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道青色身影從五樓落下,如一朵墜落的水蓮,引起一陣驚呼。
閣中仙又從天而降,輕飄飄在臺上站穩(wěn):“多謝公子贈玉?!?p> 嗓音柔柔細細,像楊柳春風那般讓人心曠神怡。
青衣的閣中仙質(zhì)如蓮花,空靈美麗,與剛剛著黃裙的魅惑全然不同。
倒是應了那一句美人千面,動靜皆宜。
她眉宇間靈動秀逸,卻有些羞澀地看了鳳嫵一眼,眼波流轉間,令人心馳神蕩。
舞起時,她一手反彈琵琶的絕技,看得人如癡如醉。
吃香喝辣,又見了閣中仙的舞,真是說不出的愜意暢快。
酒足飯飽之際,鳳嫵站起了身。
她一站起來,羽麟衛(wèi)們便也站了起來。
小二滿臉堆笑:“公子可是要結賬了?”
鳳嫵揮揮手:“姜年,付錢。”
夙年摸了摸腦袋,奇怪道:“傅什么?”
鳳嫵腳步一頓,看了看蒼懷薇,又看了看夙年,只見他們一臉茫然地望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感,試探地問道:“你們不會沒帶錢吧?”
小二在一旁,聽得臉都綠了,顫顫巍巍道:“幾位公子,小的膽子小,可經(jīng)不起嚇啊?!?p> 鳳嫵不可置信:“老師和蒼謀竟然都沒有給你們錢袋子?!”她轉頭去看一眾羽麟衛(wèi),個個神色茫然。
蒼念舒大著膽子,小心翼翼提醒道:“小祖宗,這次是您領隊呀?!毖韵轮猓鞘裁村X袋子不應該在你地方嗎?
鳳嫵:“...”
一旁的小二哥都要哭了:“公...公子...”
鳳嫵神色耷拉下來,正待苦思冥想之際,突然瞥見了同樣站起來的崔氏眾人,眼神一亮。
她安慰地拍了拍小二哥:“別著急呀。結賬找他!”
她素手輕抬,指向了崔嘯。
崔嘯嘴角抽了一抽,剛剛聽鳳嫵他們沒帶錢時,他心中已經(jīng)認命地嘆了口氣。幸好魅族財大氣粗,他倒也沒有太過在意,闊氣地從袖子中取出張一千兩的銀票來,拍在桌上。
小二哭喪著臉:“各位公子們,這還差的遠呀?!?p> 鳳嫵等人對金錢沒有概念,謝晚卻是清楚:“你可看清楚了?十兩可抵尋常一戶一年用度,他這可是一千兩!”
小二急道:“您幾位坐了這最好的位置,需多加一百兩。您這十幾桌,便是不吃不喝,都要一千多兩了呀?!?p> 崔嘯聽得不耐煩,又拍出四千兩:“這些,總夠了吧?!”
小二急道:“一壇醉生夢死八十八兩,公子們喝了七八十壇,怎么說也得七八千兩??!”
鳳嫵一掃周圍,他們這十來桌,地上全是酒壇子,可見小二哥所言非虛。
眾人向崔嘯望去指望著他繼續(xù)掏錢,崔嘯憋紅了臉,最后憋出一句:“出門游歷,家中長輩只給了五千兩?!?p> 崔嘯看了眼弟弟,低聲道:“快把你的私房錢拿出來!”
崔彰苦著臉,摸出來一千兩:“就帶了這么多?!?p> 圍在一旁看熱鬧的眾人交頭接耳,感嘆這不知哪里來的高門公子,隨手帶的私房錢就有這么多。
謝晚挖了挖耳朵,果然最后這種時刻,還要他謝世子登場啊。
他闊氣地摸出來五千兩:“小爺這里有?!?p> 誰曾想,小二還是皺著一張臉,仿佛眼淚隨時都能流淌下來的樣子:“這...這些是夠酒菜錢了,可閣中仙一舞三千兩,仙子剛剛跳了兩場舞…且...”
鳳嫵心里咯噔一下:“且什么?”
小二終于哭了出來:“且公子們在這一樓觀舞,便是默認了請眾人觀看。這價格便得翻上幾番,共兩萬兩!”
難怪大家進樓的時候,都沖這邊拱手示意,一臉感恩戴德!
