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于林度而言就像是數(shù)學于楚茗一般。
真的是只能用虐我千百遍,待你如初戀來說了。
“你教的確實是蠻好的。”多年后從不爭氣的學生口中得到對自己教學水平的肯定的楚·一代宗師·茗感動的幾乎要當場落淚。
“那你怎么什么都不會,進步的一點都不明顯。我還在班主任那里背了黑鍋?!背卦V道,“她說什么我?guī)У哪阏f閑話。”
“還挺明顯的吧,我們不做同桌后我的成績基本也就那樣了,是后面的時候又上了補習班才提起去的?!绷侄劝欀碱^,“班主任什么時候說的,我怎么不知道?”
“家長會啊,”這下子倒是輪到楚茗疑惑了,“你不知道嗎?你媽沒和你說過嗎?”
林度搖了搖頭,“一般都是我爸去開家長會,他從來沒說過還有這回事?!?p> “怎么可能,我媽說班主任當著全班的面說我考的不錯,但是就是話太多,和誰也能說,還說我把平時比較文靜的男生都帶的上課說話了,就是咱們做同桌后開的那場家長會,那還不是說你嘛?!?p> 楚茗越想越氣,語氣也沖了起來。
林度倒是沒覺察什么,他開始回想,按照楚茗說的,他是期中考后和楚茗坐同桌的,那就應該是期中考后第三次月考之前的那次家長會了。
“確實是沒說過這回事,不過我爸當時有和我媽說班主任單獨和他聊了聊,大概是說我的語文不太好,給換了個語文好的同桌,叫我再加把勁什么的,這大概就是在說你吧?!?p> 楚茗:“……”
林度:“班主任私下里也只和我說過要多想你請教語文方面的學習方法,說什么要放下優(yōu)等生的驕矜,不會多問?!?p> 楚茗:“……我感受到了明晃晃的偏愛?!?p> 接下來楚茗就沒有再說話了,林度也不知道接什么話合適,于是兩個人就都沉默了下來。
人聲消失后,方才聊天被湮沒的風聲、蟬鳴就清晰了起來。
有風拂過,將發(fā)梢揚起又飄落,楚茗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傍晚。
那也是一個沒什么話可以聊的晚上,仲夏悶熱,蟬鳴相和。
她推著自行車,旁邊是褲子破了一個洞的夏衍,兩個人默默走了一路。
那應該是中考結束之后,當時成績已經(jīng)出來了,她是班內(nèi)考上那所著名的重點高中的少數(shù)人之一,班長一個個聯(lián)系了他們?nèi)タ赐麆倓偵乱粋€小女兒的班主任。
說起來,母上當初對她去探望班主任一事不太開心,因為當初在夏衍不做她同桌后新的同桌總是弄的她每天回家都不開心,母上大人比較擔心她,就和班主任說了她想要換同桌的事情,結果第二天她就被班主任當著全班的面叫到講臺上批評,批評過后還沒給她換同桌,后面換了同桌后因為那個男同學和他的新同桌處的還不錯,班主任還曾暗諷過她。
但她還是執(zhí)意要去。
母上是怎么說的?
哦,對,母上氣的摔了一本說明書——當時她正在研究怎么重新啟動她家那臺老舊的微波爐,半是數(shù)落半是憤恨:“你怎么就一點記性都不長,你那班主任是怎么對你的?當天回來一個人捂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萎靡了一個星期的是誰?是鬼嗎!”
“在全班面前罵你,諷刺你,你還要帶著禮物去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以前不和你說,是覺得你小,以后也不會遇事了,況且我覺得你不至于傻到這個地步,別人怎么對你,是真對你好還是對你不好,你好歹自己有個判斷。結果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就天真單純到這個地步,以為她是什么好東西?”
“我記得你老說班上的誰誰誰受老師喜歡,你難道就一點都看不出來嗎?那些都是家長送上禮的!”
“你知道為什么明明是班里面拔尖的學生,你卻總也不討她喜歡嗎?這和你性格有關,你和我一樣都是直腸子,急性子,咱們這種人就不討好,媽媽也知道,但咱們沒有壞心思,做人真,媽媽不覺得咱們有什么原則性的問題?!?p> “她可以看不慣你,也可以批評你,但我不認同她當著全班的面批評人的做法,她大可以把你叫出去單獨說?!?p> 母上嘆了口氣,接著說:“我后來也有問過其他家長,那些被當著全班面被批評的大多都是成績不好的和打架的,只有你,只有你是因為換座位被批評的!”
