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農(nóng)歷的七月十四,一早起來,天空都是灰色的,傳說今天是先人歸家的日子,許多人家過了雞鳴就在自己屋外點了三炷香,這是南方的節(jié)日習俗。
家里的孩子太小,劉桂香不常住廠里,她昨晚哄著孩子到了后半夜,起來遲了。她拿起洗漱杯和毛巾往屋外走時,趙里已經(jīng)去續(xù)香回來了,本來這都是女人做的活計,可趙里很會體諒妻子,雞鳴后就主動起來把香給燒了。
從門外回來,趙里還不忘提醒妻子:“這天氣是要下雨了,出門記得把家里的傘帶上?!?p> 劉桂香邊漱口邊朝趙里點了點頭,她本可以在家簡單吃個早餐再騎著家里的自行車去工廠,可看這越來越暗的天空,她得早點出發(fā),不然路上可能會遭雨。
洗漱完,劉桂香就匆忙拿著家里的唯一一把雨傘放在自行車籃子里,登著自行車出發(fā)了,從家到廠里,騎自行車只需要二十分鐘,其實也不遠,只是因為路太爛了,騎得慢了一些。
這天空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變亮,反而越來越黑,在劉桂香努力踏著自行車的過程中,天空漸漸的飄起了小雨,等她騎到了主干道,雨越下雨大,她只好下了自行車撐起了雨傘。
她推著自行車走了快一百米,看到了張路的早點攤,一個大遮陽傘下的三輪車,上面有剛做好的油條和熱著的豆?jié){,張路本來也是廠里的職工,是干保衛(wèi)的,在去年的下崗大潮中沒能幸免,被下崗了,無奈只能每天早上推著車,在路邊賣些早點養(yǎng)家糊口。
這雨勢越下越大,還刮起了大風,張路趕緊把油鍋蓋了起來,防止雨水飄進去,然后又從小抽屜里熟練的拿起防水布把攤位嚴嚴實實的裹著,以免這些豆?jié){油條被污染。
劉桂香加快了推車的步伐,沒一下就到了攤前,她向張路買了兩個饅頭,順勢在這嚴實的大傘下班避雨。
張路從防水布下摸出了兩個饅頭遞給劉桂香:“今天怎么這么早出門?”
“這不是怕下雨耽誤了嗎?”劉桂香啃了兩口饅頭,頗為狼狽的回答道。
“那你真是太背了,還是被這雨給阻了?!睆埪氛f著笑了起來,他靠著小三輪抽起了一支煙又說到:“不過也比我強,你還有班上呢!”
劉桂香吃了幾口饅頭:“老張,你這也不錯呀!干這個比你當保安掙得多吧?”
張路吐了兩口煙:“這得看天吃飯的,你看像今天,賠死了,還是在廠里好,穩(wěn)定又體面?!?p> 劉桂香把剩下的包子往嘴里塞,使勁嚼了幾下,差點被噎到,她拍了拍胸口:“穩(wěn)定啥呀!最近又要裁員,我可能過兩天就下崗了?!?p> 張路見狀從防水布下邊掏出了一杯豆?jié){遞給劉桂香:“拿著吧!送你了,反正留著著也賣不完了今天?!?p> “這怎么好意思呢!”劉桂香嘿嘿的推辭了一下,就接過了豆?jié){。
“又裁員,那你打算怎么辦?”張路又吐了一口煙。
“能咋辦,萬一真的被裁了,就只能去深圳碰碰運氣了,聽說那兒機會多。”劉桂香拿著豆?jié){在手里捂著。
張路把煙頭丟到了不遠處的井蓋旁,煙頭順著雨水流進了下水道:“你們年輕人就是好,還有選擇的機會,像我這種老頭,就只能有一天過一天了?!?p> ……
兩人聊了許久,雨終于小了,為了不遲到,沒等雨停,劉桂香就撐起雨傘,推著自行車香工廠的方向走去。
雨后的街道格外的冷清,走了好長一段路,劉桂香都沒發(fā)現(xiàn)個人影,整的還像全世界就她一個活人似的。
雨雖是漸漸的小了,可天空卻不見的變亮,興許是還要再下一場雨吧!
