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政三十二年春,明德皇后薨逝?;实巯铝钶z朝五日,滿朝文武皆素服七日,舉國哀悼。
同年七月,旱魃為虐,多地流民載道、餓殍盈野、死者枕藉。左相、右相接連請奏冊封皇后,舉行祭典,為旱地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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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山,不負(fù)天地鐘靈毓秀之德,此地靈秀之氣匯聚。
以往每年夏秋兩季皇家都會來此,夏季在山頂毓秀觀中避暑,秋季于山腳皇家獵場圍獵。
可自從十三年前齊妃生懷龍嗣來此養(yǎng)胎,皇帝再未來過。毓秀山似乎成了“冷宮”,齊妃被人笑稱“棄妃”。
“娘娘,今年七月倒與往年不同,似乎更熱了些。是否要讓奴婢多去取些冰塊呢?”
亭中身著翠綠色長裙的丫鬟手拿龔扇,想為身旁躺著納涼的貴人扇走這燥人的熱意。
“無礙?!边@位貴人便是齊妃,“這天啊越是悶熱越會降雨,這會兒還算好,就怕待會兒雨下了之后會更熱。”
齊妃看了看亭外消失在林中的小路,轉(zhuǎn)頭又道:“陵安快回來了吧,這孩子怕熱,倒是可以在他房里多備些冰塊,省得他又嚷嚷?!?p> “是,奴婢這就去準(zhǔn)備?!?p> 齊妃擺手,瞧見那抹翠綠色逐漸消失在視野里,嘴角的笑意褪去:“桂嬤嬤,您說,這天是變還是不變呢?”
右側(cè)的嬤嬤聽見,微微俯身:“娘娘,十三年來毓秀山可算是冬暖夏涼,奴婢這老身子骨待在這也舒適了不少,可這會兒倒是與往年不大一樣,奴婢覺著,這天啊總算是要變了?!?p> 齊妃聽著,黛眉微皺,取過一旁的龔扇起身:“要變就變吧,本宮也乏了?!?p> 此時已近申時,樹上蟬鳴不止,似乎也在抱怨這悶熱的天氣。可就在齊妃一行人快進屋內(nèi)的時候,天驟時暗了下來,抬頭一看,烏云壓低,一點也不見剛剛的晴空萬里。
“娘娘料事如神,這真要下雨了,似乎這雨的勁兒還不小呢!”一旁說話的丫鬟叫月白,是當(dāng)年來毓秀山途中救的落難女子,當(dāng)時才七八歲的模樣,現(xiàn)在也長成大姑娘了。
齊妃聞言也抬頭看了看這烏云密布的天,并未開口,似乎更為愁悶。
桂嬤嬤到底也是看著齊妃從小長大的,自然也比旁人更懂齊妃內(nèi)心的想法,故而開口道:“娘娘乏了,我來伺候娘娘休息便夠了,月白你去瞧瞧六殿下回來沒有,要是雨下下來還沒回,便著人去尋?!?p> “是?!痹掳茁犙酝讼隆?p> “娘娘不必憂心,該來的總會來的?!惫饗邒呱锨盀辇R妃更衣。
“但愿不會波及陵安?!饼R妃躺下,似乎還想說什么,但還是沒再開口便翻身睡下了。
雨果真來勢不小,伴著電閃雷鳴,此時一點也不像白天,似乎已經(jīng)到了晚上。
林中奔跑著一位少年,肩上挎著弓,背著空空的箭筒,左手緊緊抓住一只山雞,玄色的衣服倒也看不出被淋的有多糟糕,只是頭發(fā)和鞋面的污泥顯出了他此時的狼狽。
旁邊的白衣少年衣服上早就布滿了飛濺的泥點,臉上帶著不滿的神情,右手提著一只兔子。
