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沈太上皇和包碧蓮后來的故事,以及皇太后有沒有對付劉博中和黃明柱,文老爹知道的就不多了。文家悲劇史講完后,我們都沉默了,想找仇人報仇實在難上加難,就算我潛入宮里刺殺了皇太后和姓沈名槌的皇上,也不能挽回文家的局面,反而會帶來更大的災難。以我們兄弟中稍微有點腦子的兩人分析,報仇是沒有必要了。一來,皇太后勢力龐大,找她的麻煩會給文家?guī)砀舐闊?;二來,我好不容易才從遭通緝的匪首變成平叛亂的功臣,我的前程不能隨便斷送,不然豈不又讓皇太后老娘們得逞了;三來,文老二的浪蕩山跟朝廷的關系曖昧不明,不便撕破臉,否則經營多年的產業(yè)、頂了多年的腦袋統(tǒng)統(tǒng)都得丟;四來,文老爹的絲綢買賣做的黑白通吃、平平穩(wěn)穩(wěn),好端端日子不過卻跟朝廷叫板,也不是商人會干的事情……
總而言之,撇開骨子里對報仇根本無所謂的文老五,和腦子里進水根本沒聽懂的文老大之外,剩下的父子三個精明人,都沒有跟朝廷翻臉的打算。也就是說,回憶都白回憶了,嘆息都白嘆息了,憤怒都假憤怒了,坎坷都瞎坎坷了。于是在沉默中,茶水涼了,天色晚了,文老爹打著哈欠,不留我們吃晚飯了。這個大年初五,文氏雙雄和文氏雙矬,以為可以解開多年的心結并快意恩仇地做個了斷,豈料待掀開謎底才發(fā)現,這件事兒已經沒有繼續(xù)追查的必要了。頓時都覺得了無生趣,也紛紛打起哈欠,不吃晚飯了。依我看,時隔多年,其實他媽皇太后當初發(fā)完邪火之后,可能過不久便把屁大的文家給忘了,根本沒有派人監(jiān)視迫害,可愛財如命、膽小如鼠的忠臣良子文老爹卻依然不折不扣地按照懿旨去做。
這他媽才是真正的悲??!
時過境遷,我們也無所謂恨誰,各有安身立命的所在,父子歡聚一堂,恢復了親情關系,也就得了。相比之下,劉老伯的閨女劉瑩比我們更慘,其母死在當場,自己遠離家鄉(xiāng),一生受其父所謂遇到“有緣人”才可嫁的箍咒,根本沒有權利尋找幸福。想必這便是皇太后那娘們干的好事,而釀成悲劇又身陷悲劇的劉博中也照做不誤!黃明柱呢,好不容易生了個不傻的兒子黃二寶,卻被沈東誠擄走當做走狗使喚,閨女黃小雨也被沈劍不知真有緣還是假刻意,一并勾搭去了,搞得他夫婦成了寄人籬下的狗。即便并非皇太后老娘們授意,但沈東誠父子都是沈家混蛋,是脫不開干系的。
再看包碧蓮,說她是害人精,她卻救過我和文老大;說她是恩師吧,她又害過我們。她至今沒讓打死,還越活越年輕,明明沈太上皇為她犧牲了大好江山,她卻至今還在惦記劉博中。都不知道我親師公沈太上皇后來咋樣了!從來沒聽包碧蓮提過,仿佛不以為榮反以為恥。我不禁亂猜,她被拋棄了?被她拋棄了?被她弄死了?生氣出家了?回宮享福了?不好猜,下次見了包碧蓮,我得旁敲側擊,打探打探。
……
(跟幾個兄弟告別后,回到西關鎮(zhèn)客棧,誰都不想理,我關起門執(zhí)筆落墨,越寫越覺荒唐,我他娘的到底在飄蕩個什么雞毛?!飄來蕩去,九死一生,受盡剜心之痛,還寫了這么多字,最終卻發(fā)現,老子明明可以不出來,明明可以舒舒服服地當我的安城一害??!這簡直是新春第一大笑話!去他媽的,不寫了,緩幾日,給仇人沈家皇帝母子當當狗官,舔幾天皇家臭腳;給文家上下鋪條好路,表表文老六愛國愛家的忠孝之心吧。說來說去,回蓬勃之前,只剩一件事值得上心,就是尋找蓮花。)
