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參二錢,木香...木香...”
張水月緊皺著眉頭思索,眼睛不住的朝師父那瞟去,見對方的眼神抬起又連忙把頭低下,可怎么就是想不起來這雀靈方中木香該配比多少。
見這粉琢玉砌的小童困窘的連汗都流下來了,林姑娘忙蹲下拉起他的手安慰,又扭頭埋怨張神醫(yī)對徒弟的嚴苛:
“張伯,這宮里的丹藥湯劑煉制工序復(fù)雜,你怎么能怪一個小孩子記不住藥材配比呢?月娃娃咱不背了,跟姐姐出去玩去?!?p> 月娃被林珺拽的身子有些歪斜,又看了看師父的神色,怎么也不敢挪動步子。
張遠山嘆了口氣,苦笑道:“這方子我同這孩子不知道說了多少遍,每次都會忘記一兩處。罷了,你就跟林姑娘出去吧,稍有閃失再配出毒性,公子那我也沒辦法交代?!?p> 月娃聞言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繼而換做一副小童的神色,蹦跳著跟在林姑娘后面出了屋。
“我已是這把年紀,教不了這孩子幾日,沒想到這孩子比我幼時還要蠢笨些,拿出現(xiàn)成的方子都背不下?!?p> “張神醫(yī)童顏鶴發(fā),精神瞿爍,再活百歲也不在話下。月娃不過是個八歲的小童,您就給他些時間,收了玩心就好了?!鼻衲磷谝慌缘膱A凳上,神色困倦,聲音也有些虛弱。
這幾日邱牧的病癥,惡化的十分迅速。頭疼的癥狀倒是消了,但整個身體的刺痛感越發(fā)明顯,有時竟疼的整夜睡不著覺,張遠山無奈又給他拿了些針對金創(chuàng)的麻藥,服下去才得以入睡。
在林小姐的催促下,林家驛卒由北營到西梁國,一來一回也不過就是費了六七天的功夫——以至于林姑娘得意于自己手下的辦事麻利,拿著那方兇獸精血把顏郁離幾個喚來時,眉毛都是得意的輕抬著。
張遠山擺了擺手,說道:“人生無常,我已近古稀之年,說起來半個身子都埋在土里了,也好,這些事我也不去操心了?!?p> 說罷張遠山站起身來,走到藥鍋的方案旁,審視著方案上擺放的各種名貴藥材。
顏郁離神色有些黯然,這幾日他隨著張神醫(yī)翻遍了古籍,又托林姑娘問了府中淬煉凝丹的高人,但對于兇獸融合的方法,一無所獲。
窮奇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首始。所食被發(fā)。
這是最早對于窮奇的記載,與其他的神獸、靈獸所相比,文字少的可憐。
按照書上所寫,在上古時代,是存在過進入上三境的兇獸修煉者的,但是四兇獸的融合秘典早已遺失,加上兇獸會侵蝕修煉者心智,這四尊兇獸,便在時間的長河中被中土文明所拋棄,人人避之不及。
但邱牧的病癥發(fā)作的越來越猛烈,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眼下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用朱雀的融合秘典試試了。
那些個上古異獸,全都有搬山填海的能耐,要想為人所用,除修煉者本身需要有強勁體魄和堅韌意志外,也少不了外力的支持。
這第一步,便是丹藥輔助下的經(jīng)脈淬煉。
雀靈方,是燕國王室天師府的修士們,為提煉朱雀之力所煉制的一副湯劑,張遠山作為燕國聞名遐邇的神醫(yī),自然也知道這方子。
眼看著藥鍋中熬制的湯劑已是呈現(xiàn)墨色,張神醫(yī)心說時辰到了,從方案上的各色藥材中拈出一味,那草藥竟是晶瑩剔透的材質(zhì),兩只草株纏繞在一起,末端還閃著微小的金光。
那是南楚國幽江兩岸才會生長的合生草。幽江流域,位于中土世界南部,常年陰雨,多生些奇花異草,這合生草便是其中一種。
這種異草,通常兩株作伴生在一起,互相纏繞著長成,顧名為合生,別看這只是一株最多長到一寸來高的草類,生長期間會飛快的消耗掉土壤中的養(yǎng)分,縱使是參天大樹也爭不過它,只能落個枯萎凋亡的結(jié)局,這合生草內(nèi)蘊含的靈氣,自然浩瀚無邊。
南楚國的修士們,因此多把他作為淬煉金丹的良藥,又因?qū)ιL條件十分嚴苛,自然產(chǎn)量稀少??闪脂B從商鋪中拿出的分量,足足有三兩,這足以讓張遠山都為之驚愕的數(shù)字。
張遠山將合生草碾做粉末,灑在熬煮的湯劑中,那藥湯原本是烏黑的顏色,此刻卻因加入了合生草,逐漸飄出些銀色的光點,這一鍋湯劑顏色,竟與極夜的北域天空有些相似。
又這樣煎煮近半個時辰,那半鍋的湯劑熬煮成了一碗,張遠山拿起銅勺將其盛出,遞給了邱牧。
“我將方子中的寒露去了大半,又加了些合生草,對抑制兇獸煞氣應(yīng)該有些作用?!睆堖h山見邱牧對著一碗顏色暗沉的湯劑皺眉,便解釋道。
那寒露與合生草的名字,邱牧自然是知道的,只覺得手里的這碗湯劑便是留下一滴也是浪費,仰頭喝了下去。
許是那幾滴寒露的作用,只是剛?cè)牒恚仁怯X得一股清涼自喉中擴散至全身。倒也不像樣子般難喝,但旋即從胃中傳出一股劇痛,全身的奇經(jīng)八脈也連帶著疼痛起來,手中的碗也拿不住,摔碎在地上。
“你經(jīng)脈多處破損,我在方子里也加了些補氣凝血的藥材,外力修補的劇痛你且忍著些。雖只是揚湯止沸之法,但對于你接下來的融合過程,還是會有些幫助?!?p> 張神醫(yī)又沖顏郁離拱手說道:“公子,已快到子時,若沒有其他變化,便該按照我們所商議好的開始了?!?p> “好,張伯您囑咐下林府的衛(wèi)兵,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進來。”
張遠山拱手唱了諾,又看了瑟縮在圓凳上的邱牧一眼,便出了房門。
“邱牧,我最后再問你一遍,若是儀式開始,生死可不再由你我,你可是下定了主意?”