他的力氣好像快要耗盡,氣喘吁吁地對玄色少年說:“我說陵安,一早出門我便提出要騎馬,但凡你聽一次我說的話,咱倆也不會鬧得現(xiàn)在這副鬼樣子?!?p> “是是是,就應(yīng)該聽咱們未來狀元蘇尚卿蘇先生的話,我這不是怕馬蹄聲驚擾了小動物嗎?誰也不曾想整個夏天都沒下雨,一下雨就給咱倆碰見了啊?!?p> 李陵安似乎對著突如其來的暴雨沒有絲毫的不滿,甚至對這種在大雨下奔跑的處境頗為“享受”。
“欸尚卿,前面有涼亭,快快快加快速度,咱們進去躲雨去?!?p> 說完,李陵安拽著已經(jīng)精疲力竭的蘇尚卿就往涼亭飛奔,全然不顧身后的蘇尚卿不滿的叫嚷。
“這皇家修建的毓秀山就是不一樣,路上還能碰上個落腳的涼亭?!碧K尚卿放下手中奄奄一息的兔子,拍了拍身上的水道。
李陵安安放山雞手一頓,問道:“尚卿,你說,京城、皇宮,是什么樣子的?我最近……總夢見那里,我又沒去過,還不知道夢的對不對呢?!崩盍臧厕坜凵诫u被淋濕的毛,像是撫摸心愛之物一般。
旁邊蘇尚卿看他這動作,就知道這貨早已把它當(dāng)成盤中美食了,故而沒好氣的答道:“你要想知道,等我金榜題名之時,隨我一同前去便可,這樣你才有理由進京不是?!?p> “為何眾多皇子,只有……”
“六殿下!蘇公子!”那抹翠綠色又出現(xiàn)了,身后還跟著幾位侍衛(wèi),一輛馬車?!暗钕拢K公子,可算尋著你們了?!?p> “玲瓏?你來接我們了?母親的意思?”李陵安見著來人已經(jīng)忘記了剛剛在討論的話題。
“是的,娘娘吩咐,要是下雨殿下還沒回來,便要奴婢們出來尋,把殿下和蘇公子接回去?!?p> “娘娘料事如神,但是這么大的雨,我們還是一起在這涼亭中避避雨吧?!碧K尚卿說。
“沒錯?!崩盍臧步拥?,“你們來尋我們雖說有傘,但還是淋濕了不少。等雨小了我們再動身回去吧?!?p> 過了一會兒,雨勢減小,林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啼叫,樹葉也隨風(fēng)發(fā)出聲響。似乎都在感謝這場暴雨帶來的滋潤灌養(yǎng)。
“雨快停了,咱們出發(fā)吧?!崩盍臧膊煌嵘纤纳诫u,“你的兔子別忘拿了,今晚我們可以吃烤兔了哈哈?!?p> “吃吃吃,就想著吃,回去我讓桂嬤嬤給你備一碗蓮子粥,清熱解火,消消你這熱情?!碧K尚卿撞了一下李陵安的肩膀,先上車了。
“我的小蘇蘇,你可千萬別說,那玩意兒是人喝的嗎……”
一路上聞著雨后的清香,李陵安覺得很是愜意。但是齊妃卻覺得仍是煩悶。
“陵安還沒回來?這雨都快停了?!饼R妃睡醒,起身問道。
“回娘娘的話,剛剛侍衛(wèi)來說,已經(jīng)在回來的路上了。殿下體諒,說要等雨停了再動身?!惫饗邒邽辇R妃梳理。
“尚卿也在?”
“是的,今兒一早殿下就去找蘇公子一同打獵。”
“陵安從小就喜與尚卿玩耍,怎么就學(xué)不會尚卿的半點懂事與穩(wěn)重呢?”梳理完畢,齊妃又道,“去備兩碗蓮子粥?!?p> “是?!惫饗邒邞?yīng)下。
“娘娘!娘娘!娘娘!”
桂嬤嬤還未出門,便聽見月白的叫嚷?!盁o理,觀中怎可這樣喧鬧。”桂嬤嬤責(zé)備到。
“奴婢認(rèn)錯,是……是宮里來人了!”月白一臉慌張。
“什么?沒報錯?”桂嬤嬤好像并不震驚,語氣中只是帶點懷疑。
“千真萬確,一群人,為首之人稱自己是盛公公。”
盛公公,現(xiàn)太監(jiān)總管,服侍的是當(dāng)今圣上。
桂嬤嬤轉(zhuǎn)身請示齊妃,卻見齊妃不為所動,“娘娘,來的似乎更早了些?”
