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連徘徊不忍散
“蘇西,你剛才說什么?”
“啊,我說,放在這里的這些都是建言哥哥你要做的瑯琊王墓藏里的東西?”
“只是一些,還有一些是別的匠人在做,對了,你怎么知道這是一張雕床?”
“建言哥哥,你相信夢境嗎?”蘇西在地上鼓搗著蔣少游的工具,一邊問道。
蔣少游低著頭自顧自地敲打手里的那塊石雕,心里卻在想著蘇西剛才的那個問題。
陪著她一起長大的自己,要說對這小娘子沒有感情,就連她的父親高聰也不相信,可是自己與她的年齡實在相差太大,論起輩份來,自己都差不多可以做她父輩了,可這蘇西硬要稱自己為“哥哥”。
蘇西自從樹上摔下睡了半旬,醒了后,卻如同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雖說也淘氣可愛,但仍如小女孩一般。
現(xiàn)在的她,卻如同一個情竇如開的少女,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讓人心動的氣息,為何會這樣?難不成,難不成自己也……
想到這里,蔣少游自己都笑了。
在等著蔣少游回答的高蘇西,在此刻剛好抬起了頭,這一張笑臉,在許多年以后,成了蘇西對蔣少游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在略熱的午時,一男一女在一堆的石塊中輕聲低喃著,少女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讓蔣府里的那個稚童,也在門后偷偷地張望。
蘇西還是不忘問他:“建言哥哥,你會經(jīng)常做夢嗎?夢里會有我嗎?”
“傻姑娘,你一個女兒身,怎么能問這種問題呢?”蔣少游逃避了她那如同午后太陽的熾熱眼神,扭過了頭。
蘇西覺得這“建言哥哥”必定對自己有說不清的情愫,她進而問道:“建言哥哥,你還沒答我呢!”
“這個答案很重要嗎?”
“對,對你和我都很重要,你知道嗎?阿耶和阿娘,不但給你物色娘子,又說我已經(jīng)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我……”蘇西一時情急,把自己的雙親都“賣”了。
蔣少游聽了此話,放下了手上的小錘,望著蘇西那雙似乎能望見一池春水的大眼睛,道:“蘇西,我自己的事情,自會張羅,你阿耶與我同在云中長大,他視我如族弟,一直操心著哪位小娘子與我有緣,可我實在無暇與此……”
“建言,你的大如何了?”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推開了小院的門,徑直就走近了兩人的身邊。
“呀,是叔父,您怎么到我這里來了?”蔣少游猛地一起身,覺得眼前一黑,就往后倒去。
站在他隔壁的高蘇西忙伸手去扶他,兩人的手觸碰瞬間,蔣少游似被雷母擊過一般,脖子、耳朵瞬間爬上了紅色。
那男子也走近了蔣少游的身邊,扶著他坐下,道:“建言,沒事吧?”
“沒事,只是久坐矣。”蔣少游想用此話來掩飾剛才的臉紅,只是前世的齊雪哪能不曉得他內(nèi)心的漣漪?
那男子看看高蘇西,覺得容貌有些熟悉,但卻又想不起來是誰,便問道:“建言,這是哪家府上的小郎?”
高蘇西冷不丁地被點名,一個閃身躲到了蔣少游的身后。
躲在蔣少游身后的她,拉著他的衣角,緊緊攥著他的手,絲毫不加以避忌,就如同是她此時堅強的屏障一般。
“叔父,這是我的一個街坊鄰居小郎,時不時地就過來搗亂什么的?!笔Y少游掙脫了被蘇西攥緊的手,回屋給來者倒茶。
那男子拾起蔣少游放下的刻刀,接著他下刀的地方繼續(xù)給這雕床細細地刻了起來。
只見那刻刀似乎是被前世的齊雪見過的電腦排版后的機器人附身一般,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就將一名大力士模樣的男子神奇地刻畫了出來。
高蘇西看得入神,蔣少游走到了她的身邊她也毫無感覺,直至那男子放下了刻刀,她才連聲拍掌道:“好雕工啊,您可真神了,可是您是怎么知道建言哥哥的想法的呀?”
蔣少游給她拍拍身上的灰,說道:“叔父是本朝秘書令李沖,將作大匠……”
“什么?李沖?”高蘇西又被驚道。
李沖笑著:“小郎,你知道我?”
“如何不知,您是主上的侍講,,那太廟、明堂和思遠寺不都是您主持下修建的嗎?您以后還是國舅,您以后還會有大作為的呀!”高蘇西一股腦的說了這些話,聽得蔣少游和李沖卻疑惑了。
蔣少游把蘇西拉至一旁,輕聲問道:“蘇西,你剛才在叔父面前說了些什么話?什么國舅,什么大作為?”
“沒,沒什么,我多嘴了。”高蘇西撇開了蔣少游,坐在了李沖的旁邊,絮絮叨叨地問了許多話。
蔣少游卻覺得這女子怎地和以前的她不一樣了呢?
