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正朝站在“若是自由故”的店門前。
“師父,我決定去克圖市。”
“您得給我點時間,我跟郝格其實不熟。而且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身體健碩的男人,完全獲取信任才好下手?!?p> “我會盡快。還希望師父可以照顧好明亮?!?p> 唯一的叮囑,就是明亮。
可孩子要是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一名殺人犯,他會怎么想?
更不用提亮…
這兩個人就像是灌進腿里的水泥,讓他無法再前進一步。
“梁哥?”郝格的聲音從右邊傳過來,梁正朝扭過頭,扯了扯嘴角,看到被郝格攙著的宗關(guān)。
“這是怎么了?”他竟然受傷了?絕佳的機會。梁正朝被自己的想法嚇的抖了一下。
“從樓梯上摔下去了,脖子還卡了一下,差點沒命?!焙赂襁吔忉屵叿鲋陉P(guān)走向梁正朝。
“嗬,這可是危險?!绷赫D(zhuǎn)身扶住了宗關(guān)的另一邊。
“你的手怎么這么涼?”宗關(guān)驚訝的問道。
“虛?!焙赂窠硬纾蛉さ?。
“你就跟亮學吧,這捧哏技巧一學一個準。”郝格的打趣讓梁正朝放松了一點。
兩個人扶著宗關(guān)上了三階臺階,郝格用密碼打開店門,梁正朝扶著宗關(guān)坐在了吧臺里。
“這是傷到腿了嗎?走路也這么費勁?!绷赫樖帜闷鹨黄克?,擰開。
“對?!弊陉P(guān)點頭肯定。
郝格把店門敞開,回過身問道:“梁哥,你怎么來克圖了?是找我有事?”
梁正朝頓了一下,回道:“過來辦點事兒?!边@句話,似曾相識。
沒有人再開口,這寂靜的氛圍扼住梁正朝的咽喉,快要窒息了。
“不會是你吧?”郝格突然說道,頓了一下,“最近在查我的人?!?p> 梁正朝看不清郝格背光的神情,但他聽得出話里的意思。
“查你做什么?”梁正朝喝了口水,走出吧臺。
宗關(guān)盯著地面,抿住嘴。
郝格往前走了幾步,攤開手:“嚇死我了,我也沒想通你查我干嘛?!?p> 明明是打趣的話,可為什么,感覺不到絲毫的輕快?
“最近有人查你???”這么多年,打太極的對話技巧梁正朝用的爐火純青。
“對啊,我同學告訴我的?!焙赂褡诹碎T邊的座位上,用手撐住腦袋,“私生也不至于這么厲害吧?”
“那要不要我查一下查你的人是誰?”梁正朝握著水瓶的手緊了一下。
“別折騰了,隨便吧?!焙赂裎⑽u頭,“不過梁哥你竟然能把明亮扔在滬東自己過來,我倒是挺驚訝?!?p> 提到明亮,梁正朝的手攥的更緊了,瓶子開始發(fā)出聲音。
“怎么了?你倆吵架了?”郝格瞥了一眼瓶子,又看向梁正朝。
“沒有?!绷赫闪艘稽c勁,“他非要在這兒建小園子,為了不受他影響,我就自己過來看看?!?p> 郝格微微笑了起來,靠在椅背上:“他這次回滬東,估計要費點勁了?!?p> 手機鈴聲響起。
梁正朝接了起來,只答了一聲“嗯”,便掛掉。
“老楊過來接我了,那邊事處理完我們聚一下?!闭f完就往門口走。
郝格站起來走到門邊,在梁正朝從她身邊經(jīng)過時輕聲道:“保重?!?p> 出了店門,右轉(zhuǎn)直走。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她說有人查她,提起亮,道保重,都是在告訴我她知道我現(xiàn)在面臨的狀況。
到底以前發(fā)生過什么?讓師父起了殺心,把我跟亮也卷入其中。
亮…梁正朝停了下來有些微喘,是啊,亮。
郝格關(guān)上店門,走到宗關(guān)身邊:“感覺怎么樣?”
“不好?!弊陉P(guān)推了下眼鏡,抬起頭看向郝格,“為什么是他?”
“是他還好,我原本以為會是董師哥?!焙赂裎⑽⑿χ?。
“后面怎么辦?”