鳳嫵充滿希冀地看向謝晚。他剛剛拿錢拿得那么爽快,應該還有不少吧?
誰知謝晚攤了攤手:“沒了?!?p> 鳳嫵挑眉:“沒了?!”
謝晚答:“游歷又不是游玩,五千兩是定死的,花光了就得自己想辦法。”
鳳嫵繼續(xù)挑眉:“那你剛剛還拿錢拿的那么爽快?”
謝晚答:“大丈夫,當視金錢如糞土!”
眾人:“…”
這一頓午飯,竟然吃了三萬多兩,若不是醉生夢死閣名傳天下,他們都要覺得自己是被訛了錢了!
還差兩萬兩,怎么辦?
鳳嫵看向崔嘯,崔嘯苦笑道:“游歷是重要的修行,阿彰身上多帶的這一千兩,已是母親溺愛縱容了?!?p> 崔彰忙不疊點點頭,以證實大哥所言非虛。
鳳嫵又看向謝晚,謝晚又攤了攤手:“謝氏家規(guī)只會比崔家還嚴?!?p> 旁邊圍觀眾人交頭接耳:“這些小公子,沒帶夠錢也敢來充大款?”
另一人:“誰知道呢,打腫臉充胖子吧?”
有人反駁:“你看他們衣飾武器樣樣精品,怕是確實不知道吧?”
再有人問道:“他們不會吃霸王餐吧?”
有人嗤笑:“你以為醉生夢死閣是吃素的?我在金陵生長這么多年,還沒見過有誰能在醉生夢死閣占了便宜。”
這話贏得了許多人的贊同:“就是就是。他們?nèi)粽婺貌怀鲥X來,只怕會被醉生夢死閣抓起來賣了?!?p> 有人驚呼:“賣了?!”
有人嘿嘿一笑:“自然是賣了。你看這一個個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在偎翠樓定然緊俏得緊?!?p> 人群發(fā)出一聲低低的笑聲。
本來還在思考有沒有可能“占便宜”的夙年,聽到這些話,一顆心登時沉到谷底。他雖然不知道偎翠閣是哪里,但定然不是好地方。
夙年胳膊撞了撞蒼念舒,嘴角輕輕蠕動:帝姬不會真把我們賣了吧?
難為蒼念舒聽清了,還打了個寒顫:不會吧?
夙年繼續(xù)蠕動嘴唇:你看帝姬,一般她這模樣,肯定沒好事。
蒼念舒看了眼鳳嫵,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鳳嫵一手橫在身前,一手摸著下巴,是她思考時慣常做的一個動作。而她一般做這個動作時,十有八九不懷好意。
蒼念舒縮了縮身體,將自己藏在夙年身后。
鳳嫵倒也沒有那么喪盡天良,她想了半天,終于想出來了:“有了!”她掏出袖子中的玉瓶。
為了歷練,他們身上的仙丹神丹都被收走了,只一人給了一顆金丹。
鳳嫵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玉瓶:“這里面是一枚金丹,能賣多少錢?”
這話一出,周圍都炸開了花:“金丹?!”
連謝晚和崔嘯都一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崔彰悄悄挨近夙年:“你們少主就這樣唬人?他們能信么?”
夙年細長的鳳目翻了個優(yōu)雅的白眼,頗有萬種風情而不自知:“說誰騙人?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金丹?!?p> 咋咋呼呼的,要不是來東洲,小爺就沒用過金丹這么低階的東西。
崔彰激動得面色通紅:“真的是金丹?!幾品?。俊?p> 夙年答不上來,只能問道:“最高是幾品?”
崔彰答:“九品?!?p> 夙年輕飄飄來了句:“那估摸著就是九品吧。”
思歸長老煉的金丹,隨隨便便都能是最高品質(zhì)了吧?
崔彰簡直都要昏過去了:“九品?!”
他這一聲奇高無比,像是驚雷炸開在眾人耳邊,聽得眾人有些頭暈目眩。
不過很快回過神來,絕大多數(shù)人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
這幾個少年,模樣俊得很,不想?yún)s是愛撒謊的。
九品金丹,聽聞世上僅有一顆,在魅族藏寶閣中,重兵把守。
這番動靜太大,驚動了閣中管事,連閣中仙都遣了丫鬟下來。
那丫鬟眉清目秀,笑意盈盈:“公子,仙子說若一時拮據(jù),她可代為轉圜,先替公子將錢付了?!?p> 謝晚湊近鳳嫵,嘻嘻一笑:“姜五兄弟,艷福不淺啊。”
鳳嫵擺了擺手,死要面子:“怎么好意思要美人姐姐的錢?你替我去問問你們這里的能做主的,這金丹能賣多少錢?”