劉桂香趁著雨快停了的間隙趕緊把傘收了放回到自行車前面的菜籃里,她用手把座位上的積水擦干凈,為了避免屁股上出現(xiàn)水印的尷尬,上車前她又用衣袖把剩余的少量水分給徹底擦干。
一到工廠門口,另一場大雨開始,劉桂香趕緊把自行車停在保衛(wèi)室門口,邊跑向工廠邊把手上精美的女士手表摘下來,放在工裝上衣的口袋里。
這個年代,能帶起這樣精美的手表的女人,至少都是鐵飯碗起步,這是劉桂香當初進到廠里工作時,當時還是男朋友的趙里送給她的祝賀禮物。
劉桂香跑到廠里,發(fā)現(xiàn)機器并沒有開動,這時候應該早就開工了,劉桂香從兜里拿出手表,再一次確認時間,沒錯呀!早到時間開工了,可生產(chǎn)線上機器還沒運作,人也不見。
她疑惑的走回保衛(wèi)室,問了正在打瞌睡的小伙子,這么年輕來看大門,一看又是一個關系戶。
劉桂香敲了敲一只手撐著雨傘,低下頭來敲打保衛(wèi)室的玻璃窗,小門衛(wèi)留著口水在夢中被驚醒,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估計昨晚沒少嗨。
“靚仔,廠里的人都哪去了,怎么都不見人?”見到小保安醒了,劉桂香就朝著他問道。
只見那人瞇著一只眼,手指向了大會堂的方向,只完什么話也不說,又繼續(xù)趴著睡覺了。
劉桂香趕緊打著雨傘走到大會堂,里邊人頭竄動她把雨傘放在門口,正準備進去找個位置就看到了朱芳向她招了招手。
劉桂香走過去,發(fā)現(xiàn)朱芳身邊沒有其他舍友,就問朱芳怎么回事,朱芳無奈的朝她攤開雙手,搖了搖頭。
劉桂花作為技術員是被叫去小會議室單獨開會,而另外的三個關系戶則不知道被叫去了哪里。
“或許人家已經(jīng)放假回家了!”朱芳說著把身邊的布包拿開,讓劉桂香坐在自己旁邊。
會場的位置明顯不夠,許多人靠著會場的柱子和墻壁在聽領導講話,還好朱芳早已為自己站好了位子。
上面說話的正是鄭乾,后邊坐著許多新的面孔,“也許是紗廠的新老板吧!”見到剛來的劉桂香有些疑惑,朱芳解釋。
“今天這會是干啥?”劉桂香坐了下來,一臉茫然的問朱芳。
朱芳驚訝的問道:“啊,你忘了嗎?今天公布比賽結(jié)果呀,公布完了就可以放假回家過節(jié)了?!?p> 哪天公布結(jié)果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不知道,劉桂香更加疑惑了:“?。课以趺床恢??!?p> “哦通知是你昨天回家之后才公布的?!敝旆枷肫饋恚蛱靹⒐鹣愕膬鹤影l(fā)燒,下午她就請假回家了。
……
結(jié)果終于公布了,朱芳和劉桂香都被淘汰了,也就意味著他們將要失業(yè)了,結(jié)果公布完,會場里一片罵聲,還有人往舞臺上扔鞋,差點沒砸到新來的廠長,這罵聲多是針對鄭乾的,畢竟他是負責這項工作的。
鄭乾無奈,灰溜溜的躲到了舞臺的幕后,老廠長上來安慰大家,說什么到哪里都能發(fā)光之類的話,可眾人并不領情,反而把怒氣遷到了老廠長那。
最后新廠長決定下崗職工每人再補貼一個半月的工資,這才穩(wěn)住了這幫失魂落魄又有些喪心病狂的人。
有的人連哭帶爬的拉住新廠長的腿求機會,有的則朝會場吐了幾把口水,憤然離場,更多的是想劉桂香那樣垂頭喪氣,面無聲色的默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