“你找個理由走。”
“不可能。”
“可以的,你放心?!比绻娴牡酱藶橹?,那就是自己學藝不精。
“我不可能走?!币е勒f出的話,樓下的那個男人也不可能讓他走。
“是我讓你走的,他不會對你喪失可以保護我的信心?!焙赂竦坏恼f道。
宗關(guān)看著郝格的眼睛,平靜的可怕。
什么時候,這個丫頭,能夠如此波瀾不驚?
“我們不會讓你冒這么大的險?!币皇切袆硬槐?,宗關(guān)真想立刻下樓把步天放出來一起說服郝格。
“沒關(guān)系,早晚的事。”打趣的語氣。
生死,早在開盤的時候就拋諸腦后。
宗關(guān)沉默,他知道郝格有多倔,這么僵持沒有意義。
“我可以在你們見面那天有事不在,走是不可能的?!弊陉P(guān)做出了讓步。
郝格點頭:“好吧?!?p> 宗關(guān)的決心讓郝格有些驚詫,低頭看向宗關(guān)思索的側(cè)臉,重逢這么多天,她都沒有仔細看過他,眼角都有皺紋了啊,神情也沒有初遇時的意氣風發(fā),這些年,很辛苦吧。
伸手想去撫摸他的臉,卻在快碰到時瞬間落下,還是放在肩膀上更好。
被拍了一下的宗關(guān)扭過頭看到了郝格惆悵的神情,心揪了一下。
“郝格…”他喚她的名字。
郝格回過神,揉了揉宗關(guān)的肩膀,掏出手機,問道:“想吃什么?點個外賣吧,餓死了?!?p> “我點吧,不然點個菜你還得糾結(jié)半天?!弊陉P(guān)微笑著說。
她還是她,那個心懷純凈且為我著想的她。
梁正朝坐在店里,看著桌上的飯菜。
郝格端著一盤切好的桃子從廚房走了出來:“梁哥,你這幾個桃子買的不錯,看著都好吃?!?p> 牽強的笑著點頭,桃子,是郝格讓他帶的。
郝格坐到梁正朝對面,把桃子放在了自己這邊,用手輕輕碰一下耳朵。
梁正朝微微搖頭。
“他還算信你。”郝格微笑著。
梁正朝笑不起來,他環(huán)視了下店里,只有他們兩人,店門關(guān)著但沒有上鎖,玻璃窗都已經(jīng)拉上窗簾。
“放心吧,宗關(guān)真的出去了?!焙赂裾嬲\的看著梁哥,她要讓他放松。
梁正朝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郝格拿起筷子:“來,好歹吃一點?!?p> 梁正朝慢慢拿起筷子夾了土豆絲,放入嘴里,咀嚼,沒有味道。
吃了幾口后,郝格開口:“安排好了吧?”
筷子停滯,梁正朝抬眼看向郝格:“為什么?你可以不可以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了?”
郝格低頭輕笑:“梁哥,你還要在卓成軒待下去,就別問?!?p> “我…從沒想過,師父…”這么多年能從徒弟中爬出來,當然少不了去幫師父做一些不能說的事,但人命,他不敢碰。
“會殺人。”郝格接話,抬眼看向梁正朝。
凌冽的眼神讓梁正朝咽了口口水,郝格,太不簡單。
一股怒氣升起,梁正朝用拳頭輕輕砸了下桌子,質(zhì)問道:“郝格,你是故意接近亮的,對吧?”
“對?!?p> 干凈利落的承認,反而讓梁正朝不知所措。
“但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他。”郝格解釋了一句,卻覺得于事無補,“現(xiàn)在還是傷害了,所以,梁哥,后面就拜托你了?!?p> “你有沒有想過亮知道了他會怎么樣?”怎么可以,讓亮承擔這種痛苦。
“你來的時候想過了?”將質(zhì)問反問。
郝格看著愣住的梁正朝,嘆了口氣,說道:“我們都在做錯。但是梁哥,他有你,就可以的。”
梁正朝咬住后槽牙,自己是被逼無奈,可如果真的做了,誰會聽他的被逼無奈?
