆道:“如今這宮里的秘密,又開始多起來了?!?p> 我生怕只看一次認(rèn)錯了,便與鹿呦鳴甜言商量到:“鹿大人~,你這望遠鏡,可否借我多用幾天?。俊?p> 他拄著自己下巴抿嘴笑:“那可是要出些保養(yǎng)費用。”
“嘿嘿,早準(zhǔn)備好了。喏~”
我把一片金花瓣放在他的手中道:“要是多了,就不用找零了。這望遠鏡,我玩夠了再說吧?!?p> 鹿呦鳴眉花眼笑:“好說好說。”
我拿好了望遠鏡就要走,他在后面啊喂啊喂:“不是要教我如何補缺漏洞的嗎?”
我回眸低聲道:“補什么缺,等搬空了,點把火就完了。”
鹿呦鳴眼睛一瞇,表情隨之刮上了邪風(fēng)。
其實,我原本是想讓他拿著藏頭詩的把柄,去勒索僧人釋力嘉的。然而想到這釋力嘉雖然權(quán)欲熏心,無情無義。但此特點到底是他的鎧甲也是他的軟肋,日后若有需要,便有拿捏之處,也無需如此之早和他撕破臉。
于是,我便突然改了主意。參考了晚清傅儀皇帝查檢庫房之事,隨意推搡給鹿呦鳴這樣一個粗暴直接,行之有效的辦法。
至于如何做,敢不敢做,全看他咯。
我拿著望遠鏡邊走邊玩,嘿嘿,能看見遠處之人的表情舉止,當(dāng)真有趣。
回月池院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藏在假山包圍里面的玄鵠宮。我駐足下來,往那茂密森森的花樹叢中望去。
此刻有了望遠鏡不要太好!
那已經(jīng)被藤蘿攀爬的若鬼屋的宮殿出現(xiàn)在圓溜溜的視野里,寫盡了滄桑與神秘。
寬厚的木門皸裂著,鎖門的粗鐵鏈絞著蛛網(wǎng)。雨淋墻頭皴,縱橫氤氳濃。無有一處不斑駁。
鏡頭一路巡視,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姑姑……
而且還有一人,我仔細(xì)瞄了瞄,原來是羽林大將軍。
如我所料,他們果然熟識,此刻兩人神色凝重,不知正聊些什么。
前番聽冬休說,他名諱謝添,行年三十九,身下僅有一子。
然而路上不時有人路過,都在好奇我手中之物是何。我只得收住動作,以免叫別人洞察了他二人的敘話密談。
我突然發(fā)現(xiàn),若拿這望遠鏡多看幾日,關(guān)于皇宮的野史也要多出幾本了……
近來姑姑好似有些心事,時常不回來用膳,而且頻繁出宮。見了我和姐姐,話也不多。總之心情不佳,搞得我撒嬌的機會也無。
而阿秋新?lián)Q了差使,忙的昏天黑地昨日可知。一時間下來,和我吵嘴的人突然沒了,還有點不適應(yīng)。
然而今日到底是有件開心事,皇上既然對獰貓不設(shè)下防備。那么,上行下效,風(fēng)氣將成。我和甜甜貓見面的次數(shù)豈不是要增加了。
內(nèi)心按捺不住的高興,真的不想多等了!
用了晚膳,內(nèi)膳坊著人送來了我預(yù)定的羊乳。今天,算是第一次不用為了見她而小心翼翼熬到很晚。趁著初上的夜色,在月池旁把甜甜貓召喚而來,叫她美餐了一頓。
看著她快要爆炸的肚皮,我知道,小貓咪的誕生,就在這幾日了。
五月最后一天的凌晨,甘露殿慌成一片。
皇上躺在龍床上,嗷嗷呼痛,叫苦不迭。
所來人數(shù)之多,幾乎踏斷了甘露殿的門檻。這半夜起來穿衣裳,又加心上慌亂,拿手指當(dāng)蠟點的人有,衫子穿反的人亦有。
闔夜傳召太醫(yī)署的所有精英骨干,而后宮諸位娘娘,除了淑妃,一律被擋在了門外。崔常侍擰著嗓子出來訓(xùn)話道:“太后有令,圣人抱恙,不宜吵嚷,各位娘娘們請回吧~”
周貴妃蛾眉倒蹙,既嗔且怨:“為什么淑妃可以進去,反倒本宮不可!若論位分,本宮可在她之上!”
崔常侍淺笑描補道:“娘娘您多慮了,這跟位分無關(guān),淑妃娘娘生養(yǎng)過孩子,知道如何照顧人。里頭還需要老奴呢,老奴先進去了?!?p> “你?。?!”
貴妃用手將腰一叉,怒視著崔常侍的背影。
我趕緊對貴妃搖搖頭,指了指自己。
她得了示意,才略略壓了壓火氣。
原本與我無關(guān),奈何跑來喚醒姑姑的宮女太過腳步慌張轟轟烈烈,我便也滿揣好奇,做個小尾巴悄悄跟在宮女們后頭過來了。
隨著姑姑一路大步流星的進了甘露殿,步子之快蕩起了裙擺,殿內(nèi)擺設(shè)飛速向后退著,我感覺我要跑起來了。宮女內(nèi)侍從身邊成群劃過,端藥的端水的洗帕子的各自為戰(zhàn)。
我未隨其他宮女分流,只跟在姑姑三步外,先來到了偏廳。上夜的宮女此刻悉數(shù)在此。
姑姑嚴(yán)正問道:“圣體何恙?”
大宮女蘭內(nèi)人一臉難堪,低聲說道:“龍根受損……”
啊?????
我撲哧一聲,只覺啼笑皆非。這消息簡直驚天地泣鬼神??!
姑姑的神色也復(fù)雜起來:“這……緣何如此?”
蘭內(nèi)人紅著臉說道:“圣人半夜醒來小酌,突然惦念起了那三名舞姬,就傳來鹿常侍,折騰了半晌,把那三人找到又暗中送了進來……”
“后來,奴婢們都在門外伺候,聽的房內(nèi)本是歡愉之聲,俄然之間圣人一聲慘叫,奴婢們沖進去一看,直見那地方已流出血來……”
蘭內(nèi)人話沒說完,突然看見姑姑后面是我,臉上更是尷尬:“小菟子怎么也在,速走,你不能聽這些的!”
姑姑這才發(fā)現(xiàn)我跟來了,猛然一扭頭,滿眼怒火的盯著我,我見勢不妙,拔腿跑了。
撒丫子跑出來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天吶!”
“我的媽誒!”
這一撞勁兒可不小,我倆往后趔趄幾步,被彈出去老遠。瞧著那人暈頭轉(zhuǎn)向的扶了扶自己的巧士冠,原來是鹿呦鳴。
此刻相見,如同隊友相會,格外默契。眼神相視之間,一同躥去了后院,找個僻靜處研究當(dāng)前的情況。
舞姬之事已公然暴露,是何對策,急需商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