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民歌一首
黑子伸出狼牙棒，冷冷地：“這小子還說，秦老叫花子是他朋友，如果他爹讓黃明柱殺了，秦老叫花子早就幫他出頭了！但我沒聽說黃明柱和秦大有不和，所以他在說謊！”白子點點頭。
不知何時就在人群中的食品大全和尚，表情麻木地附和了一句：“嗯，他見到我，也提了秦老叫花子?！?p> 王大麻子懷疑的眼神又冒了出來，發(fā)出雞賊的光：“小兄弟，有這回事嗎？”
我心里大苦，暗罵——山下那幾個丐幫廢品，害死老子了！
我腦筋飛快地轉(zhuǎn)著，眼睛不由得看了眼黃小雨，她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緊張起來，關(guān)心地看著我。這他娘的不是雪上加霜的眼神嗎？我真想當(dāng)場訓(xùn)斥她——演戲要從始至終走心，不到喊停絕不出戲！
時不我待，向著眾禽獸，我微微露出一些慚愧，解釋道：“各位，晚輩跟蹤了這個妖女一路，見她進(jìn)了各位好漢的領(lǐng)地，本來百鬼嶺的威名如此響亮，我是不敢貿(mào)然上山的，雖仰慕各位英雄，可我武功差、名氣弱，沒臉高攀?？墒仟q豫來去，總覺得仇人之女夜半闖進(jìn)百鬼嶺，必定心懷鬼胎，于是斗膽前來，看看端倪，沒想到跟丟了。至于丐幫那老叫花子的名頭，是我進(jìn)山時看到幾個叫花子寫的牌子，受其蒙蔽所致！我以為提一提丐幫，能幫我結(jié)交各位英雄，誰料竟得罪了大家！說實話，我進(jìn)山的時候沒少被叫花子刁難，出山的話，還得再給他們上供！晚輩跟丐幫絕無關(guān)聯(lián)！望各位英雄明察！”
眾人紛紛議論，有的說山下乞丐確實無恥，有的說少俠確實獻(xiàn)了寶圖，有的說他可能另有陰謀，有的挖著鼻孔甕聲甕氣地說不知道。黃小雨在這千鈞一發(fā)的危急時刻，竟然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我，簡直是個戲渣！
巴道士等幾個朋友吃人嘴短，替我說了好話，證明我確實帶著給乞丐們準(zhǔn)備的野味，還豪邁地讓兄弟們?nèi)砍缘袅耍瑸榇?，少俠甚至不惜得罪丐幫。
王大麻子想了想：“少俠的確把藏寶圖給了咱們，這是肯定的。不過說到底，各位好漢懷疑你的來歷，若不露幾手功夫，恐怕難以勸說眾人，武功來路實打?qū)?，誰也騙不了誰，是吧？你總得讓大家親眼見識才好！”
我心說，老子只會無影腳，使出來不就穿幫了嗎？
忙亂之中分析了武力對比——沒得比。這些人可不是另一條路的膿包那么容易糊弄，人多勢眾不說，黑白子一口唾沫一個釘，食品大全和尚冷峻殘酷，巴道士本來面色還算良善，但此時看去，刀疤在火光下如同一條蠕動的黑蟲，去他奶的，哪兒像好人？！我一使無影腳，會被群毆得剩不下一點渣。危急之下，想起文老五的七步百首既能救命又能殺人的詩，但實在不知道我一念，他們會不會立刻把我亂刀劈死，如此沒把握的事情，不能冒險干。
腦海中的閃念瞬間走了百十來條，突然，我想起一個人——迷茫山頭牢房隔壁的猴子大叔。他曾經(jīng)挑戰(zhàn)過黃明柱，倆人不對付。百鬼嶺歹人要跟黃明柱作對，猴子大叔也跟黃明柱作對，我心想自己也不會別的武功，干脆蒙一把。萬一猴子大叔跟百鬼嶺也有仇隙，我就得死；但如果能蒙過去，跟著禽獸們找出擄走蓮花姑娘的兇手最好，若不能，此刻迷惑他們一通，趁機解開黃小雨，救她一命也算不拖不欠。
我心里焦急，蓮花姑娘不像黃小雨，她沒什么背景和用處，藏寶圖被奪去，以她的絕世容顏，難免已被玷污！若是如此，她豈能茍且偷生？！嗚呼，我心劇痛！若過不了這關(guān)，跟這些禽獸拼個魚死網(wǎng)破，我追隨蓮花而去也值了。
但愿能趕上，來世再做伴！
我站到人群中間，團團作了個揖，提足底氣，唱起了“向天歌”。眾人的臉色陡然變了，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讓我十分意外，我期待的不過是蒙混過關(guān)。誰知意外的很，這幫人竟然害怕我唱歌。