郝格拿起一塊桃子吃起來:“我理解你,也相信你?!?p> 梁正朝放松身子,閉住眼睛,說道:“三分鐘后,老楊會給我打電話。”
郝格笑著點點頭,又拿起一塊桃子:“梁哥,回滬東后,就別再離開明亮?!?p> 睜開眼睛,梁正朝看到了郝格眼中的真摯,鼻子一酸。
“一定…”郝格嚼著第二塊桃子,嘴角帶笑,可眼睛卻紅了,“一定不要再扔下他一個人。”
梁正朝移開視線,張開嘴通過呼吸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手開始顫抖。
“你的孩子很安全,我有讓人盯著?!钡谌龎K了。
梁正朝睜大眼睛看著郝格,她,到底想做什么。
“這個桃子真的好甜。”郝格吃完第三塊,伸手拿起桌上的一瓶燒酒。
梁正朝則伸出手抓住燒酒瓶,他實在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
“那一會兒你走了我再喝?!焙赂窨吹搅肆赫膿鷳n,輕聲說道。
“你確定沒問題?”梁正朝松開手,不安的問著。
“不確定,因為之前也沒試過?!焙赂穹畔聼啤?p> “那萬一…”
“如果有萬一,就只能怪告訴我這個辦法的姑娘了。”郝格打趣道。
梁正朝瞇起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她是誰?如果亮知道了這樣的她,是否還會動心?
郝格扭頭看向吧臺:“但愿今晚都能準時。”
手機鈴聲響起。
擰開燒酒蓋。
梁正朝對著手機答復著。
郝格將酒倒入了杯子。
掛掉電話。
干掉一杯。
“哇,這酒有點辣啊。”郝格放下杯子,呲牙咧嘴。
看了一眼空掉的杯子,梁正朝一下子站起來,慌亂的看著郝格。
郝格很平靜的倒了第二杯。
“老楊說,他在后面那條街等我?!绷赫従徴f著。
話畢,第二杯完。
郝格微微張嘴伸出了一點舌頭,瞇著眼沖梁正朝點頭。
“不行!”梁正朝皺緊眉頭,抬起手要撥電話。
“梁哥!”郝格猛地站起來,卻暈了一下,趕忙用手撐住桌子。
“明亮,不能沒有你?!焙赂竦椭^說道,十幾年的搭檔情,比這一年多的陪伴要重要的多。
拿著手機的手攥了又攥,還是放了下去。
“今晚很高興…”郝格慢慢站直,抬起右手指著店門,“你可以走了…”
“能再見的吧?”梁正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氣息都是抖的。
郝格綻開笑容:“能?!?p> 看著郝格的笑,梁正朝意識到:就算是這樣的她,亮也還是會愛上的。
微微鞠躬,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有些搖晃的郝格,梁正朝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郝格用盡力氣控制自己的身體跟著走到門口,手用力抓著門把手,這是她現(xiàn)在唯一的支撐點。
梁正朝走下臺階,回身沖她揮手。
郝格微笑著點頭,把店門緩緩關(guān)上。
血開始從鼻子里流出來,郝格伸手去捂,失去了支撐的身體開始不聽話。
天旋地轉(zhuǎn),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要去哪里。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涼意席卷了郝格的身體。
費力的呼吸著,眼前是一片黑暗。
失去意識之前,郝格想:可以休息了。
林東叼著煙慢慢走上臺階,今晚宗關(guān)不在,郝格會跟他說什么。
抬起頭隔著店門林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郝格,以及地上的血跡。
吐掉煙,推開門,跑向郝格。
將郝格抱起來,是鼻腔在出血,還有脈搏。
“郝格!”林東喊了一聲,沒有反應。
徹底抱在懷里,轉(zhuǎn)身跑出店,沖向自己的車。
對面盯著的便衣們被這個場面嚇到,趕忙聯(lián)系林東這是怎么回事。
林東邊踩滿油門邊對著電話吼著:“你們怎么這么蠢?!剛才誰來見過她?!”
得到的回答是:梁正朝。
林東側(cè)頭瞥了一眼昏迷的郝格,想起了今天上午井輝跟他說的話,心里暗罵:媽的。
步天攪在一起的手指終于松開,往后靠在椅背上的他松了口氣。
看到郝格摔下去的一瞬間,他真的想用椅子把門砸個洞出去救她。
這個丫頭,簡直胡鬧!
步天用舌頭舔著后槽牙:絕對不可能再讓她這樣第二次!
坐在KTV包間里的宗關(guān)魂不守舍,胡亂拉了幾個人出來吃飯唱歌的他還是一直想要回去看看狀況。
可是不能。
敷衍的跟別人碰了下杯,宗關(guān)終于看到手機亮起,顯示的是陌生號碼。
接起,掛掉。
宗關(guān)慌張的從包間沖出來,跑到外面伸手攔車,就算完全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擔心至極。
她一定會控制的很好。宗關(guān)在車上勸自己放松,可急促的心跳卻不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