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深遠廣闊,共二十六扇雕花大門,俱以打開,今日晴好,陽光肆意揮灑于內,又折于殿內兩側十根盤龍金柱上,金龍盤踞,光耀芒強。頂以龍鳳呈祥雕團花,地鋪磚石沁黑如墨玉,兩列案幾陳設,中間御座高遠,雖無贅飾,華貴以彰,揚泱泱大國之威,傳海納百川之氣,國朝朝朝,繁景升平,祥和盛世,初現端倪。
弘慶帝遠坐正中御座,御座下設高臺,皇室宗親皆坐于此,,今日宴會,京官皆列席,按品級依序而坐,高臺上特設了赫枳和主使座位,使團其余人,皆坐于高臺下。
千秋殿曠遠,因而在殿門口還有些看不大清高座上的景象。饒是赫枳再心中高傲,也情不自禁地驚嘆道:“這......這也太大了吧?”
崔長風沒再理他,上高臺,向弘慶帝復命后,站于帝身側,使團方上高臺,向弘慶帝行禮,弘慶帝寒暄了幾句,雙方皆是一團和氣,獨獨赫枳有些許的不太耐煩,只是隱于一個被慣壞的孩子的天真下,便只有笑一笑寬容地過去。
到此處崔長風便卸了擔子,理應輕松下來,但現在他反倒比在外頭更注重自己的儀態(tài),但已是從容不迫,再無早起時的緊張之感。
寒暄之后,使臣獻禮單,賜座。鴻臚寺唱念,念畢,起樂,殿左一座青銅編鐘,三階二十六枚,六名曼妙宮人或跪或立,手持精巧木槌,輕擊則鐘響,先沉后揚,余韻綿長,繞梁不絕兮恢宏氣象,廣告天下兮迎客四方。而后骨笛間聲奏起,清越激昂,與鐘聲穩(wěn)穩(wěn)相契,還多了份靈動飄逸。叫人聽之心中澎湃,如浩瀚山海,于胸中滌蕩翻滾。
這邊禮樂奏起,殿上十二位舞姬手持小扇,蓮步輕移,以扇憑空在半空畫個半圓,復又遮面,只露半面,媚眼如絲,攝人心魂。靜待兩息,起鼓聲,鼓點落,舞姬旋,十二人各自散開,羽衣清逸,隨舞而蹁躚,鐘、笛間歇,鼓聲稍停,琵琶聲高,促促急彈,舞姬們小步輕快,簇成一團,琵琶猛一停歇,凌空一撥,鐘聲起,琵琶緩,笛聲出,鼓點依律落,舞姬徐徐散開,柔夷微顫,小扇皆展,于高座看去,儼然是一朵怒放的花。讓西涼主使看的目瞪口呆,久久不曾緩神。
一曲舞畢,可上前菜,四色小食,小碟醬牛肉,酒糟鴨信,水晶豬蹄凍,配以扶風酒,第一杯同舉,殿上人皆起身,共賀兩國邦交盛景。飲畢歸位,各自用食,有宮人侍候,殿上廣闊,卻不聞一絲言語。讓西涼使團不禁覺得驚異詫然。
崔長風并未理會那位赫枳王子的擠眉弄眼,看到酒糟鴨信,想到那位在東宮里嗷嗷待哺的兄長,心里還不免有些覺得好笑。與侍候的宮人耳語一番,這是前朝的事,后宮包括東宮的女眷們并沒有來,崔長風便打發(fā)人去司膳房收拾了幾個不大常做又好吃的菜肴送到東宮去。
赫枳坐于崔長風下首,委實忍不住,湊過身來:“你們這里的人怎么都跟個小貓兒似的,吃這么一些,好沒意思?!?p> 崔長風欠身道:“這不過是開胃小菜,赫枳王子若是實在餓的難受,余讓人給你先呈上些菜肴,司膳房特擬了三十六道大昱特色的菜式,分量雖少,種類頗多,止在嘗鮮,過猶不及?!闭f完認真看了眼赫枳,意味深長。
赫枳轉了轉眼珠,又湊上來道:“你們平日都這樣,成日端著架著,做個不沾塵世的……偽君子?”
“赫枳王子,所受學識不同,不必爭論糾結。但余相信,不論西涼或大昱,凡事皆該有禮有度,可以不理解,但尊重,是做人起碼的素養(yǎng)。你多番言辭冒犯,委實讓余瞧不出西涼王室該有的風度?!贝揲L風連笑都懶怠笑,面容越發(fā)冷峻.
“我說你們這些人,過于較真,區(qū)區(qū)玩笑而已,堂堂大昱,豈非無一點容人雅量?”赫枳嬉笑道。
“萬事有度,口中留德?!贝揲L風故自喝了口扶風酒,沒再理他。
前菜過后,便是八道熱菜,白玉翡翠、年年有魚、八寶炙鴨、桂花蒸乳鴿.....香氣繚繞,淺嘗驚艷,司膳的刀工越發(fā)顯得賣力,所刻雕花、蝶衣,面如蟬翼、精致栩栩,再佐以撇了腥味的葡萄奶酒,微酸清甜,委實是上佳的絕配。便是赫枳這樣難纏的人物,都不再鬧騰,只吃的是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天昏……地暗。
宴席過半,歌舞未歇,赫枳又開始造起事來,直道:“這歌舞過于柔媚,不似我王庭舞姬,剛柔并濟,方才過癮?!?p> 西涼所獻舞姬已于昨日由鴻臚寺接收,帶回于外宮,以待編整。赫枳的話聲量不高不低,正正能傳入弘慶帝的耳朵里,弘慶帝微微一笑:“想來赫枳小王子是久離故鄉(xiāng),因此對故鄉(xiāng)的人情風物會分外惦念些,既如此,便就將她們請了上來,一解赫枳王子的思鄉(xiāng)之苦,也讓我們見見西涼的風采?!?p> 鴻臚寺即刻去通傳,外廷樂坊早就提前做好了準備,領著舞姬們早就候在了側殿內。
西涼舞姬與大昱不同,上著金色短裳,綴一圈銀鈴金葉,下穿金色燈籠褲,腰間珠帶纏繞,以襯纖纖細腰,輕紗掩面,赤足以入。
西涼人喜用馬頭琴,幾位西涼使臣起身,奏響馬頭琴,為西涼舞姬伴樂,或音色圓潤,或深沉粗獷,時是低聲宛宛輕訴,時而激越奔襲千里,舞姬合拍而動,弓足點地,連旋五十來圈,只聞得銀鈴穿庭過殿,泠泠作響,稍歇,柔夷似無骨,隨波而逐流,然肢體有力,一舉一動都是雷厲的風情。
拋卻對西涼的偏見,這舞,的確是賞心悅目。
赫枳頗為滿意的掃視了一圈底下大昱百官的反應,所見皆是贊許,不免得意,又看行止依舊端方的皇太孫崔長風,只慢條斯理地用著自己案幾上的膳食,仿佛這里只他一人,萬事皆空一般,他心里頭又閃過一個念頭,略抬高聲量,對崔長風道:“你要請我去你的居處玩耍?”
崔長風可真不是故意不去看底下的西涼舞的,案上幾道菜皆是他愛的,香味狡黠,直躥鼻喉,他委實是忍不住。突然被赫枳這樣點到,過了兩息方才反應過來,面色一時間有些難堪,正欲拒絕,太子瞧出來,溫聲道:“你們年歲差不多大,赫枳王子又遠離故鄉(xiāng),若是愿意來玩耍,也是榮幸?!钡故羌皶r點住了崔長風,事已至此,崔長風也不好再推拒,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