王大麻子帶頭盤腿坐在地上運功，眾人也急忙姿態(tài)各異地運起了功！我見這歌居然有此奇效，雖不明就里，但唱得更賣力了。邁著八字步，緩緩轉(zhuǎn)著圈，鏗鏘有力、聲情并茂，確保四周都能聽到。雖然他們都閉著眼沒看，但我還是以嚴(yán)謹(jǐn)?shù)乃囆g(shù)態(tài)度，熱情似火地把這首民歌從頭唱到了尾。最后一聲拖完，眾人依然沉浸。
黃小雨那家伙終于聰明了一次，半坐在地，裝作難受，但表情卻是忍著笑。我呸。我走過去在她身邊一邊繞圈圈，裝作要使勁唱死她，一邊趁眾人都閉著眼，偷偷給她松繩子。還以為一拽就能開，誰知百鬼嶺綁人的乃是行家，以為是活扣，一拽卻是個死結(jié)！兼之繩索結(jié)實耐磨，我又沒隨身帶著匕首，沒法一蹴而就。我只好繼續(xù)唱，加演了一場又一場。
以前以為調(diào)調(diào)有魔力，偷偷學(xué)著唱過。確切地說，“向天歌”不是唱出來的，而是吼出來的，很累人。幸好我有劉老伯的內(nèi)力，越唱越響亮，越唱越精神，氣不短、腰不痛、腿不酸，精神面貌很喜人。
連續(xù)唱了幾遍，月上樹梢，人雖不累，可惜嗓子發(fā)干，終究不如方才響亮，糟糕的唱腔和含糊的咬字，跟猴子大叔越來越像，自己都不滿意，于是停了停，攢唾沫潤一潤。黃小雨身上的繩索終于松了些，馬上就能破繭而出。但為了蓮花姑娘，我還不能帶黃小雨撒丫子跑掉，必須繼續(xù)哄騙百鬼嶺眾賊。趁眾人還未睜眼，我悄悄對黃小雨說了句：“裝作還綁著，有危險你就跑！別管我?！蹦巧的飩儏s搖頭不肯。
眾人沒有像我在牢里看到的那樣，起舞的起舞，妖嬈的妖嬈，都只是坐著不動。顯然，不是唱腔不對，而是內(nèi)力不對。我心說，這門武功不是會調(diào)調(diào)就能搞死人的，以后還是少裝的好，騙一次得了。若能蒙過去，萬幸萬幸；若蒙不過去，死啦死啦。
百鬼嶺歹人們以為我唱完了，收功的收功，舒氣的舒氣。黃小雨還在解繩子，我哪敢讓他們起來？猛地咽下一口唾沫，又開始唱。心想干脆跟他們拼內(nèi)力、斗心智，等母狼黃小雨掙脫繩索再停，好歹有個照應(yīng)。
一聽我又開嗓了，眾禽獸中已經(jīng)完成收功的，急忙又恢復(fù)了運功的姿勢，而正在收功的則被我唱了個措手不及，收中又運，亂了手腳，好多人痛苦大叫起來。尤其那些運功姿勢奇特的，更加倒霉，有閃著腰的，有崴著腳的，有磕掉門牙的，哀聲不絕。
僥幸恢復(fù)運功的人也不好受，王大麻子頭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顯得他滿臉的麻子細(xì)小很多。盤腿打坐的巴道士汗衫濕透，像是痔瘡犯了。黑白子一人一條腿硬站著，渾身發(fā)抖，臉色煞白，像得了傷寒。食品大全和尚表情扭曲，極其痛苦。眾人狼狽不堪。
我一邊感嘆意外，一邊幸喜走運，思量之下，覺得夠意思了，不能再騙，別逼他們跟我魚死網(wǎng)破，于是收了神通。
這次真的唱完了，眾人還是不敢動。岔了氣的躺在地上，有的揉腰眼，有的擦鼻血。我斜眼一看，黃小雨已經(jīng)解開了繩子，裝作還綁著，強忍著笑，臉憋得通紅。
唉……生死存亡之際，竟然還笑。
卻不知蓮花姑娘是否在哭泣……我壓下內(nèi)心悲苦，清清嗓子：“?。〗裢淼脑律婷腊。「魑磺拜?，小弟剛才演示的向天歌，都還滿意嗎？我唱完了，大伙點評點評！”
眾人舒了口氣，王大麻子趕緊接話：“滿意滿意！我們滿意！”
他擦著滿臉的汗，不自然地站起來，趨近幾步到我跟前，彎著腰示意要跟我耳語幾句。我蹲下聽他說道：“少俠，‘大魔音’韋無常大俠……是你什么人？”王大麻子的聲音諂媚得讓人惡心，完全沒了打天下、分江山的雄心。
“原來那只猴子叫韋無常，”我心道，扭頭對大麻子說，“那是我義父?！焙f唄，出來混飯吃，哪個不胡說？
王大麻子剛擦完的汗又冒出來了，還要耳語，我讓他站直了說話。