以前她根本對這些沒有興趣,雖然她的父親高聰博覽群書,廣讀經(jīng)史,兩位阿兄也為讀書之人,可這小娘子卻絲毫不得父兄之才,經(jīng)常逃避讀書。
不時地跑到蔣少游的府里,拉著他往外跑,撕爛了自己畫了好久的圖紙,搗碎了自己久蹲后好不容易刻出來的石雕,甚至,連其他官員托他畫的一幅仕女圖也不允,活脫脫一個搗蛋鬼,可如今卻可以定然地坐在那里,和自己的老師在高談闊論?
真不可思議,對了,剛才她說什么夢境?難不成大家都做了同樣的一個夢嗎?
“建言,你的這個鄰居可是真有學(xué)問?。《颊f‘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看來,我得多來你府里了!”李沖笑哈哈地轉(zhuǎn)頭對蔣少游說道。
“他只不過是胡謅,叔父您不要當(dāng)真!”蔣少游走近高蘇西的身邊,想把她拉走。
可她哪里愿走,好不容易可以遇到當(dāng)朝主上的紅人,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穿越回去,王教授啊王教授,你心心念念的北魏雕刻,北魏建筑還有那遷都洛陽后的服飾改革,我都一一給見證了??!
高府小廝林意循著聲音就進了院,猛地看見三人在談笑,而自家小娘子卻是小郎裝扮,知道不能當(dāng)場拆穿,識相地退回了門外,卻是不停地朝院內(nèi)張望。
蔣少游瞅見了他,知道高府定是派人來尋蘇西,對李沖拱手道:“叔父,我和您入屋去吧,這里太亂了?!?p> 李沖仿佛也瞧見了門口那小廝,看了看高蘇西,略帶笑意地點點頭。
林意跑進了院,一把拉著高蘇西就往外走,蘇西哪里肯走,甩開了他的手,說道:“干嘛!”
“小娘子,您快回府吧,娘子知道您又出門了,府里來了人,要請你去會會呢!”林意急道。
高蘇西才不管,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蔣少游知道這小娘子又耍小脾氣,讓林意別急,蹲了下來,撿起一塊小石雕,遞給了她,說道:“蘇西,快回府里去,你阿娘既然遣得林意來找你,定是有要緊的事,拿這回去玩,聽話!”
“你以為拿這個小玩意兒就能把我打發(fā)走了呀,我偏不!”高蘇西嘟起了小嘴。
前世的齊雪,她好歹也是談過戀愛的,換作前世,這時候的男友應(yīng)該壁咚,強吻了,但是這可是在北魏呀!
唉,算了,回去就回去吧,又不是以后不能出來了。
兩個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這小娘子卻自己站了起來,往門的方向走去。
林意高興地跑上前,牽了馬車過來,引了高蘇西上轎,對蔣少游作了一楫,朝高府方向奔去。
蔣少游搖頭嘆氣,卻不知李沖早已站至身后。
“這是高中書的小娘子吧?”李沖問道。
蔣少游嚇了一跳,忙道:“回叔父的話,正是,正是僧智兄家的小娘子,她……”
李沖擺手道:“我知道這小娘子,天性如此,建言不必多說。對了,我聽聞高聰已經(jīng)放了風(fēng)聲出來,要給這小娘子擇婿?”
“應(yīng)該是的,她已及笄,是該婚嫁了。”蔣少游說這話的時候,內(nèi)心卻是有一絲不舍。
李沖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搭著他的肩膀說道:“建言吶,你也應(yīng)該操心一下自己,看看這府中,沒有個娘子主事,始終不像一個在朝中有職位之人的府第呀!”
蔣少游苦笑道:“叔父又不是不知道,建言在朝中雖有職位,但所做之事仍不登大雅之堂,有官職之人的郎君又何曾愿意將自家小娘子嫁予我這個平齊隸戶?”
“怎地如此貶低自己?你蔣少游的書法出眾,才思橫溢,如何讓人看不起?這可不行,待我尋個時機,向主上及太后稟明,建言乃一代奇才,不可湮沒?!崩顩_道。
蔣少游卻不在意,說道:“叔父不必介懷于此,建言現(xiàn)已被主上知曉,和僧智兄一起同日被封中書,建言只求安心做自己之事,其他的不放于心。”
高蘇西被帶回了府里,崔氏早已在閨房里等著她,一見到這小搗蛋滿臉灰塵,知道她又去找蔣少游,趕緊拉著她坐下,說道:“哎喲,我的小娘子喲,你,你怎的又出去了,還灰頭灰臉的,府里來了人,都在前廳等著你呢,快快,小倩,打盆水來,給小娘子洗臉梳妝!”
“干嘛呀!心急火燎地把我抓回來!”高蘇西又嘟起了小嘴。
“我娘家崔氏里來了人,阿娘不是放風(fēng)聲出去說給你找夫婿嘛……”崔氏坐在她的身邊,道。
“什么?你不僅嫁了過來,還要我嫁過去?”高蘇西一把扯下了剛梳好的發(fā)髻,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