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圣人不死

　　一間古雅但絕不顯得華貴的屋子中，一位身穿白色長衫的男子正坐在老幼皆有的人群前閉目養(yǎng)神。

　　而其他人中，除了極少數(shù)的個別幾位做出一種不屑一顧的清高的姿態(tài)，絕大多數(shù)人都露出來一副思索的神色。

　　就在剛才，這位年紀不大本事卻不比這世間任何人小的男子，向他們青云書院這些接下來將會被遣送到各個地方任職的書生，問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若在你們管轄之地出現(xiàn)了一位口碑極佳，品德尚好，待人公平公正的人，那么這可是當?shù)氐男曳?？?p>　　這個問題在問出來的一瞬間，他們都有些發(fā)愣。但是發(fā)愣的原因卻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問題太難，而是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于簡單了，簡單到讓他們覺得身前以這位年輕人的身份和地位，根本不應(yīng)該問出這種完全沒有深度的問題。

　　可當有人大聲說出“好”的時候，這位威名赫赫的齊大將軍，南晉建國以來第一位被評為“國士無雙”的傳奇人物，卻是笑而不語的繼續(xù)喝了口茶，然后再次閉上了雙目置若罔聞。

　　坐在其身旁的這些人自然也不是傻子，見到對方這模樣，心里便知道自己所給出的回答并沒有讓對方滿意。于是便有了現(xiàn)在這種情況。

　　屋內(nèi)沉默了許久后，齊念北終是睜開了雙眼，然后在掃視了一遍眼前這群人，將這些人的神色映入眼簾之下后，他輕聲道：“剛才回答好的人，請講出你認為好的地方。盡管暢言便可，無需在意我的身份。此問并無絕對的答案，我只是想聽聽你們的看法而已?！?p>　　坐成幾列幾排的青云書院的書生們不約而同的相互看了一眼，緊接著，一位比齊念北看上去還要年輕幾分的年輕書生站起身來，不卑不亢的講道：

　　“齊將軍，在下認為不管是之于一地，或是之于一國，甚至是之于天下，我陳長春都認為像將軍口中的這種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無論是六國中哪一國，只有這種人多了起來，這天下才能真正算得上是國泰民安。我深以為國以百姓為本，百姓興，則國興?！?p>　　這位叫做陳長春的年輕書生說完這話后并沒有坐下，反而是將腰桿挺的更直，眼睛也直勾勾地盯住了尚未露出任何表情的晉國最年輕的大將軍。

　　“百姓興，則國興?！饼R念北默念了一遍這句話，然后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贊許道：“陳長春是吧，很好，希望你無論什么時候，你都要記住這一點。朝廷文武百官，為了百姓沒有哪位是不可以死的。畢竟一個人乃至百官都死了，照樣可以再從百姓中挑選出來。但若是民心沒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沒了。”

　　不只是陳長春，在場之人在聽到這話后皆是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以表示自己的認可。

　　齊念北稍稍了仰頭，用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語氣問道：“那么你便是憑此認為若是一地中出了一位聲明遠揚像圣人一般的人，那這便是一件好事？”

　　陳長春微微一愣，隨后便是堅定了點了點頭，用著肯定的語氣說道：“我確實這樣認為?！?p>　　“你們呢？”

　　其他人面面相覷一番后，同樣也是做出了點頭的模樣。畢竟剛剛長春所說的那番話，已經(jīng)將他們想要說的基本上都概括了。

　　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的齊念北毫不在意形象的打了個哈欠，隨意的問道：“那么這世間全是圣人可好？”

　　這時不等陳長春說話，另一位渾身散發(fā)出一股書生意氣的年輕人站起身來，堅定道：“回將軍，這樣一定是再好不過了?！?p>　　“那么我再問個問題，圣人眼中的圣人是什么樣的？”

　　氣質(zhì)凌厲年輕人微微一愣，隨后用著不確信的語氣道：“應(yīng)該是志同道合的普通人吧?！?p>　　聽到這里，陳長春忽然臉色微微一變，緊接著便是向著齊念北坐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躬，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道：“多謝將軍點悟，長春已然知曉?！?p>　　在他說完這話后，也有幾位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語。其他人也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陷入了深思中。

　　 齊念北見到這模樣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如同自言自語的呢喃道：“圣人不死，惡人不止?！?p>　　“好的壞的總得需要對比才能得出結(jié)論，所以若是沒有對比豈不是世間再無好壞之分。我不在意對錯，也不怕背負罪孽，只是希望若是真有天罰，那么只需找上我一人即可?！?p>　　眾人聽到這話都是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只有一人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用難以置信，憤怒以及蘊含著各種復(fù)雜情緒的眼光看向了齊念北。

　　他不是這青云書院了不得的人才，輪即將要做的官職，他甚至連在座的很多人都不上。

　　但是這位從偏遠的小村莊中走出來的窮酸書生，覺得自己能走到這一步便已經(jīng)很足夠了。

　　因為他自認為無論是學識，還是品德修養(yǎng)，甚至是青云書院的書生中最常見的坐地論道，他也是時長被人問的啞口無言。

　　或許也不是啞口無言，僅僅是他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用確切的語言所表達出來罷了。

　　就像是最近蠢蠢欲動的宋國已經(jīng)露出了如此明顯的目的，可是晉國的這位齊將軍卻是仍然沒有任何表示。

　　現(xiàn)在，對方問出這些頗有深意的話后，又自言自語的呢喃道這些。他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種很可怕的猜想。

　　可怕到僅僅是想一想便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只是直到這位薄弱的身影消失在屋內(nèi)的最后一刻，這位叫做聞人運的窮酸書生也沒有問出自己心中最想要問出的那句話。

　　因為，他覺得這位本應(yīng)是風姿瀟灑，春風得意的大將軍。在離開時，是顯得那么落寞，那么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