……
相比之下,安城仇敵,狗賊張明達的春節(jié)過得很好。因為文有智文大人只憑一己之力,便平定了丐幫的叛亂、瓦解了馬賊的聯盟,給張大人升官發(fā)財鋪平了道路。正月初七,張大人上班的第二天,就派人探查并證實了一夜間傳遍安城的大消息——丐幫匪首魏七的勢力,已經被天火連窩端了。
我也聽到了該消息,不爽之極!也不知是那個身在當場的胖乞丐被收買了,還是張明達大人的才華太橫溢,本來,我跟胡大屁等功臣已經準備好接受朝廷嘉獎,卻眼睜睜地看著“天火滅賊”的說法不脛而走,聽著板上釘釘的聲音干著急。這消息,除把我坑了之外,還讓文老大鉆了牛角尖。他聽到“天火”倆字,立刻批駁說:“賊首狡猾,定有蹊蹺!我必須親自去一趟,眼見為實!”杏花大嫂見狀,請來小師妹,讓孩子親口對他說:“文大哥,我原先被荊景雄抓去,你是知道的,文六哥已經把魏七消滅了!若不是他救我,我還能自己穿過沙漠逃回來?”可文老大還是堅持:“我大師兄的性格我知道,恐怕把你偷了回來,卻不見得殺了魏賊,不然何必讓人四處傳揚什么天火?他沒把魏七的頭帶回來,還說大火燒了,這不是欲蓋彌彰?”那傻逼,鉆起牛角尖來顯得可智慧了!一群人說破嘴都勸不住,那傻逼,他執(zhí)意要去征西,就他媽讓他去吧!
我跑去找張明達,叱問他何以不分黑白,明明是“大將軍”胡大屁的功勞,卻說什么天火干的!我想唾他,生生憋住,怒道:“張明達!欺負到本先鋒頭上了!你丫何止是賴賬?簡直是流氓!”
張明達沒有害怕,笑說:“文大人息怒,這可是下官的一片好意!文大人,若我稟明圣上,說大俠文有智一日之內奔襲來去,殺了丐幫魏七,燒了賊營,卻死無對證,皇上一定給咱們降罪,說咱們欺君罔上!那可不得了!”
“那怎地?我白立功了?立功太快太利索,還他媽成死罪了?!我實話告訴你,胡大將軍十分生氣!他對你很不滿意!”
“給下官半個月,定讓二位將軍滿意,皇上定會嘉獎……”
“別他媽扯沒用的!”
“屆時,下官把朝廷賞銀,全數獻給大人!”
“我文有智會缺那點錢?給我把事兒辦妥,賞銀你跟胡將軍他娘看著分吧?!?p> “大人豁達!真人不露相,實乃天人!下官領命,絕不出岔子。”
“出了岔子,我就把茜茜給馬賊送過去!”
“是,大人!”
……
正月初八,一家人拽斷胳膊都沒拉住文老大,眼巴巴地看著他孤身騎馬,絕塵而去。臨走前,我送給他一副司南一個勺,一套蓬勃軟甲,一張標了正確方位的地圖,又給向導塞錢,答應他,如果能活著帶回文老大,再給他兩倍。我做這一切,都是沖著杏花大嫂的面子,大嫂是個巾幗人才,不能讓她守了寡。向導聽了我的許諾,并不怎么高興,反倒皺著眉,好像這筆買賣把握不大。
我破天荒地請文有禮賦詩一首,為大哥壯行,他卻破天荒地沒吟,反而對文老大說:“大哥,要是你方便的話,去老六說的那菠絲的什么茄子小國看看,要是真的不賴,改天,我也想征個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