“媽媽當初和她打電話的時候就聽出她不耐煩了,我也知道他們做老師的也不容易,我說能的話想換一個,不能就算了,她答應的好好的,結果第二天那么對你,最后還沒給你換?!?p> “帶你的時候不用心,我們把你弄出去考好了又讓你回去看她,反正我是覺得你不用去。”
……
母上還說了一大堆,嘈嘈錯錯的,有的她聽進去了,有的恍恍惚地過去了。
其實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蠻久了,她沒想到母上一直都記在心上,驟然提起,誰都不好受。
她最后沒有去。
卻不期然在騎車去買螺絲的時候遇上了夏衍。
其實現(xiàn)在想來,她已經(jīng)不大記得清夏衍年少時候的長相,只記得雖然那時候兩個人隔了三年不見,她還是很輕易認出了他。
只是眉眼稍微長開了些,個子拔高了些,性情還是一般的好。
夏衍是來給她送同學錄的。
薄薄的,已經(jīng)老舊了,泛黃的同學錄。
是她畢業(yè)時沒能拿到的那張,正面簽著班主任的名字,背面是簡短的幾句祝福語,大意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她反復看了幾遍,然后把紙張折疊,塞進口袋里,謝他:“麻煩你了,還專門來給我送?!?p> “怎么剪了短發(fā)?”
本來想著同學錄已經(jīng)送到了,天色也不早了,想來夏衍也和她沒什么話可聊,楚茗的腳已經(jīng)踩在了踏板上,預備著要回去向母上大人復命了,倒是沒有想到夏衍會轉到車前問她這個,為了不撞到他,她只能把腳放下來,支撐著車子。
她撥了撥騎車吹亂的劉海,她這短發(fā)剪了也有幾年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問過這個問題了。
“這個啊……我媽嫌我頭皮多長頭發(fā)不好打理就剪了?!?p> 結果根本就是因為小時候母上大人梳頭不收著力氣拽著傷著了才頭皮多嘛。
夏衍也沒有很在意她的回答,只回了一個簡短的嗯,給她的感覺大概就像是鄰里之間隨口問一句吃了嗎一般,真是既熱情又敷衍的交際。
但他似乎又不想結束老同學間的會談,他又接著問她:“高中是在明陽嗎?”
“對,我爸媽送我上了那邊的初中,升學就比較輕松些。你呢?”
明陽高中是在省內(nèi)排的上號的重點高中,近年附近縣市的尖子生們在中考后絕大多數(shù)都會選擇去明陽中學就讀,她在剛上初中的時候偶爾有幾次和小學時的好朋友聊天的時候,對方有很感嘆地說到過夏衍考了年級第一。
所以,她合理推測夏衍也要去明陽高中。
楚茗手在車把的橡膠上摩挲了下,和夏衍提起升學,她總是能想起自己放鴿子還拖著一直沒解釋的不厚道行為,心虛忐忑地手心都出了汗。
到現(xiàn)在她依舊是企圖鴕鳥般地一句話將之前帶過。
“我要出國了。”
鴕鳥楚茗一個猛子抬起頭來。
“所以,不管是初中還是高中、大學,我們大概都沒辦法繼續(xù)做同學了?!?p> 鴕鳥楚茗一個猛子扎下頭去。
好家伙,果然還是計較的。
楚茗突然想起來,其實那天也不全是沒什么可聊,夏衍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只是他聊了很多,她卻沒什么好說的。
天氣又那么熱,粘膩的汗黏附在皮膚上,夏蟬不斷地叫著,她都能想象到回家后大抵也逃不脫母上大人的一通說教,煩人的很。
兩個人一個突然變成了話癆,一個人默然地敷衍著。
最后是實在怕自己不回去交差小命不保,她提出要回家。
結果夏衍說他們順路,正好同行。
她沉默了。
并覺得他倆的腦回路并不相通。
就算是家在一個方向,一個自行車,一個步行,怎么同路?
于是她說:“那我?guī)惆??!?p> 夏衍遲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然后沒騎了幾米就翻車了,她滾了滾毫發(fā)未傷地爬起來了,夏衍在地上摩擦摩擦褲子破了。
結果最后還是只能推著車子步行。
這讓她本就不輕松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誰能想到她一個騎車無師自通從未摔過的人居然會在帶人這件事上陰溝里翻船呢?
幸而受害者夏衍的褲子質量較好,雖然破了洞,但保護了自己主人嬌嫩的皮膚,好歹沒有出血,也沒有紅腫起來,起碼不會有大問題,不過磕了這一下,黑青可能是不可避免了,她看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有點青了,夏衍的膚色偏白,就有點觸目驚心。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完全不是她所期望的,想來夏衍也是絕望的。
誰能想到一個主動提出要載你的人居然會把你摔黑青呢,哈,哈。
“是那輛車嗎?”
“嗯?”楚茗順著林度指的方向看過去,視線內(nèi)是熟悉的車輛,“應該是的吧。”
“開車的是你男朋友嗎?”林度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來,“我以為你還和安許溪在一起呢?!?p> 楚茗默然:“……當初傳我早戀的人是你?”
“嗯?分班后他不是總去你們班門口等你嗎?你們又總走在一起,難道不是在談戀愛嗎?”
明明是在疑惑吧,那就不要擺出一副我認為的不可能出錯的模樣啊,混蛋!
她真是恨極了林度的自以為是。
“我和安許溪并沒有在一起過,今天來接我的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小學同學,懂?”
“哦?!?p> 楚茗不知道林度那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是信了哪半句,只是覺得……不在一個頻道的人當真是沒有任何交流的必要。
太心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