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大爺見買賣要黃,紛紛松動,交頭接耳之后,答應(yīng)把皇印低價賣給我,但要簽個字據(jù),保證我給他們送終。我心說這幾個老頭實在離譜,但那皇印萬一真的,我錯過就可惜了!就算有陰謀,也得走一步看一步。于是掏出本子,撕下一頁,寫字據(jù)簽名畫押,附擔保方——丐幫幫主文有仁。我捏著紙邊,吹干殘墨,提醒二大爺繼續(xù)。二大爺閉目摳腳,再回書中。
沈太上皇審死了毛賊,知道此事蹊蹺,于是留了心眼,扔下毛賊的尸首,當夜便不在屋里住了,躲到隔壁家的柴房。后半夜,來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蒙面人,學了幾聲貓叫,不見里頭有動靜,便躡手躡腳翻墻入院,爬窗戶偷看。太上皇從他們的輕功看出,倆人不弱,于是不敢出手,靜觀二人動作。只見兩個蒙面人悄無聲息挑起門閂,偷偷潛入。沈太上皇當機立斷,貓著腰回到院里,擦火引柴,點著房子,隨即跑到村長家房頂上,居高臨下,隔岸觀火。屋里兩個蒙面人不一下發(fā)現(xiàn)火情,倉皇而逃。沈太上皇遠遠跟著。到了一處,兩個蒙面人停下來,說了幾句話,被沈太上皇聽在耳中、怒在心底。原來這倆人和前面的毛賊,都是來偷皇印的。太上皇想知道具體是何人所派,再聽卻沒有更多,那倆人各自走了。太上皇不敢大意,急忙返回,想把藏在隱蔽地方的皇印拿出來,可惜遠遠瞧見火勢已大,鄉(xiāng)親們正在無謂地救火,他只好避開,等待機會。
官府查完火情、抬尸撤走之后,朱老七仨個人前去挖寶,當夜遇到的“破落戶”正是沈太上皇。一交手,太上皇便知來的不過是村里的盲流,就沒要他們的命,拿了皇印,離開小院。他知道兩個神秘蒙面人必定會再來一趟,于是繼續(xù)躲起來等候,希望能查出背后指使者。后來他們果然來了,挖了一通,沒有收獲。不一會兒,朱老七三個家伙鬼鬼祟祟地躲到附近偷看。此時,遠處傳來動靜,是村長一幫人來了,竟然直言不諱,要挖皇印。
既然村長能知道皇印還大半夜來挖,那么肯定是背后主使者授意的。沈太上皇當初傳位不傳印,是想等小皇帝長大之后親自交給他,免得讓皇太后或者沈東誠掌了軍權(quán),以史為鑒,那必定導致天下大亂。可這番好意,卻白費心思了。他尾隨兩個逃走的蒙面人,決定跟到底,看他倆到底跟誰接頭。兩個蒙面人沿著上次那條路,走到上次停下的地方,又說了幾句話,還沒等沈太上皇聽清楚,就散去了。太上皇跟著其中一人,走了一段,蒙面人突然回頭,扔出一把飛鏢。太上皇躲避開大罵:“連我也敢打!膽大包天!”
蒙面人聞聲認出是太上皇,急忙跪地請罪。此人和另一個蒙面人,都是御前侍衛(wèi),在皇太后身邊效力,早已得到授意,探明太上皇所在,盜取皇印。倆人四處打探,尾隨送吃喝的馬車找到正主。來到地界后,在牢里提了個亡命徒打頭陣,也就是后來咬舌自盡的毛賊。御前侍衛(wèi)知道犯了死罪,立刻要引頸自殺,被太上皇攔住。太上皇讓他刻個假章,過火焚燒,拿回去復命,就說天降大火,已經(jīng)連人帶章,全部燒毀了。侍衛(wèi)叩頭,聽命而去。太上皇知道這計策騙不了一世,自己的行蹤遲早還會被發(fā)現(xiàn),皇太后若知道自己沒死,定會絡(luò)繹不絕派出探子,皇印遲早被她偷去,便想出個絕妙的主意——把皇印交給村里的盲流保管。
“大爺,你說的書真離譜,我聽著太假,”我搖頭,“太上皇憑啥把印給你們?簡直是胡說嘛!”
二大爺沉迷地嗅著手指:“嘶……唉……我就說吧,朱老七,沒人相信咱們。”老大爺擦掉白沫,坐起來醒神嘆道:“這個傻小子都不相信,還有誰能相信?”朱老七也說:“看來這玩意真要砸手里了,咱這輩子,光棍當定了!媽的?!蔽倚柕降自趺椿厥?。二大爺說,那天夜里,沈太上皇跟他們仨說了大概之后,就把黃布袋連著里面的皇印交給朱老七。沈太上皇說,今天正式賜你一個新名字——太上皇,你以后就不叫朱老七了,皇印你幫我拿著,如果以后有人來探聽我的下落,你說你就是太上皇,如果有人要找皇印的下落,你就把這個高價賣給他,哪天賣出去了,你就把憑據(jù)送到普濟寺,我賞你們?nèi)肆继锶М€,美女一百人,但有個條件,你們仨人從此不得離開村子半步,每天來這兒守著,有人發(fā)問,你按我教的說;無人發(fā)問,不得主動泄露半句,違令者斬。
“太上皇親口說的?”我吃驚,這爺們真是個沒章法的人,皇位說讓就讓,老婆說扔就扔,皇印說賣就賣,連太上皇的名頭都隨意讓別人用。我笑道:“那三位大爺,你們可真是走了運了!”
“走運個屁!倒了霉啦!剛開始真有人來問,我剛說了句,我就是太上皇,立刻就讓揍了,后來,來的人要么唾我一臉,要么罵我找死!”朱老七掀開嘴皮,含糊地說,“你瞅瞅,我這些沒了的牙,都是讓打掉的!”二大爺和老大爺紛紛點頭。老大爺此時比較清醒:“每個月有人送吃送喝,坐著曬太陽就行,我們還以為走運了,后來實在蹩得不行,想出去玩一玩,以為沒人知道,誰曉得剛出村子就讓悶棍打暈了,醒來一看,還在村里。”說罷,三人連連哀嘆。
二大爺說,沈太上皇留下皇印和頭銜就走了,再沒出現(xiàn)過。來打聽消息的人本來也不多,后來壓根沒人問了。漸漸地,村口的老瘋子有皇印,成了個婦孺皆知的笑話。說到這兒,三個老人拽住我的胳膊,求我把皇印買下,價錢不能低,起碼字據(jù)上要寫得夠夠的,好讓他們拿著去換良田美女,死前快樂一把。
我笑道:“胡說八道!怪不得沒人相信,你們要是拿張紙就能換來良田美女,不早就去換了?還用我給你們送終?你們仨老騙子!”
朱老七道:“哎,哪兒的話?這世上,聽我說自己是太上皇還不打我的,就你一個,可見你是個講究人!買吧買吧!說話算數(shù)嘛!良田美女管我們活的時候,你管我們死了以后,別白瞎俺們風吹日曬這么多年!”這番歪理,聽起來還真像模像樣。我看天快黑了,就沒再跟他們胡說,給了張一千兩的銀票,又寫了三千兩的字據(jù),在送終發(fā)送、燒紙上香的誓言上畫了押,收皇印離開西溫莊。
三個老光棍樂壞了,癟嘴垂淚,互相攙扶,起身跟我道別。
夕陽西下,良田美女和孝子賢孫,遠在天涯。