顏郁離從懷中掏出個一個巴掌大小造型精致的水晶瓶,透亮的瓶身可以看到瓶中盛裝的黑色液體,不停的吞吐著灰色的霧氣,像是有意識的要穿透瓶身附著在他手上一般。
邱牧疼的額頭上盡是汗珠,但隨著經(jīng)脈破損的快速修復(fù),內(nèi)力也開始在經(jīng)脈內(nèi)順暢運行,氣力倒是以可感知的快速恢復(fù)著。
“公子與張伯為保小的一條命用心良苦,林小姐未收一分一毫給了這怪的精血不說,還慷慨的把府中的煉丹房借予我用,邱牧怎會在此刻犯了怯懦?!?p> 顏郁離點了點頭也不再開口,只是打開了那水晶瓶子的瓶塞,烏黑的血液驟然翻滾,開始劇烈的氣化,那從瓶口擠出的灰色霧氣,像是無數(shù)條游蛇,順著顏公子的右臂往他身上去爬。
雖早知這些兇獸都是些吸食修煉者靈氣而生的古怪異獸,顏公子心里還是微微吃驚,定了定神,空出的左手扶住右臂,調(diào)動起內(nèi)力在經(jīng)脈內(nèi)快速的運行,暗紅色的朱雀罡氣慢慢顯現(xiàn)。
那灰色的霧氣遇見顏公子周身散發(fā)的暗紅色護身罡氣,像是如獵物躲避掠食者,開始往反方向逃竄,顏公子丟掉手中的水晶瓶,雙手揮出的氣勁將要在半空中漫延的灰色霧氣歸攏到一處,雙手的罡氣紅光大盛,將其逐漸壓縮成一顆雞蛋大小水球的形狀,雖仍有小股霧氣從中溢出,但相比于方才已收斂很多。
之前四散開的黑色霧氣,又換做了方才在瓶中烏黑液體的模樣,那凝丹形狀的不斷破損復(fù)原,擾的周圍的空氣泛起肉眼可見的漣漪,逃逸出的絲絲霧氣,竟是直奔著在場二人的眉心而去。
二人對視一眼,顯然,他們的心底都泛起了擾人心智的情緒,或是憤怒,或是哀愁,或是怨恨,說不清道不明。
“還真是如書上所說,這只是凝丹散出的煞氣,便能將神智影響到如此地步?!鳖佊綦x緊皺的雙眉,作為一個摸到三境大門的武者,他一向自詡心靜如水,不會受到多少外界的影響,方才居然無端的在腦海里起了殺戮的念頭。
看了一眼邱牧,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后者臉上掛著兩條淚痕,臉色卻如紙人般空洞木然,暗道聲不好,慌忙喝到:“邱牧你醒醒!別輕易讓這怪東西迷了心智。”
這一聲喝叫倒是把邱牧喊醒了,神智再回,才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其妙的哭出來了,慌忙的把眼淚擦了擦,與顏郁離生起的殺意不同的是,方才占據(jù)邱牧腦海的,盡是灰暗無望的哀傷,宛如被人拋入了一口黑暗無光的無底深井,在思緒中無助的下沉。
“若是撐不住,我們就此停手吧,我和張伯再尋別的方法!”顏郁離額頭上泛起了細密的汗珠,異獸精血凝丹原本就極其耗神,正常的流程中都是由三境的武者或修士操作,只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尚屬于二境上品的顏郁離就有些支撐不住了。
邱牧發(fā)了狠,張口咬破了舌頭,鮮血頓時噴出,強烈的痛感傳來,倒是讓神智清明了許多,滿口含著鮮血喝到:“公子且不用管它,若是你此時收了功法,恐也會遭些反噬,繼續(x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