那小丫鬟紅著臉跑上了樓。
片刻之后,樓上走下來一人,竟然是閣中仙親自下來了,她走到鳳嫵面前,盈盈一拜:“公子?!?p> 鳳嫵笑道:“美人姐姐?!?p> 閣中仙臉上泛起熱意,幸而隔著面紗無人可見,她低聲問道:“公子為何回絕?”
鳳嫵答:“自古只有為佳人一擲千金,哪有向佳人伸手要錢的?”
醉生仙子一雙眼波瀲滟動人,如灼灼桃花。
她低頭思忖片刻:“若公子真要買賣,我愿代勞轉達閣主?!?p> 鳳嫵一笑:“美人姐姐肯幫忙,自然求之不得!”
醉生仙子沖著鳳嫵行了一禮,轉身上樓。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請了鳳嫵幾人上去。
幾人被引到一間客室。
房中輕幔如紗,黑玉香爐吐出裊裊輕煙,與樓下的甜膩奢靡全然不同,散發(fā)著清冷的檀香之氣。
而與如此雅致的房間格格不入的,是兩側一排紫檀木兵器架,擺滿了各色銀槍,閃閃發(fā)亮。
客室最前方,橫著一張貴妃榻,而貴妃榻旁邊的案幾上,擺放著一根銀鞭。
按照鳳嫵的眼力,這銀鞭絕不是凡品。
她走上前,剛想摸摸那把槍,就聽到“吱呀”一聲,側邊竟然還有一道小門!
小門走出來的女子同樣面蒙輕紗,看不清長相,只露出一雙清冷眼眸,空濛遙遠。
即便只是一雙眼,便已可窺見她面紗下的容貌,似乎比閣中仙更為美麗。
似乎是對鳳嫵的舉動有些不悅,蒙面女子微微蹙著眉。
但不知為何,在看清鳳嫵長相的一剎那,她眼中閃過驚喜,震驚,了然,失落,欣慰等等一系列復雜至極的轉折,讓鳳嫵這樣聰慧的人都摸不著頭腦。
閣中仙跟在女子身后走了出來,沖著鳳嫵笑道:“幸不辱命。”
鳳嫵點頭道謝,隨后看向這位閣主,試探地問了一句:“前輩認識我?”
這閣主一出來時,鳳嫵就感受到她的氣息并非凡人。
但在東洲,她的靈力被壓制的厲害,只能模模糊糊感知出大概。
姜舒神色復雜,看了鳳嫵好一會,沖著她行了一禮:“公子與我兩位故人長得很像,我認錯了?!?p> 肯定認識!鳳嫵暗自嘀咕,否則你行什么禮。行禮也就算了,行的還是我西北境的禮。
不過人家擺明了不肯說,鳳嫵也沒有強人所難,而是開門見山:“既然閣主出來了,便請看一看我這枚金丹,如何?”
姜舒接過鳳嫵手中的玉瓶,倒出金丹細細看了一番,帶著幾分懷念之色:“多少年沒有見過這個金丹了?!?p> 她眸子望向鳳嫵,不再如剛才那般清冷空濛,而是帶著溫柔慈祥:“你怎會來這里?”
鳳嫵揚起乖巧的笑:“自然是來渡世的呀?!?p> 姜舒點點頭,雖然看不清她表情,但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卻被鳳嫵捕捉到了:“你這個年紀,是該要的?!?p> 試探成功!鳳嫵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若真是個普通凡人,懂什么渡世?
身后謝晚和崔嘯的小聲討論傳來:“‘婉婉公子’,什么是渡世?”
謝晚答:“去你的,我怎么知道?”
姜舒五感敏銳,將這悄悄話聽的一清二楚。她心思百轉,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心神大動之下,竟然被鳳嫵試探了,語氣中含了一絲笑意,嗔了一句:“鬼靈精?!?p> 鳳嫵得了便宜還賣乖:“閣主過獎啦。”
姜舒看著她這般明媚飛揚,心中欣慰:“聽說你們掏光了身上的家當,還付不出酒錢?”