他繼續(xù)諂媚：“呵呵，少俠，這里的眾兄弟都是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的人，無不聽過大魔音韋無常前輩的名號，都說他的向天歌神功無敵。內(nèi)力稍差的，頓時失去理智，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和渴望都會暴露無遺，不敢隱瞞少俠，我自己就親身體會過那種滋味，在場的還有不少兄弟都知道！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我這榆木腦袋，該想到的，韋無常前輩不在江湖上走動多年，定是后繼有人了……”
說到此，王大麻子鞠躬道：“百鬼嶺感謝張少俠手下……呃……留情，沒有催動內(nèi)力，不然我等必定癲狂而死！大人不記小人過，在韋老前輩那里，還請少俠美言幾句，百鬼嶺眾人這些年安分守己，沒有忘了他老人家當(dāng)年相救之恩、教訓(xùn)之義?！?p> 我笑著點頭，心說放你媽的狗屁，什么不敢造次，這不是準(zhǔn)備造反嗎？
眾人也紛紛道謝，黑白子不說話了，低頭不敢看我。
我義正言辭：“客氣了！都是江湖兒女，心懷江山社稷，早已有心結(jié)交，這回有緣相聚，我張明達(dá)怎能真的對各位好漢下手？！還請各位兄長不要計較小弟的魯莽！”
王大麻子說不敢不敢：“韋前輩失蹤多年，前段時間有人見他在迷茫山出現(xiàn)，少俠，難道這些年韋前輩真是在迷茫山？傳聞他被黃明柱囚禁了……”
“此話不假，我義父的確是被黃明柱囚禁在迷茫山，我跟我爹前去相救，屢屢失敗，去年，連我爹的性命都搭上了……那黃明柱武功，實在深不可測！”
最后這句不是瞎說的，當(dāng)初那江湖好聲音猴子大叔去單挑黃明柱，隔天又失落地鉆回籠子，可見黃明柱的武功高低。百鬼嶺這么怕猴子大叔，那么，黃明柱應(yīng)該更可怕。
王大麻子跟身旁的人面面相覷，擦著汗說：“倒也聽聞黃明柱武功不錯，卻沒幾個人見他出過手，我們一向以為他是糊弄玄虛……可是倘若令尊和韋老前輩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們這些人就……哎呀，少俠恩同再造，救了我等的性命啊！幸虧我們沒押著黃小雨去找黃明柱！藏寶圖既然到手了，那么我等就……那個……”說到此看著黃小雨，目露復(fù)雜神色，連她的繩索明顯松了都沒敢多說一句。
我說：“放心！我義父已經(jīng)在中秋夜重獲自由，這幾年潛心修煉，功力更上一層樓！正要伺機尋那黃明柱的晦氣！我不管黃明柱多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黃小雨這個妖女，我自會解決！不煩各位操心。我的家仇與各位兄長無關(guān)！前輩，請對你那朋友說，挖寶的時候叫我?！蔽覜]有問蓮花姑娘的事，覺得還不是時候，未見正主，我需忍耐。
我吩咐他們，有消息的話，就到迷茫山下劉博中的家中找我。眾禽獸驚訝地夸贊：“少俠有膽識！竟然住在劉博中的家！”
“這叫燈下黑！”
“胡說，那是黑話，少俠義薄云天，那應(yīng)該叫只身入虎穴，膽識不一般……”
眾歹人七嘴八舌，爭相拍我馬屁。我回敬馬匹，大家互相吹捧，煞是舒服。
月兒含羞躲入云，我跟禽獸道了別。做作地推搡著虛披繩索做裝飾的黃小雨，準(zhǔn)備離開。從人群中穿過時，眾人還跟我絮絮叨叨。
黑白子祝我一路順風(fēng)，我勸他倆少出遠(yuǎn)門。
食品大全也得罪了我，在巴道士的撮合下，給我賠不是。我對和尚說：“大師莫放在心上。那秦大有真不是玩意，竟然給大師紋了一身吃的！容小弟猜一下，是不是大師當(dāng)初犯了戒律，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姓秦的自己愛吃，紋身的本事又差，就給我紋一身吃的！”食品大全略含悲憤，坦然說到，“我沒有做錯什么，問心無愧?！?p> “敢問大師因何還俗？”
“皇太后來寺里供奉經(jīng)卷，太監(jiān)端給我，我沒拿穩(wěn)，掉地上了，皇太后老娘們生氣，就讓方丈把我趕出來了。”
我聽了直搖頭，皇家老娘們竟然這么不講理！
……
此行沒有白來，總算有點眉目。
我苦苦切盼，蓮花姑娘千萬別出事，一定要等我。我連黃小雨都救，何況蓮花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