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我叫陸青言

　　“什么！你要養(yǎng)她？”王大虎的妻子劉翠蘭見到丈夫帶回來一個病歪歪的女娃子立時就跟火捻子沾了火星子一樣燒了起來，“你這個殺千刀的，你腦子被驢踢了，人家親叔嬸都不要她，你摻和什么，你有多大本事，養(yǎng)我們娘兒倆個都不成，還要帶個只會吃喝拉的賠錢貨！”

　　“你別說那么難聽?！蓖醮蠡⒛槤q紅了，顯然平日里是怕婆娘的，磕磕巴巴低聲低氣地道，“她也可憐，以前老陸也幫過咱們不少，咱們怎，怎么能看著他唯一的女兒餓死？”

　　劉翠蘭不等他說完，就打斷道：“餓死那也是陸大龍和姓柳的那個女人害死的，關(guān)咱們什么事。我說不成就不成，你趕緊的哪兒撿回來的丟哪兒去！”

　　眼看形勢不好，孟青言忙上前拉住劉翠蘭的袖子，露出笑臉道：“劉嬸，我能做很多活的，洗衣做飯地里的活兒我都能做，您就讓我留下吧。”

　　“就你這小身板......”一陣娃娃的哭聲傳來，劉翠蘭聲音戛然而止。

　　屋內(nèi)，一個兩三歲的男娃娃從炕上摔了下來，嚎啕大哭著。

　　孟青言眼疾手快，幾步進(jìn)去抱起小男孩，摟在懷里拍著背溫柔地哄著。

　　女孩的聲音干凈清澈，刻意放低有一種柔美感，從喉嚨里輕輕哼出來的軟軟音調(diào)仿佛有種魔力，男娃娃哭聲漸漸小了，最后竟趴在她懷里揪著她頭發(fā)咯咯咯地笑起來。

　　劉翠蘭正覺驚異，王大虎搓著手趕上去道：“虎子他娘，你不是常說我們都出去時候虎子沒人照顧嗎？你看二丫照顧得多好。咱們把她留下吧，你就當(dāng)，就當(dāng)多了個丫頭，你看那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們都有丫頭伺候，咱們雖然窮，我也讓你享受這待遇，沒事讓他幫你捏捏肩捶捶腿。咱家的丫頭還不用錢買呢！”王大虎嘴笨，天知道他是這么說出這些話來的。

　　但這話倒出奇的好用，劉翠蘭本就是個心氣高的人，出身莊戶人家她也曾幻想著給大戶人家做小妾穿金戴銀，可惜長得太寒磣了些，到了還是只能嫁個莊戶人。王大虎的話正好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孟青言就這么留了下來，以王大虎家丫頭的身份。

　　劉翠蘭逢人便說：“這是我家大虎給我買的丫頭！”

　　孟青言聽了，只當(dāng)聽不見。

　　綿山村知道陸家的都曉得陸二丫此人，也知道王大虎干的這事，劉翠蘭故作姿態(tài)的顯擺只能讓綿山村多一味笑料罷了。

　　雖然在王大虎家做的活比牛馬多，吃的飯比雞鴨少，但至少一日三餐有繼，生活勉強(qiáng)過得去。王大虎心善，有時候帶她去地里也會給她些地瓜蘿卜什么的，更甚者會把自己的午飯分一半給她吃。很快她那病弱的身子就有了起色，臉上不再瘦骨嶙峋，連干活的力氣都大了。

　　她想，她會越過越好的。

　　“日頭落下去了，咱們回家吧?！蓖醮蠡⒖干箱z頭，嘿嘿地笑。

　　孟青言提著一籃子野菜跟在他身后，夕陽橘色的光暈下笑容燦爛。

　　這個人給了她溫暖，她不會忘記的。

　　回到家，孟青言剛準(zhǔn)備去洗野菜，就聽見王大虎高聲地喊:

　　“二丫，把東西放下，進(jìn)屋吃飯吧?！?p>　　孟青言心頭一暖，對他一笑。

　　坐下后，王大虎說:“你也大了，老二丫二丫地叫不成，你有大名嗎？”

　　“什么大名不大名，賤名好養(yǎng)活！”劉翠蘭一邊給虎子喂飯，一邊牢騷，“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千金小姐呢，要什么名字！”

　　孟青言直接無視了她，看著王大虎，嘴角向兩邊扯，露出一個清淡得仿如清風(fēng)明月一般的笑容。

　　“大虎叔，叫我青言，從此以后，我叫陸青言。”

　　孟這個姓，她不想再要了。

　　但青言兩個字是娘給她的。

　　當(dāng)初娘身懷六甲，爹卻進(jìn)京趕考。娘懷著她艱難過活。她出生時爹沒有回來，娘心里記掛著爹，一直想等爹回來給她取名字。可是一年、兩年、三年直等了十年爹都沒有回來。

　　整整十年，她沒有名字，別人都叫她丫頭。

　　娘實在等不住，賣了房子帶她上京找爹。經(jīng)過一間茶寮時，她們遇見一個替人寫家書的落魄書生。娘慕其文采便央他取名，那書生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答不答應(yīng)，反而收拾攤子走了。

　　他搖頭晃腦地走著，仰天念道——

　　丹青非異色，輕重有殊倫。勿信玉工言，徒悲荊國人。

　　娘識字不多，不知為何竟把這文縐縐的四句記了下來，興奮地對她道：“青言，你就叫青言吧！”

　　她看著娘亮晶晶的眼，笑著說了一聲：好。

　　娘死了，她什么都來不及握住。這個名字，是娘留給她的她唯一能抓得住的東西，她視若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