鳳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您這邊的仙子姐姐舞跳得極好,卻不想竟然這樣貴?!闭f著,還看了一眼醉生仙。
姜舒身后,醉生仙以袖掩唇,輕輕一笑。低眉垂首間,嬌媚動人。
姜舒笑道:“付不出就算了?!?p> 鳳嫵眼睛一亮,波光瀲滟:“真的?”
姜舒道:“怎敢騙你?”
鳳嫵正心喜之際,又聽姜舒道:“原先的一萬一千兩,也一并讓你帶走。”
鳳嫵有些不好意思:“那豈不是吃了霸王餐?”
姜舒正待說話,卻突然瞥見了鳳嫵身后的蒼念舒。
不知是否是鳳嫵的錯覺,她總覺得縱然隔著面紗,也看到了這位閣主瞬間蒼白的臉色。
姜舒看著蒼念舒,問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聲音竟然有些不穩(wěn)。
蒼念舒不明所以,但人家這么大方免了他們的酒錢,所以他也老實回答:“姜念舒?!?p> 鳳嫵盯著這位閣主,也許是太過震驚的緣故,她的眼眸里有痛楚來不及掩飾,甚至還有一絲水光,她顫聲問道:“誰…誰給你起的名字?”
蒼念舒就如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向鳳嫵,請示她的意見。
看到鳳嫵輕輕點了點頭,蒼念舒才回答道:“我叔祖?!?p> 姜舒一時沒說話。
鳳嫵何等聰慧?試探著道:“他的叔祖,叫蒼…姜謀?!?p> 她說的蒼極輕,只有姜舒能聽到,又極快地用姜字蓋了過去。
但即使極輕極快,也讓鳳嫵看清了這位閣主眼眸之中漫過的水光。
她初見自己的復雜神色,和后來的溫柔慈和,以及見到蒼念舒的震驚痛苦,還有這雅室的清冷檀香,以及格格不入的銀槍,就像一串散亂的珍珠,在鳳嫵腦海中串聯(lián)了起來。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姜舒神尊。
碩果僅存的九位神尊之一,當年的第二位帝影,自神殞紀之后便失蹤的,燭龍右統(tǒng)領。
在這些威風凜凜的身份中,她還有一個身份。
蒼謀之妻。
鳳嫵不知道兩位長輩為何到了如今這般,卻知道蒼謀左統(tǒng)領白日里是個老頑童,夜晚卻總是一個人對著明月暗自神傷。
當年,母神鑄“蕩世鞭”、“撼海摧城槍”贈予姜舒、蒼謀二位神尊,此后,蒼謀神尊更是憑借冷雪槍在神殞紀數(shù)次力挽狂瀾。以至于眾人提到銀槍,第一位想到的就會是他。
姜舒神尊眼眸之中的水光僅僅是一閃而過,便恢復了平靜無瀾:“若你覺得不好意思,就替我去靈族跑一趟。以你的能力抵這兩萬兩,還是我占便宜了?!?p> 鳳嫵想也沒想,當即答應:“沒問題?!?p> 姜舒神尊抬手喚了閣中仙上前幾步:“這是靈族的有蘇瑰夏?!?p> 閣中仙是靈族的瑰夏公主,受父王之命前來求助姜舒神尊。
他們并不知道姜舒神尊真正的身份,只以為她是厲害的修仙之人。
為了請姜舒神尊出山,有蘇瑰夏不惜以郡主之尊留在這醉生夢死閣三年,可見其可見心志堅定。
從醉生夢死閣出來時,鳳嫵左邊是清冷如蘭的蒼懷薇,右邊是燦如玫瑰的有蘇瑰夏,懷里還揣著一萬兩銀票。
有那不知情況的路人路過,嘿嘿一笑:“這小公子年紀甚輕,竟然也曉得了左擁右抱的滋味?!?p> 謝晚看得羨慕不已,湊在她們?nèi)松磉叄骸敖逍值?,你這可真是讓人艷羨不已啊?!?p> 鳳嫵揮手:“好說,好說?!?p> 謝晚這群人跟著也就算了,崔嘯竟然也跟著,這是個什么道理?她轉頭看向崔嘯,眼神詢問。
崔嘯倒是直接:“錢不都在你那兒嗎?不跟著你,我們喝西北風嗎?”