齊妃搖頭,“過來換一身打扮吧?;厝タ傄帐耙幌?。”
毓秀觀前,盛公公為首,禁軍在后,周身的氣息與這毓秀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盛公公似乎也有所發(fā)覺,“厲副統(tǒng)領(lǐng),咱家覺著毓秀觀畢竟是皇家道觀,利器在這確實有點不合禮數(shù),您看……”
厲副統(tǒng)領(lǐng)聞言環(huán)顧四周,是啊,這兒終究與皇宮不同。
“禁軍聽令!下馬等候!保持戒備!”
“是!”訓(xùn)練有素的禁軍翻身下馬如同一人一般。
盛公公瞧見,心里的氣終于順暢了。十三年了,不知這位齊妃有何變化,還有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六皇子,可否能與京城其他幾位皇子相比呢?盛公公剛順下的氣,又提上來了。
要說當(dāng)年齊妃突然請求前往毓秀觀為國祈福,皇上竟然應(yīng)準(zhǔn)。且不說齊妃當(dāng)年在闖入御書房之后與皇上相談了何事,就憑齊妃沒對任何人說自己懷有龍嗣,也讓朝臣議論了許久。
這齊妃畢竟是友國和親來的公主,心啊,不在這。
除了當(dāng)年道長收養(yǎng)的棄嬰,也就是蘇尚卿,毓秀觀并無無男子,不然怕還會有人質(zhì)疑六皇子不是龍種。
有了六皇子,皇上還是沒來看過齊妃一次,甚至這十三年都未曾來過毓秀山,只是派了一些侍衛(wèi)過來護齊妃母子安全。
就在盛公公還在回憶的時候,齊妃出來了。
齊妃還是當(dāng)年在宮中的模樣,稍飾粉黛,發(fā)飾也以簡單為主。倒是這一條白色蓮花裙,步步生蓮,襯著她越發(fā)的貴氣。
齊妃生得好,天下人都知道。精致的五官拼湊在一起秀出國色天香。在宮里極受恩寵但也極少使用復(fù)雜繁瑣的裝飾物。在后宮,她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
十三年過去,宮里嬪妃想方設(shè)法保住容顏留住圣寵??升R妃,算是真正的留住了歲月,竟一絲也沒變,只是氣質(zhì)上更為端莊,也許,是為人母特有的吧。
“齊妃娘娘怪罪,許久未見,冒犯了?!笔⒐腿惑@覺自己的眼神不合禮數(shù)。
“無礙?!饼R妃娘娘還是老樣子,不愛說話。
“娘娘,咱家這次過來,是來頒布圣旨的?!笔⒐只謴?fù)了他本來的圓滑。
齊妃一行人下跪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齊妃齊氏,賢良淑德,秉性柔嘉,端莊淑睿,率禮不越,乃六宮之典范,深得朕心,著即冊封為孝淑皇后,曉喻六宮,欽此!”
“臣妾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饼R妃接旨,神情依舊,倒是后面跪趴著的奴婢們深怕自己的震驚、激動顯露出來,一個個的頭更低下了。
“皇后娘娘快起,咱家在這里先給娘娘賀喜了。”盛公公一臉諂笑,“怎得沒見六殿下,圣上還有一道口諭要授予殿下呢?!?p> “口諭?”齊皇后的語氣終于有所變化,提到李陵安,她總會心生戒備。
“是,殿下這次,怕不能與娘娘一道回京了?!?p> “為何?”
“圣上說,要當(dāng)面對殿下宣旨?!?p> “他被大雨困住,應(yīng)該快回了?!饼R皇后知道問不出什么,轉(zhuǎn)身便走,“公公先歇著吧,陵安回來,本宮自會領(lǐng)他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