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提奧早早來畫廊。
比利抬頭看到他,立刻擱下手里的東西,從柜臺里鉆出來。
“提奧先生,你可回來了!”
提奧熱情的擁抱了比利。
“怎么樣?這幾天我不在,你偷懶了沒?”
“唉,根本用不上偷懶,實際上,自從股市大跌之后,畫廊就一直沒什么生意!”比利噘著嘴。
“不管怎么樣,辛苦你了,比利?”提奧拍拍比利的肩膀。
比利湊近提奧的耳朵,神神秘秘的說,“我聽說偷畫的人,是費舍爾先生!這是不是真的?”
“別瞎打聽,最近畫廊里有什么特別的事兒嗎?”
提奧不想談?wù)撡M舍爾的事,他轉(zhuǎn)身走進柜臺里面,翻開賬本。
比利張大了嘴巴,“哇!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真的是費舍爾先生呀?”
提奧“啪”的一聲合上賬本,嚴肅的看著比利。
“比利,我在問你話,最近畫廊一切正常嗎?”
看到提奧發(fā)脾氣,比利立刻道歉,“唔,對不起,提奧先生!昨天,莫奈先生來找過您!”
“他說了什么?”
“喏!他送了一大摞畫過來,說是事先跟您說好了的!”
比利指指墻角一大堆用布包好的油畫。
提奧走過去,蹲在地上,把那些畫兒一幅一幅翻開。
果然,除了兩幅馬奈的畫以外,全部都是莫奈的作品。
幾天前,提奧已經(jīng)答應(yīng)莫奈,把他們的畫放進古比爾畫廊展出和銷售,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他被抓緊了警察局。
現(xiàn)在他回來了,可以正式行動了。
現(xiàn)階段,把印象派的畫放進畫廊出售,是在提奧能力范圍內(nèi),幫助印象派提升知名度和地位的最實際,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提奧擼起袖子,說干就干。
他喊來比利,把一些長時間滯銷的宗教歷史畫從墻壁上取下來,放進倉庫,騰出一片區(qū)域。
再把莫奈送來的畫一幅一幅的掛上去。
提奧和比利兩個人折騰了一整天時間,終于收拾完了。
莫奈送來的那些畫,剛好掛滿一面墻,從地板一直到天花板,滿滿當當。
比利盯著一整面墻的畫,贊嘆不已。
“這些畫掛在一起,可真好看!”
“那當然了,我們早該這樣,對嗎?”提奧說。
“提奧先生,你知道的,古比爾從來沒有賣過他們的畫,不只是咱們分店,任何一家分店都沒有!”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樣?現(xiàn)在開始賣就行了!”
“只是怕……”比利欲言又止。
“怕什么,現(xiàn)在費舍爾走了,我是店長!畫廊里賣誰的畫,我想我還可以做主吧!”
“只是怕……那些記者來寫些什么,記者總愛盯著莫奈不放!”比利擔心的說。
提奧不怕,他敢走出這一步,就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槍林彈雨。
藝術(shù)這個東西很奇妙,懂得人自然會懂,不懂的人,也不必解釋。
無論是因為情懷,還是那來自未來的先知,提奧都決定和莫奈他們站在一起。
“不怕不怕,記者來了,有我在!”提奧安慰比利。
……
就在提奧和比利準備關(guān)門下班的時候,莫奈和馬奈一起來了。
莫奈的熱情一如既往,“嘿!提奧,聽說你回來了!”
“這幾天你肯定受罪了,走!我們?nèi)コ渣c好的!”馬奈招呼提奧出去吃晚飯。
“不急不急,你們快過來這邊看看!”
提奧拉著兩人走進展廳,來到剛布置好的那面墻跟前。
“哇!這么快你就把畫掛上了?”
莫奈興奮的歡呼。
看到自己的畫掛在古比爾的展廳里,莫奈兩眼放光。
他一直渴望自己的作品,能進入這家全歐洲最頂級的畫廊,今天終于實現(xiàn)了,這一切,都是拜提奧所賜!
“呦,還有我的兩幅呢!”馬奈也很開心。
“怎么樣?這個位置還算醒目吧!”
提奧對自己的安排很得意。
這個展廳的另外三面墻,錯落有致的掛著宗教歷史題材的學院派傳統(tǒng)繪畫,華麗、典雅、高貴……
只有中間這面墻掛著印象派的畫,這些畫眼色艷麗、明亮、通透,它們和學院派那些畫掛在一起,顯得格外扎眼。
“這太棒了,太感謝你了,提奧!”
莫奈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提奧,他知道提奧這樣做意味著什么,這是和傳統(tǒng)公然作對。
古比爾畫廊作為歐洲頂級的藝術(shù)品交易商店,長期以來,一直以出售主流的宗教題材繪畫和風景畫為主,還從來沒有哪一家分店,會用整整一面墻來展示他們這種邊緣的藝術(shù)品。
這預(yù)示著一個開始,但這也僅僅才剛開始,以后的路才更能難走。而這一切,這位年輕的新晉分店店長將獨自面對。
莫奈和馬奈除了感謝,一時也說不出別的話。
三個人沿著林蔭大道,一直走到巴苔麗飯館。
他們圍坐在餐桌前閑聊,不可避免的聊到盧浮宮那起盜竊案。
“原來真的是費舍爾那家伙干的?真讓人想不到!”莫奈唏噓。
“雖然畫被偷走了,但慶幸的是,他把畫保護的很好,一點都沒有損壞,畢竟是老畫商?。 瘪R奈說。
“你說他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錢?至于這樣鋌而走險嘛!”
“誰知道呢!”
“他不是挺能賺錢的嘛!光你爸那筆訂單,就兩萬法郎呢!”
“……”
莫奈和馬奈聊得起勁,提奧不想?yún)⑴c這個話題,就靜靜坐著聽他們說。
“正好!他被抓了,你客廳那幅畫我來給你畫吧?把兩萬法郎付給我!”莫奈翹起二郎腿,咯咯咯的笑著。
“你晚了一步,那幅畫康斯太勃爾已經(jīng)開始畫了!”
“什么?康斯太勃爾?費舍爾那個老鐵?”
“是的!”
“嘖嘖嘖!真夠義氣!”
“康斯太勃爾,他不是準備回倫敦了嗎?”提奧奇怪的問。
“本來是準備回去的,行李都托人帶回去了。但費舍爾突然消失了,他就決定不走了,要幫費舍爾把這最后一筆訂單完成,聽說他還幫費舍爾還了很多外債……”馬奈說。
“真看不出來,這小子還挺夠意思的!”莫奈感嘆道。
提奧沒想到,康斯太勃爾真的會為了費舍爾暫時留在巴黎。
雖然費舍爾走上歪路,但有康斯太勃爾這個朋友,還是很令人欣慰的。
至少在所有人都落井下石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默默為他做一些事。
或許,因為在康斯太勃爾還籍籍無名的時候,費舍爾曾幫助過他吧!
念舊的人就是這樣,他忘不了別人對他的恩情,也擺脫不了原生家庭帶給他的傷害。
他無法掙脫這些人對他的影響,不管是自己的父母、透納,還是費舍爾……都一樣。
這些念頭會一直牽絆著他,纏繞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