鳳嫵答:“這錢可是我們?nèi)レ`族的酬勞啊,沒你們的份?!?p> 崔彰哭喪著臉:“可是我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不跟著你跟著誰?”
夙年和蒼念舒已與崔彰打成了一片,替他們求情:“就讓他們跟著唄,多個人多分力嘛。”
鳳嫵目光在崔氏眾人臉上巡視了一圈,見他們一個個都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再也沒有了初見時的傲慢,心中好笑,勾了勾嘴唇,又立馬端正了臉色,一手叉著腰,十分有派頭:“那好吧,不過我可說好了,一路上,你們都得聽我的。否則”說到這里,她頓了頓,看著崔氏眾人一瞬間變得緊張的神色,心中發(fā)笑:“否則就不給你們飯吃!”
她正要抬步走,突然記起一件要緊事,回頭看了看夙年和蒼念舒,看得兩個人脊背發(fā)涼。
鳳嫵道:“你們倆,今天回去,去羽鱗衛(wèi)駐扎地告訴你叔祖,”她指了指蒼念舒:“就說,就說畫中之人,隱于金陵。”
蒼念舒和夙年對視一眼,撓了撓頭:“什么意思啊?”
鳳嫵不耐煩:“你管我什么意思,叫你去你就去。”
夙年愁眉苦臉:“他去就他去,為什么我也要去啊?”
蒼念舒不樂意了:“你不是一向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嗎?陪我回去一趟怎么了?我不在,你想獨自一個人偷偷玩樂不成?”他一臉控訴地看著夙年,倒是讓夙年沒法開口反駁。
鳳嫵嫌棄地揮了揮手:“快去快回,靈族王都會合。”
凡靈兩界相交之地,一處深山中。
今夜烏云濃厚,遮住了月光,黑夜如墨,無一絲亮色。
一行白衣少年奔跑在林間,雜亂無章,慌不擇路。
他們身上仙氣飄飄,寬袍廣袖的錦衣,本是十分襯出風姿的,如今卻成了阻礙,不斷地勾到路旁的雜草橫枝。
饒是如此狼狽,他們也沒有只顧自己奔逃而不顧同伴,跑在前面的時不時回首拉一把落在后面的同伴,看看他們有沒有跟上。
斷后的一名少年落在最后,時不時橫劍在胸,警惕地看向背后,似乎深處會沖出來什么怪物。
遠遠見到這邊插了兩面旗幟,在前頭開路的少年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高叫:“有同道中人,有同道中人!咱們過去求救!”
鳳嫵這一行人駐扎的地方,插著的兩面旗,迎風飄揚。
一面是銀色旗幟,上用銀色絲線刺繡出蘭花的圖樣,旗幟有流光浮動,發(fā)出柔和亮光,正是謝氏族旗。
另一面,則是金布面,金絲線,在黑暗之中便如一團小小的火焰。旗面上繡著一只鷹隼,鷹隼雙眼雙翅由黑寶石點綴而成,極為華麗。不用想,必是崔氏族旗。
三大勢力,除了本身實力強橫以外,受人尊敬并不是緣由的。在凡界,只有三大勢力,才會做這種“耀旗”。
耀旗,顧名思義,于黑暗之中照耀世人,其一,有著平和心境,指引方向的功效。
但更厲害的是其二。耀旗所在之處,一般的邪魔鬼祟不敢靠近。若在遭遇危險之時,能看見三大勢力的耀旗,簡直是絕處逢生,撿回一條命。
耀旗制作不易,每一面旗都要消耗數(shù)種天材地寶。對世家大族來說,若只是需要一面旗幟來亮出家族圖騰,根本不用如此勞神傷財。
他們自己是修仙之人,尋常邪魔鬼祟本就奈他們不得,但他們?nèi)允恰白拥苡螝v,必配耀旗”。若有必要之時,弟子也可將這耀旗贈予一方鄉(xiāng)里,護佑太平,而分文不取。
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三大勢力卻并無任何怨言。難怪凡界帝王輪換百朝,三大勢力仍是屹立不倒。
幾名少年帶起的動靜太大,這邊早已不少人站了起來。
等到他們跑到跟前,鳳嫵皺著眉頭問道:“你們怎么了?”
有一名少年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我們…我們誤入了一座墓中,里面有…有…總之,”少年捂著腰,似乎是跑得岔了氣:“千年尸傀,我們…我們打不過?!?p> 有人驚叫,聲音恐懼:“霞…霞染…沒跟上來!”
這些少年年紀極輕,遭遇如此變故,又跑了大半夜,一個個面色慘白,那回答鳳嫵的少年聽到這句話,面色焦急,喊了一句:“什么?!”就要往回沖。
還有人落單?鳳嫵心中一凜,一把拉住他,問道:“哪個方向來的?”
少年剛一指方向,就覺得身體一輕,竟然是鳳嫵拎著他的手臂,帶著他朝所指的方向跑去。其余的人只聽清風中的一句:“你們守在這里,我去找他回來?!?p> 少年們原本跑過的地方,已經(jīng)泛起了大霧,讓人分辨不清方向。雪映無意間回頭一看,已看不見那兩面旗幟了。
他有些膽戰(zhàn)心驚,幸好身旁的鳳嫵看起來很是鎮(zhèn)定。但她看起來年紀又極小,雪映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禱她是個厲害的。
突然,左前方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雪映打了個冷戰(zhàn),目光死死盯住那里,像是那片白霧中隨時能鉆出來尸傀一般。
雪映聲音顫顫巍巍地問道:“霞染,是…是你嗎?”
那邊傳來一聲壓抑著痛苦的聲音:“是我?!?p> 雪映松了口氣,正要抬步過去,忽然被鳳嫵伸手一攔:“小心有詐?!?p> 他的腳步頓了一頓,但隨即霞染痛苦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雪映,我的腿被砍傷了,快過來拉我一把?!?p> 既然知道名字,想來就出不了錯,雪映不再遲疑,走了過去,卻被鳳嫵拎著領子又往后拉了一步。
鳳嫵淡淡道:“我去。”
草叢中那個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安:“我想要雪映來接我。”
濃重如同實質(zhì)的霧氣中,鳳嫵慢慢走了過去。她的目力在黑暗中本就不是十分好,更何況如今是在東洲。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想到,若云景仙在這里就好了。
幾步路的功夫,鳳嫵漸漸走近了那個草堆。
一陣寒風吹過,帶來一股非常淡的詭異香氣,旋即又被濃重的血腥味壓過。
鳳嫵勾了勾唇,故作輕松地問道:“他跑得沒力氣了,我來接你吧。”
聽見陌生人的聲音,草叢那邊的霞染似乎非常警惕,隔了一陣,才傳來一聲:“那你小心,很危險?!?p> 鳳嫵一步步走到草從前,慢慢抬手,似乎想要撥開那草叢。
但她突然抽出白玉笛,往后方揮去。
正中胸口。這白玉笛看著脆弱,卻無堅不摧,打在“雪映”上,像利劍一般帶出劍氣,在他胸口劃出好大一道口子,讓他一下子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嚎叫。
“雪映”的胸口,滲出來的不是鮮血,而是黑色的霧氣,他才是尸傀!
尸傀指甲漆黑尖利,原本趁著鳳嫵拉人之際,想要出手挖了她的心,卻不妨她突然殺了個回馬槍。尸傀捂住胸口,后退幾步。
鳳嫵掌心幻化出丹渺菩提,沖他砸去。菩提沾衣即焚,火苗一下子躥高,很快包裹了尸傀。
鳳嫵撥開雜亂的草叢,見到里面除了那位霞染小兄弟,旁邊還坐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年,同剛剛的“雪映”長得一模一樣。
見到兩人,鳳嫵揚了揚嘴角。
雪映和霞染見到,這黑夜中分枝撥草而來的少年,姿容絕世,膚白如玉,唇艷如血,帶著神秘攝人的美。最為明亮的,是他那顆帶著笑意的璀璨眼眸,和他輕笑的話語:“需不需要我扶你們?”
在殺意彌漫的樹林里,在尸傀痛苦的哀嚎中,霞染呆愣當場,雪映微張著嘴,二人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姜五小兄弟,你怎么知道領著你去的那個才是尸傀?”這是謝晚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
鳳嫵帶著雪映和霞染回到營地之中,又對眾人解釋了一番,更加引起了眾人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